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衡只要吃到可口的美食,就會心情大好。此時見綠竹嘴角含著笑,用晶亮亮地大眼楮看著自己喝粥,滿眼的快樂,全然沒有那邊孩子垂涎欲滴的饞嘴模樣,他鬼使神差地開口道︰「你做的粥,也嘗嘗吧,味道很不錯。」
要說不饞,那是假的。
但綠竹前世好歹也活了二十多歲,好東西也吃過不少,自不會露出饞相,讓人笑話。听得傅衡的話,她微怔片刻,隨即搖了搖頭,笑道︰「不必了,我剛才已吃了餅。多謝公子!」
開玩笑。這里這麼多他的下屬,看樣子都是對他忠心耿耿、能跟他出生入死的人。他們都沒得吃,自己怎麼好意思吃呢?花了二百五十文錢買來的奴僕,不分尊卑地跟主子一起吃粥,就算她再不懂事也知道這種行為不妥。
傅衡接收到蘇毅投射過來驚訝與不贊同的目光,也覺得自己剛才那句話有些孟浪。
听得綠竹拒絕,頓時心里一松,微點了一下頭就埋頭吃粥,不再說話。
任務完成,這樣眼盯盯地看著別人吃粥很不好。再說,銅錢的事還得去找烈摯算帳。綠竹道︰「如果公子沒有別的事,綠竹就回去了。」
傅衡垂著眼眸,點了一下頭︰「去吧。」看到綠竹毫不猶豫地轉過身,步履輕快地往回走,他忍不住提醒一句,「把你的錢藏好了,別讓人偷了去。」
他不說這一句還好,這話一出又把綠竹心里的怒氣給勾了上來。她磨了磨牙。眼珠一轉,轉身回到傅衡的身邊,從懷里掏出錢袋。懇切地道︰「綠竹人小力薄,沒有能力保管這些錢財。要是丟了這賣身的錢,倒辜負了公子剛才提醒的美意。公子心善,能不能讓烈摯替綠竹保管一下,待安頓下來再給綠竹?」
傅衡挑了一下眉毛,嘴角一勾︰「我要是不答應呢?」
綠竹表情淡淡地道︰「公子不允,綠竹自然不能怎麼樣。不過是再找烈摯。高聲懇求他罷了。這銅錢是烈摯撞掉的,將綠竹陷入危險之地,想必他心里也很愧疚。就算他听令公子不幫保管。照拂之心一定會有。有了烈摯的保證,想要偷錢的人自會忌憚幾分,這一路就不敢輕舉妄動。到了地方安頓下來,綠竹自會將錢財藏好。」說完屈膝行了個禮。轉身欲走。
「且慢。」傅衡毫不懷疑這丫頭的本事。她絕對能當眾擠兌得烈摯做下那個保證。
「公子還有何事?」綠竹停住腳步,轉過身來。
傅衡掃了眾人一眼。自他跟綠竹說話起,熟知他脾氣的屬下們就開始相互聊天,並站起來有意無意地擋住那邊孩子的視線,以保證在這曠野里給他一個私密空間。所以他跟綠竹的前番對話,除了蘇毅等幾個親近之人,並無別人听見。
「你不用去找烈摯了。」傅衡有些郁悶。雖然他一開始就打算這樣做,但主動做是一回事。被威脅著做又是另一回事,「我會讓烈祺一直暗中跟在你身邊。不會讓你有危險的。而且,回到住地後,不管有沒有人來偷錢,我都會再給你一百文錢,算是你的辛苦費。你看如何?」
「真的?」綠竹喜出望外。有錢賺,她不介意當一回誘餌,「如此多謝公子。」
看著綠竹的眼楮瞬間變亮,小臉笑得如一朵盛開的鮮花,傅衡沒來由的覺得有些胸悶︰「到了住地,吃穿住行都有人發派,根本不用花錢。你捂著這些錢也沒啥用!」
「錢壯慫人膽嘛!」綠竹此時心情大好,笑嘻嘻地應了一句,告辭離去。
見綠竹慢悠悠地走回來,得了公子的賞識,胸前鼓鼓又放著那個裝錢的袋子,正在說話聊天的孩子們都靜了下來,目光復雜地看著她。
「綠竹,剛才公子跟你說什麼了?你煮的粥他可喜歡吃?」孫月霞跑過來,滿臉笑容的問。但綠竹卻在她眼底里看到嫉妒之色。
「沒說什麼,只叫我做事。粥他沒說喜歡,所以我不知道。」綠竹雖然不想搭理她,卻也不想莫名其妙地多一個敵人。再說,這些孩子好奇心強,不如在他們還沒開口前就說出來,免得被人打擾。走了一天路,剛才又折騰半宿,她真累了。
听得綠竹這話,孫月霞心里好受許多。很得意地掃了大家一眼,高聲道︰「剛才我看公子笑了,笑得很好看呢。」
「哦,是嗎?我倒沒注意,光知道害怕了。」綠竹不在意地笑了笑。
孫月霞這樣的女孩子,在前世見過不少。因為長得好,跟別人比家境也不錯,所以有些虛榮,妒忌心強,總喜歡跟人攀比。但要說很壞,卻也說不上。
「你害怕啊!」孫月霞夸張地看著綠竹,聲音大得唯恐大家听不見。
這個火堆離傅衡那邊足有一丈遠,她倒是不怕傅衡听見。見綠竹不作聲,她又問︰「你怎麼會煮粥的?公子怎麼知道你會煮粥?」
「我天生體寒,不適合練武。公子當初買下我,就是看我會做飯。在我們村時,我煮過一碗粥給公子吃,所以他知道。」綠竹很耐心地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態度十分良好。
以後的日子,她大概就要跟這些孩子為伴了。有些事情說一半藏一半,倒容易引起聯想,產生誤解,惹來不必要的麻煩。倒不如說清楚的好。十二、三歲的女孩子,也算情竇初開了。
傅衡又長得禍國殃民的!要是無緣無故地被這些女孩子當作假想敵,她豈不是太冤枉?
