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甜 154

作者 ︰ 顏令嫵

實在不行,獎一大筆錢給她也行嘛,將來就是逃跑也好,贖身也罷,都用得著。

不過,這個請求是不能說出來的。

否則如果他不答應,以後她的日子就不好過了——哪個主子願意要一個有異心、時時想離開的奴僕?

從此以後讓他有了防犯之心,她要想離開,恐怕要難上加難。

于是她低眉順眼地羞澀一笑,應聲道︰「綠竹不過是踫巧知道這個東西罷了。既是知道,提醒一下是應當,主子不必客氣。」

傅媱一雙黑幽幽的眼楮盯著綠竹看了片刻,忽然燦然一笑︰「既然你說不必客氣,那我就不客氣了。你是我買下的奴僕,提醒主子、保護主子也是應當的、份內的事。如果我再獎賞你,豈不是太過見外?」

什麼?

這是主子說的話?

一眾侍衛&lt和小廝們全都詫異地睜大了眼楮,然後面面相覷,不敢置信。

兩位小主子向來賞罰分明。

剛才那大管事蘇毅,主子明明就沒有懷疑他的忠心,卻還是將他從大管事的職位上撤下,貶成了下役。

從一個手握大權、人人尊敬的大管事變成干粗活、髒活的下役,這懲罰已是很重的了。

可對著這滿眼靈動狡黠的漂亮小姑娘,卻輕飄飄一句「不客氣」,就把救命之恩給抹了。

還當著正要立規矩、樹威信的學徒們的面!

這、這……這還是自家那睿智聰穎、冷靜自持的主子嗎?

終于成功地在綠竹那愕然抬起的大眼楮看到了極度的失望,傅媱很是滿意。走到火堆旁坐下,道︰「你煮粥的手藝不錯,將那鍋粥倒了。你再煮一鍋吧。」

呃……綠竹欲哭無淚。這叫什麼事啊?

看他們罰那蘇毅,以為這兩人會是個獎罰分明之人,誰知道連句獎勵的話都沒有,更不要說錢錢了。

什麼叫應當的、份內的事?

呸!

不但不賞,累了一天,還叫她白做事……嗚嗚嗚,這叫什麼事啊。

賣身為奴。果然淒慘!

這小氣包,糊涂蟲,陰險狡詐的小狐狸。

吃、吃。吃死你!

綠竹也不掩飾自己的情緒,極度沮喪地應了一聲「是」,耷拉著臉走到火堆旁,將那碗粥倒進鍋里。再提起鍋走到遠處將粥全倒了。到山澗處去洗刷。

看到綠竹那滿是愕然、失望、沮喪又帶著一絲氣憤的表情,垂頭喪氣的瘦小背影,傅衡的屬下們都禁不住笑了起來。

這小姑娘,就是個孩子嘛!雖然竭力裝成一副大人的樣子,做了好事得不到獎賞還是會不高興,而且還是很不高興——這樣的表現就對了,先前那些跟年齡、經歷毫不相符的深沉舉動,應該都是裝出來的。

一個小姑娘想要在俊美的主子面前表現出色。這也很正常嘛!

大家都吃飽喝足,唯有兩位主子還一粒米沒有下肚。

眾下屬都有些坐不住。紛紛站起身來,裝成很忙碌的樣子,或去獵雉雞,或去拾枯枝,或往火里添柴……

而孫月霞傻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知自己應該怎麼辦才好。

從始到終,那俊美的主子和尊貴的小姐,都沒往她身上看一眼。

事發時她還感覺慶幸,沒有牽連自己;可這會兒事情已經解決,主子的目光竟然還放在綠竹身上,一臉的深思,自己這麼漂亮的小姑娘卻跟旁邊的樹木一樣絲毫沒引起他的注意,這讓她極為失落。

她正在想自己是不是也應該像綠竹一樣,說些什麼一鳴驚人的話出來。

可絞盡腦子也沒想出有什麼好說的。正糾結時,右邊的袖子卻被人拉了拉。

她轉過頭去,看到孫強正對自己歪歪頭,示意自己回後面去。

見她不動,干脆拽著她的胳膊用力往後拉。孫月霞絕望地看了傅衡一眼,見他已從綠竹身上收回了目光,正對著面前的那堆火凝神,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只得失望地跟著孫強往回走。

