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玉蘿緩步上前,提拉著裙子屈膝跪下,認真地給姬明叩了三個頭。抬頭時,鏤空福壽白玉佩從袖中模出,瑩白如玉的雙手呈上,盈起一抹淺淺的笑來,「父皇!前日就想把這塊玉佩送給父皇……這是蘿兒悄悄出宮給父皇買的,希望父皇能喜歡!」
姬明接過那玉在掌,淚光閃爍,「蘿兒!是父皇不好,父皇沒照顧好你與你母後。」
姬玉蘿望著姬明隱見銀絲的雙鬢。如果說剛才努力想入戲,可現在,她驀然有了淡淡的悲傷感。若乖順的小女兒一樣伏向姬明雙膝,「父皇!一切皆是命!怨不得你我!」
姬明的手顫顫巍巍地模向姬玉蘿的頭,「是啊!是命!人不能勝天!」
門又復被輕輕推開,沉浸于感傷之中的一老一少抬頭的抬頭,扭頭的扭頭。
進來的人是天樓。他肩頭稍稍濕潤,可精神飽滿—無—錯—小說。
姬明斂了悲痛,「皇……金侍衛!外面可準備停當?」
天樓定定地盯著姬玉蘿。姬玉蘿也在盯著天樓,兩人都是那種淡如水,漠然的表情。
「卑職正是來請皇上移步。」天樓拱手道。
姬明扶姬玉蘿起來,小于子趕緊過來給姬明整理衣袍。待得姬明出去,姬玉蘿行至門檻,天樓小聲地道︰「按照天朝規矩,那些陪葬的宮人已經先行一步被送至朝顯園。」
姬玉蘿這才想起夏侯明珠下葬之時也是宮人殉葬之時,提拉著裙子,漫不經心地邁門檻,「允樂師沒趕回來?」
眼下方,白幡隨風飄飄,人頭攢動,摩肩接踵,人山人海,送葬的隊伍壯觀極了。
天樓隨之走出,「那晚你怎麼會去武庫?」
姬玉蘿輕啟唇,「我回宮路途中巧見青瓦上有兩個黑衣人飛襲。好了奇,就一路跟去。他們先是放火,後到深處的一間屋內,我跟去,就見他們擄了個女子出門。後來,你都看見了。」
天樓輕輕地道,「我師兄趕回來了。但他不能在路上救那些宮人。否則,會另有宮人給夏侯明珠陪葬。」
天空有異的黑,可奇跡般的能見幾顆小星。
姬玉蘿眉頭一擰,這才覺得當初思慮不周全,「她們全死了吧?」
「沒有。只是被灌下一種能使人安睡的藥。」天樓閃一眼台階下面,清一色素服的所有人不是規矩站好,就是在忙碌,沒人注意到他與姬玉蘿。
姬玉蘿拾階而下,速度極慢,「可是我們怎麼救她們?」
天樓緊跟,「我曾經看過皇陵圖紙。朝顯園與主陵有一條密道相通。按規矩,主人尚在,主陵石門就不可掩閉,要等到主人葬入後,才由北而南逐道掩閉石門。今日下午,我讓師兄與我小師妹已經先行前去皇陵。」
姬玉蘿扭頭欽佩地望了眼天樓,「好!我什麼都不懂。我听你的。我要怎麼辦?」
「你可以不參與,但如果想參與……想辦法落在後面。」天樓說完,疾步追姬明去了。很快混入馬如風身後的侍衛中。
姬玉蘿剛下完台階,相牽著手的小昭與小桂就從一片茫茫素色中擠出來。
小昭近前,圍著姬玉蘿擔憂地道︰「公主!你跑得好快!讓奴好趕!奴焦急死了……」
姬玉蘿打趣地道︰「不是還沒死嗎?」。
小桂突然向小昭道︰「小昭!你去問問姜夫人,公主是否要排到她前頭。」
「對啊!剛才忙著找公主了,暈頭轉向,都不知道公主該站什麼地方。」小昭一拍頭,恍然大悟,轉身又向人群中擠去。
姬玉蘿望著小昭的背影,「小桂!你玩什麼鬼花招?」
小桂得意一笑,小聲地道︰「主子!你傷沒事吧?」
姬玉蘿下意識地模向月復部。確切地來說,那里還疼著,可她心里有重負,那疼便也不怎麼能感覺得到。輕輕地搖了搖頭,「死不了!」
小桂閃了眼四周,「我跟你到東城門。你回荷苑了嗎?」。
小桂賊著,姬玉蘿也不瞞她,點了下頭。
小桂又道︰「張女乃娘失蹤了。听宮人說易侍衛帶人搜查了她的房間。她是那個殺害小皇子的凶手嗎?」。
「是她!」姬玉蘿道︰「听說她在江湖上威名赫赫,叫鬼影笑婆吳金花,應該屬于血梨花組織。但我學藝不精,沒能留下她。不過,她少了一只耳朵。」
小桂狠狠地道︰「我不管她什麼身份,身屬何組織。殺了小皇子。我決不放過她!」
「小桂!想為小皇子報仇,你就得活著……」想起即將刺殺姬明,血腥未知的場面,姬玉蘿道︰「這次送葬,自己想辦法別回宮了。」
小桂堅決地搖了搖頭,接著一臉祈盼地望著姬玉蘿,「主子!你不能說話不算數。我要你活著!」
「我不會死!」姬玉蘿欣慰一笑。
無意間一轉眸,就見小昭引領著姜夫人疾步走來。春花與春桃兩侍女跟隨在姜夫人身後。
「蘿兒!與姑姑到前面去。」姜夫人道︰「你是公主,理應在嬪妃之首。」
「哦!」姬玉蘿答應一聲,隨姜夫人走去。
按規矩,姬明要另行一條路。不與輴車同行。
片刻的功夫,送葬隊伍便出發。可隨後稀里哇啦的哭聲震耳,盤旋真沖雲霄。姬玉蘿這才想起是送葬,慌了手腳。
送葬就得哭,可她前世今生從沒有經歷過這種事,而且歷來不怎麼哭,再說了,不傷心那眼淚從何而來?
垂首袖掩面,使勁地擠啊擠啊。可也沒能擠出一滴眼淚。
擰眉暗想︰早知道就耍賴不送葬了!反正姬明寵她無限度,應該也不會強求她來。
走神間,姜夫人一個翩然撞來,嚎哭停止,她壓得極低的聲音,「蘿兒!流露在外五年,一定有不少的辛酸事。想想,就能哭出來。」
「嗚嗚……」
姜夫人的哭聲又起,只驚得姬玉蘿暗掐掌心。
原來不是在哭別人,而是在哭自己!
可五年的荷苑生活她很快樂。每一天都活在開心中,猶如一個在嚴父慈母關懷下生活的嬌兒。記憶里沒有一點不開心,更不用說辛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