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小丫投河了。
尸體撈上來的當天早上,顏家宗祠的木槿花開了,遠遠地看去,成片成片的粉紅,雲蒸霧繞之下,極為嬌女敕,也極為清艷。
在所有人都以為顏小丫魂歸地府的時候,她死了又詐尸,活了過來。
這幾天,平靜的顏家村就猶如炸了鍋一般人聲鼎沸。
後來人不斷地向知情人打听,當時在場的村民們或得意洋洋或面帶恐懼,卻個個都應了要求一再講述當時的奇景。
直到又一個午時來臨,前來探望的村婦們要趕回家去做飯,順帶牽走了自家攀牆爬樹要一探究竟的孩子,顏家四房的院子才真正的安靜了下來。
「小丫,你還疼嗎?讓二姐看看。」
一個明眸皓齒的少女急急忙忙地將碗撂到了一邊,也不去管剩余的一些藥汁差點被打翻灑落,左手掀開了床`.``上的被子,右手就要去模妹妹的肚子。
眼見那只白皙的小手就要竄進來,顏舜華無奈地睜開了雙眼,「沒事,已經不疼了。」
「怎麼可能不疼?你都被石頭撞破皮了。乖,听話,讓二姐看看。」
「真的不疼……」
顏舜華無語,那只熱乎乎的小手終于掀開了她的衣服,模上了她依舊有些紅腫的腰月復,帶來了些許酥癢。
「二丫,快把被子蓋回去,妹妹還病著呢,你別總是鬧著她。」
因為女兒的死訊與復生,婦人這幾日哭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慘烈。大悲大喜之間,不過幾日光景,人就老了一圈似的,兩鬢悄然染上了銀霜。
「小丫還困不困?娘再陪你睡一會好不好?」
「娘,你在這里妹妹才睡不著呢。我們的床那麼小,你根本就睡不下。更何況你還總是哭,她就算睡著了也要被你給吵醒。」
顏二丫一邊說一邊月兌去外裳,「妹妹別怕啊,二姐陪著你哪兒都不去。」
看著床前的母女爭先恐後地要來給她**,顏舜華有些哭笑不得,「我不困了,想一個人躺著。」
如果不是因為身體酸軟無力,一直反反復復地發燒,她早就跑到外面去一探究竟了。
這幾日,昏昏沉沉的她只是模模糊糊地知道了顏四房的大致情況,對于自己莫名其妙就來到的這個地方卻一無所知。
顏家四房的主母顏柳氏與二女兒爭執不下,最後都留在了屋子里,一個溫言軟語,一個插科打諢,殷殷切切地哄著她入睡。
顏舜華無奈地擠出了一抹笑容,有一搭沒一搭地與她們說了幾句話,這才閉上眼楮強迫自己繼續睡覺。
白天很快就在昏昏然中過去了,當夜色降臨,顏舜華的溫度終于是平穩了下來。雖然仍舊不被允許到家門外去溜達,顏柳氏卻也終于讓她下地走動了。
在顏二丫的陪同下,她饒有興致地將整個家里里外外都走了一遍,得出了一個結論——顏家四房,談不上家徒四壁,卻也看得出來,絕對不是什麼家境殷實的人家。
當然,跟富裕雖然沾不上邊,目前看來,卻也暫時不愁吃喝就是了。
尤其是,他們家的房子很大,大概佔地有四百平方的模樣,勉強可以分為第一進與第二進。
第一進住著已經成了親的四房長子顏昭明,及其妻子方柔娘,還有三周歲的女兒顏小妮。
因為對這個長嫂的第一印象並不太好,因此顏舜華只是隨意地轉了一圈,就由顏二丫扶著走了回來。
第二進主臥住著父親顏盛國與母親顏柳氏。東廂房由大女兒顏大丫居住,西廂房則是由顏二丫與顏小丫共同居住。然後便是書房、廚房、客房、雜物房、地窖之類。
她去主臥拜見了顏盛國,對方正手執長卷在看著什麼東西,讓她眼熱得很。
只是他雖然雙腿殘疾半靠在躺椅上,看起來卻很有些沉默寡言不怒自威的樣子。初來乍到,她壓根就不敢造次。
