少女垂著眼眸,縴長睫毛下遮蓋著她雙眸內的不安。
蘇昭珩一直注視著她,並未錯過她那份想隱藏的情緒,心中未免酸澀難忍。
她有著前世一切經歷的記憶,家人被斬于眼前的那幕,怕是成了她永世都不能忘卻的噩夢。
當時,他帶她去觀刑,只想刺激她有個能活下去的念頭。怕她在得知林家嫡系全被斬殺後,再無牽盼,而絕了塵世。
所以,他寧可殘忍的看著她跪求,而做得無動于衷般。哪怕能激起她對他的一點恨意,也好過她再無生氣的失了支撐。
蘇昭珩憶著前世光景,眼眸深黯。
如今他為了再度接近她,不得不去利用她的擔憂不安,使她記起自己曾經讓她的恨。
可是,只要她願意再面對他,便是再激得她恨意難忍,他也賭了!
何況=.==,他也有心使她趨避這些禍事,才做了這種引導的算計。
蘇昭珩眼中的黯然迅速退去,面色平靜的給到她答案︰「朝中與林家有仇的,一是上回你哥哥險些拜入門下的曹牧之,二是…當今睿王。」
林莞婉許久都未听到對方言語,心下正想著是不是自己問得太急,讓他為難。
哪知,他一開口卻是驚得她面無血色。
睿王!
那是當今皇上的親弟弟!
難道父親是因為開罪了他,所以才倒致林家滿門抄斬?!
望著眼前少女一張臉褪去血色。蘇昭珩知她心間驚懼,可開了口便只能再往下點撥︰「你父親如今是戶部尚書,屬于睿王分管。」
聞言,林莞婉越發震驚,早將方才那點點羞惱忘之腦後,抬頭直勾勾的去看面前少年。似乎在分辨他此言是真是假。
旋即,林莞婉又極無力的勾起一個蒼白的笑容。
他又何必說假話,有他這一句點醒,她也似乎抓住了父親為何會被以貪墨一案論斬的關鍵。
睿王乃父親上峰,不是父親誤撞出了睿王好事。便是睿王曾命父親做了過的事泄密了。
不管哪一件。父親都屬于替死鬼!
林府滿門都是成了替死鬼!
怨不得,當朝歷法從未有過如此重的貪墨案懲處,卻發生在了他們林家身上!
因為,他們一家不得不死!
理清楚事情真相。這個使得她午夜夢醒。都還以為自己仍處于那血腥刑場之中的真相。竟是如此讓人恐懼。
這真相,反倒沒有使得林莞婉釋下心間的不安,反倒茫然、駭懼起來。
那是皇家。父親如今已是身為戶部尚書,仿佛一切都要逃不過這命盤的轉動!
蘇昭珩從她透著驚恐的雙眸中,已知曉,她猜出了真相。
不忍她如此擔驚受怕,再也顧不上越禮失儀,直接從桌幾下伸過手,去觸那已經在顫抖的冰涼小手。「你別怕,我知曉睿王與林家有過節,你祖父也是知道的。曹牧之雖表面看著是皇上帝師,也對皇上一副赤誠恭敬,在你祖父退出朝堂時也引咎辭官,這一切不過是為了迷惑先皇與皇上,保他的忠君之名!他暗中卻是與睿王結成黨羽,一丘之貉!」
「所以你祖父知曉你兄長要去拜入曹牧之門下,才會重新踏出那一方小院,你父親想來也已被點撥過,你不必要太過擔心!」
林莞婉听著少年帶著擔憂的安慰,雙眼還有著茫然,只是愣愣的看著他。
祖父知道,所以祖父才會收到兄長的信後,真的插手了這件事。讓她避免于難,不必嫁入護國公府去謀取兄長的前途。
而那先前,是他來了尚書府,提點他們兄妹去尋祖父求救。
林莞婉眼前少年的面容,突然變得有些模糊起來,耳邊響起那日在綿綿細雨中,他滿懷期待的追問。
他問她有沒有話要與他說。
他那時,其實就是想要自己開口問他有沒有解決的辦法,那時,她若開了口,他也會像如今這般將一切如實相告吧。
可她偏偏被怨恨沖去了理智,只想遠離他,反而惡言相向,最終卻還是因他點撥才避這劫難。
從這世再遇到他,他幾次對她施于援手。
不管她如何逃避,最終卻都還是為他所護。
他們之間,她一直沒撇清這種奇怪糾葛。
林莞婉閉了閉眼,思緒從得前世林家淒慘的真相飄到了兩人之間。
她有些後知後覺的發現,她頭頂似乎有張網向她籠罩下來,而那張網是叫命運?!
林莞婉默然不語,眼中一時露出痛苦帶點幽怨的情緒,一時又似對什麼無奈,最後竟是帶了絕望似的闔上了眼。也不理會自己的手落入在他掌中,蘇昭珩一時間拿捏不準,她是怎麼了。
心底暗暗焦急起來。
正是林莞婉思緒如波濤般翻涌的時候,門外突然響起了輕輕的腳步聲。
蘇昭珩耳力極好,頓時驚得松了她的手,站了起來,動作迅速的吹滅了燭火。
「你們兩人怎麼都在這兒坐著,不是讓司琴你在耳房侯命,萬一小姐晚間要人,可不是耽擱。」
在燭火滅去那瞬,芫花的聲音也隨之隔著門板傳了進來。
林莞婉在蘇昭珩有動靜之時,就已回過神,她才奇怪為何要吹滅燭火,卻听到這要命的聲音傳來。
林莞婉驚得額間頓時見了汗。
蘇昭珩側耳听著,是門外兩個小丫鬟說林莞婉不要兩人在里面伺候的話。
原是芫花在回到房間後,翻來覆去就是放心不下,便又穿了衣裳起來看看,不料听著丫鬟這樣說無奈又生氣。只暗道林莞婉今日真是只由著性子亂來了。
「你們在這再守著,我進去瞧瞧小姐睡得可好。」
既然是林莞婉吩咐,芫花也好不再斥司琴司衣,說著就要推開門。
「怎麼辦!」林莞婉也听清了芫花的話,蹭的從炕上站了起來。
只是她才站穩,身子便被人橫抱了起來。
她險些嚇得尖叫,好在及時反應過來,死死用雙手捂了住嘴。
幽暗中,她只听見蘇昭珩像是將什麼東西踢到了炕塌的腳蹬下方,然後便被抱著繞過了屏風直往床邊去。
林莞婉又想出聲質問他要做什麼,但那邊已傳來芫花開門的動靜,旋即她一陣頭暈,人已被放到床上。
黑暗中,她只看見蘇昭珩快速將帷帳放下了來,然後拉起被子將她蓋得嚴實。而他則連頭都縮進了被中,緊緊的貼著她……(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