傅衡他們選這塊地方作為宿營地,是因為水源離得特別近。在火堆過去不遠處,一條白亮亮的山泉正從山上流了下來,然後沿著地勢低窪處朝山下流淌。山泉流經之處,便形成了山澗。

四堆旺火將旁邊的山澗照得很亮。為了不禍害生靈,綠竹找了個離水源比較遠的地方,將粥倒進去,再折了些樹枝蓋在上面,這才到水泉處接了水,將鍋洗淨。

然後裝了半鍋水,搖搖晃晃地往回走。走了一天的山路,她的腳早已起了水泡。這會兒提著重物,走路就更疼了。

「 當」一聲,恢復了先前熱鬧的山坳,隨著這一聲響兒,又靜了下來。

大家朝聲音發出的地方一看,卻是一個漢子捧著幾根枯枝,不知怎麼的撞到了綠竹。剛才那一聲響兒,就是綠竹手里的鍋掉落到了地方發出的聲音。

綠竹本來心情就不爽,被這不知哪里冒出來的人撞了一下,極為惱怒,抬頭瞪了他一眼。

卻發現這漢子正是原來跟著傅衡到了夏家村,後來離開時卻不見人影,等他們差不多到山坳時又冒出來的那個人,名字似乎叫做烈摯。

烈摯被她瞪這一眼,半點也沒生氣,笑眯眯地道著歉,又將手里的枯枝往旁邊一放,撿起地上的鍋,道︰「我去將水打來。」說完,飛快地往山澗跑去。

本就是小事,對方又態度良好的道了歉,綠竹也不在意,邁步往傅衡的方向走去。

卻听「嘩啦」一聲,腰帶處一松,里面的銅板忽然撒落了下來。滾得一地都是。

綠竹恨恨地閉了閉眼。人倒霉起來,真是喝水都塞牙。古語雲,財不露白。

眾目睽睽之下。這麼多銅板撒落到地上,就算全都撿了回來,豈不是要招賊麼?

華服男子和大漢們看到這些銅錢,只驚訝了一下,便又好笑起來。

孩子們那里卻是一片嘩然。深山里基本上都自給自足,這些孩子長這麼大,見過銅錢的就沒幾個。

今日賣身的二百個銅錢。看都沒得看一眼就由自己的老子娘收走了。卻不想這瘦瘦小小的綠竹,不聲不響地在腰帶里竟然藏著這麼多的錢。真是有錢人吶!

綠竹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蹲去將銅錢一枚枚撿起來。

漂亮可愛的小小女娃兒。立了功沒得獎賞,還被差使著去提水煮粥,這讓大漢們萬分同情,紛紛起身幫她撿銅錢。

便是滾掉到草叢里的一兩個。也被找到了交還給了綠竹。

「數數看。夠不夠。不夠的話,叫烈摯賠你。」傅媱坐在那里,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一幕。此時見錢都交還給了綠竹,出聲道。

綠竹抬起眼眸,透過那熊熊燃燒的火堆,看到傅衡那雙漂亮的眼楮變得賊亮,甚至閃著興奮的光芒,心里一動。對這事件的懷疑如流星一般劃過大腦。

因為舅母的苛刻,所以她總是未雨綢繆。將一些她認為有用的東西都帶在身上。

除了懷里和袖口的衣兜,她的腰帶也是可以藏東西的。這腰帶她前日還檢查過,雖然比較舊,但還遠遠不到就這麼忽然破掉的地步。

知道她把錢藏在腰帶里的,也就傅衡了。

剛才烈摯那一撞,絕對有問題。

盯著小狐狸那雙黑亮深邃的眼楮,兩人的目光隔著火堆遙遙相撞,電光火石之間再一次彌漫起硝煙的味道。

睡覺睡到自然醒,數錢數得手抽筋,歷來是綠竹追求的人生理想。

雖然這一百九十個銅錢數量不多,手癮都過不足。

但對于綠竹來說,卻是她全部的家產,自然得數清楚。

所以她絲毫不覺得在大庭廣眾之下,數這點點連大漢們都不放在眼里的錢有什麼可丟臉的,當下也不管烈摯是否提了水回來,也不管傅衡是不是還餓著肚子,蹲在那里一五一十地數起錢來。

「沒少吧?」烈摯將水放到火上去燒,然後盯著綠竹數錢,見她數完了,趕緊問。

主子都還餓著肚子呢,這一點點錢,還數兩遍,真是煩人。不過既是公子發話叫她數的,又是自己撞的她,就算她數得再慢,也不好去催。

「好像還差三個。」綠竹在心里翻了個白眼。

她就是故意的。一個山村小女娃兒,不會數數也很正常嘛。一百九十個銅錢,能數清楚就不錯了,可不能在速度上要求她不是?