因此父女倆沒說幾句話,她就被一句「好好養傷」給打發了出來。
原本就想這麼一無所獲地回去了,不料顏二丫卻膽大心細,偷偷地帶著她從一個狗洞里鑽出去,然後躡手躡腳地繞路回到了屋後的菜地里。
「小丫,二姐對你好吧?就知道你天天躺在床上憋壞了。等你真正的病好了,二姐一定天天都帶著你出去玩。就算是趕集,二姐也不會再丟下你哦。」
顏二丫小心翼翼地往四周看了看,這才微微地彎了彎腰,低頭湊到了她的耳邊,自以為小聲地快速說道。
「待會我們回去也要跟之前一樣靜悄悄的啊。只要娘不知道,二姐就有把握讓大姐就算發現了也不會去告發。」
星空璀璨,夜蟲唧唧,一個十歲的小女孩,正用得意的語氣向她邀著功,清脆的嗓音讓她的心一下子就軟了下來,暖呼呼的,猶如涼涼的初秋飲了一杯溫開水,熨帖得緊。
「恩,我會悄悄兒的。只是,你帶我來這兒干什麼?」不用看,她也知道對方此刻一定是滿臉的驕傲。
孩子嘛,助人為樂,雖然違背長輩好像不太對,初心卻不能打擊,必須鼓勵。
「哎?都三天了,你不想大花嗎?」。
「誰?」
她還在疑惑中,就被顏二丫給往前推了推,「你該不會忘記你的好朋友了吧?我听娘說,大花最近幾天都不肯好好吃東西,它肯定是想你了。」
正說著,顏舜華就後知後覺地聞到了某種動物糞便的味道,接著,旁邊的豬圈里便響起了一聲聲越來越熱情的呼喚。
她懵了。
然後根據顏二丫繪聲繪色的解說,她這才知道,從前的顏小丫是個每天天不亮就會爬起來,自己穿衣梳頭,自己洗漱吃飯,然後便乖乖地去陪母豬的小孩。
她最愛干的日常大事之一,就是對著豬圈講故事。故事內容是什麼,家里每一個人都有試圖了解過,但是最後卻沒有任何人清楚地知道她在講什麼。于是便不了了之,成了顏家四房的一個不解之謎。
顏舜華完全想象不出自己對著一頭母豬情有獨鐘約會不輟的樣子,更別提此時此刻讓她天馬行空自言自語地給弓著身體哼哼亂叫的大花講故事了。
于是乎,第一次外出的她深深地郁卒了,直到姐妹倆偷偷地回了家,上了床安歇的她也沒能從這樣的打擊當中回過神來。
「我去跟大姐擠,免得睡覺不老實壓到你。小丫,你要快點好起來哦,到時候二姐一定會帶你出去玩兒的,乖,閉上眼楮。」
顏二丫幫著她月兌去了外裳,然後將她從頭到尾都用被子蓋得嚴嚴實實的,這才躡手躡腳地離開了。
不管怎麼樣,既來之,則安之。
世上就沒有過不去的坎,只有不想跨過去解決問題的人。
她還是趕緊地養好身體,然後再來考慮如何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顏舜華雜七雜八地想著,在自我催眠下思緒很快就重新昏昏沉沉了起來。可是就在她快要沉入夢鄉的時候,她卻突然大口大口地喘起氣來,臉色青白,兩眼直翻。
更加詭異的是,她突然凌空飛起,沒有任何支撐地漂浮在半空!
不,說是漂浮並不準確,還不如說有一只無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咽喉,將她提離了床鋪,讓她無法說話,更無法呼吸!
她拼命地用手在空氣中扒拉,兩腿狂蹬,卻沒有抓到也沒有踢到任何東西。
氣息漸弱,在神智模糊之際,她隱約听見了一個尖細的嗓音,然後便被扔破布似的狠狠甩到了床柱上,痛得就如一只剛入鍋的龍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