烈摯從懷里掏出十個銅錢,遞給綠竹︰「別數了。吶,這是賠給你的。」

「不要。」綠竹頭也不抬,「一定是掉到草叢里了,找找就行了。」說完在草地上東翻西找起來。

烈摯回過頭去看傅衡。見他極有興致的盯著綠竹,好像挨餓的人不是他一般,聳了聳肩膀,干脆將自己那銅錢收了起來,也不催綠竹,由得她慢悠悠地找。

倒是蘇毅對傅衡和傅媱的衣食住行操心慣了,雖然已被貶為下役,卻還是放心不下,又不敢再動手煮粥,只得上前去幫綠竹找銅錢。

大家一看坐不住了,趕緊起身幫著找起銅錢來。

人多力量大,不一會兒,終于將兩個滾掉到遠處的銅錢找到了。還差的一個,卻怎麼也找不到。

「嗯,也許我數錯了。待我再數數看。」綠竹忍住眼里的笑意,從錢袋里將銅錢倒出來,又再數了一遍。

數完之後托著腮幫思考半天,終于點了點頭︰「好像對了。」

「那趕緊煮粥吧。等你煮好,都半夜了。」蘇毅忍了又忍,終于忍不住了,惦著挨餓的公子和小姐,不避嫌疑地催促起來。

折騰了那麼久,餓了傅衡半天,綠竹氣也消得差不多了。

將錢袋放入懷里,挽起袖子,叫烈摯提起鍋倒了水出來淨了手,煮起粥了。

挨過餓的人,最是知道食物的珍貴,更何況是天生喜愛美食的綠竹呢?

哪怕知道這粥做出來不是給自己吃的,她也會精心細作,以滿腔的熱情去對待她手里的食材。

這一會兒的功夫,傅衡的手下又獵了一只雉雞回來,還拔了毛待用了。

綠竹要了一把刀,在蘇毅做的簡易砧板上將雉雞胸上及腿上的肉剔了下來,將骨架砍成塊,放入裝了水的鍋里,掛到火上去煮;待水燒開,將浮沫撇去,微炖之後放進淘好的米,蓋上蓋子大火燒開,再小火慢熬。

傅衡兄妹倆要不就是身份尊貴,要不就是極講究吃食的。

他們帶來的米便是綠竹在前世也沒有見過。

粒粒細長飽滿,晶瑩剔透,還隱隱帶著些紫色;放在手掌上湊近一聞,一股清香撲鼻而來。待投入鍋中,水一燒開,濃郁而清新的香氣彌漫開來,合著雉雞那特有的香味,引得孩子們那邊的吞咽聲又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

站在溫暖的火邊,聞著這誘人的香氣,綠竹的心快樂得想要喝歌。

她嘴角噙著笑,黑曜石一般的眼楮熠熠生光,長長的睫毛在火光的映照下像兩片上下飛舞的小扇子,巴掌大的小臉上迸發出耀眼的美麗,動作輕快而富于韻律美,任誰都看得出她現在非常地快活。

本來就熱衷于美食的傅媱,看著綠竹開開心心地做飯,感覺像是一種享受一般。

「你很喜歡做吃的?」一直靜靜凝望著綠竹的傅媱,似乎被她的這一份快樂所感染,臉上一掃原來沉靜如一潭深水的風清雲淡,眸子里透出的光芒異常柔和,清越的聲音里帶著原本沒有的輕快愉悅。

「是啊。」綠竹微笑著回看了傅媱一眼,彎彎如月的眼眸就像那春日里的明媚陽光,晃得傅衡微微怔了一下,一時忘了自己想要說些什麼。

綠竹一面將手里的雞肉切成丁,一面繼續道︰「人生在世,吃穿二字。要是連吃食都不熱愛,那活得還有什麼意思?」

「人生在世,吃穿二字?」傅衡微一沉吟,哈哈笑了起來,「這話是你自己想出來的?倒也押韻。不過,你這要求也太低了吧?吃飽穿暖,是很容易做到的。」話說到這里,他忽然想起綠竹原來的生活是食不果月復、衣不蔽體的生活,有些憐惜地看了她一眼。(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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