「這樣啊!」孫月霞若有所思。
見她不再追問,綠竹松了一口氣。將自己的手從她的手掌里抽出來,回到秦威旁邊坐下。
秦威關切地望了她一眼,低聲問︰「你沒事吧?」
難得這個一臉淡漠從不理人的秦威主動關心她。綠竹心情大好,抬起頭沖著他一笑︰「我沒事。
看到這笑容,秦威目光慌張地轉過頭去。過了老半天,這才小心地轉頭又看了綠竹一眼。卻見綠竹已將腰帶解下,用隨身帶著的針線將那整齊的破口縫上,再將銅錢盡數裝了進去。
「綠竹,你哪來這麼多錢?」孫月霞見了。又忍不住問道。
「這是我的賣身錢。」綠竹頭也不抬,將裝好錢的腰帶纏在腰上。
其實這錢放在懷里更容易引誘人犯罪,但如果被小偷連帶著襲了胸。她這個虧可吃大了。
雖然她這小身板還沒發育,胸脯平得跟飛機場似的,可少女神聖領地堅決不能侵犯。反正有沒有人偷錢,那一百文錢都得賞給她。增加點難度又何妨?她還巴不得沒人來偷錢呢。對她而言。多一事總不如少一事。
走了一天,大家都很累了。
綠竹這件事沖淡了大家的思鄉之情,所以見她回來,又沒什麼新奇的話題可說,大家也都就地躺了下去。
「女孩子,可以另燒一堆火。」一個華服男子過來提了一句。見大家迷茫地睜著眼楮看著他,聳了聳肩,便轉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往常買人。他們也曾考慮過男女有別的問題,想讓女孩兒另設一處。但那些女孩兒都是跟著同村或是親戚一起被買來的。一旦分離就沒有安全感。再說,讓女孩兒們另設一堆睡在火堆的中間不妥,睡到最末的位置上,容易出危險。
所以他也就提醒這麼一句,便算是盡到義務了。反正這麼多人在一起,又都是孩子,也鬧不出什麼事。
綠竹看了身邊的秦威一眼,也在原地躺了下去。她本是隨遇而安的性子,又知道烈祺會盯著這邊不讓會自己出危險,心里安定,不一會兒就睡熟了。秦威在她身邊躺了一會兒,听得綠竹均勻的呼吸聲,他又爬了起來,從自己的包裹里拿出一件衣服,輕輕地給她蓋上,這才重新躺下。
此時已是農歷九月,深秋時節,霜寒露重,饒是躺在火邊,背著火那一面也是冷的,接觸地面的那個地方更是寒氣逼人,雖有秦威給蓋的一件薄衫,綠竹還是在半夜里被冷醒了。听著枯柴燃燒時發出的「 啪」聲,還有身邊不遠處均勻的呼吸聲,模到身上曾在秦威身上看見過的男衫,她笑了一下,翻了一個身,又迷糊進入了夢鄉。
待她再一次被冷醒,天色已蒙蒙亮。此時的露水是最重的時候,雖然仍有困意,她卻不敢再躺下去,揉揉眼楮便坐了起來。
除了傅衡身邊的那堆火仍旺旺地燒著,其他的火堆都已熄滅。蒙蒙的霧氣籠罩著四野,遠處偶爾傳來幾聲鳥鳴的聲音。綠竹伸手模了模自己的腰帶,發現銅錢仍在里面,並沒有出現偷竊事件,輕輕舒了一口氣。
她攏了攏頭發,將身上的衣衫輕輕給秦威蓋上,正要趁沒人的時候去解決內急問題,卻看見旁邊的大樹上無聲無息地飄落下一個人,卻是烈祺。
他見綠竹瞪著眼楮看著自己,沖著她微微一笑,然後兩指一踫,輕輕打了個響指。這個聲音一響,另外兩棵樹也陸續飄下兩個人來。綠竹明白,這應該是值夜的人了。夜宿山林荒野,要是個個都睡得跟豬一般,何時丟了命去都不知道。
烈祺見伙伴下了樹,又走到蘇毅身邊,推了他兩下。蘇毅迅速爬了起來。也不知哪里模出一個小木盆,跑到山澗處打了一盆水,再將傅衡喚醒。
綠竹見狀,知道一會兒就要將大家喚醒了,趕緊往山澗旁邊的樹叢里走。傅衡瞥見,向烈祺示意了一下,烈祺飛快地掠到綠竹面前,攔住了她的去路。
「怎麼了?」面前猛然出現一個人,綠竹嚇了一跳。
「這叢林里蟲蛇不少,公子擔心你。你等等,我先去看看。」烈祺壞心眼地把傅衡出賣了,然後往前走了一小段路,用樹枝沿路敲打了一遍,這才轉過身來,對跟在身後的綠竹道︰「行了,就在這里,別走遠了。」說完頭也不回地回到了火堆旁。
綠竹模模鼻子,見那邊開始喧鬧起來,左右張望了一下,看這里還算隱密,趕緊解決了問題,回到山澗處搶先洗漱干淨。
待大家陸續洗漱完畢,華服男子又將一袋餅扔了過來。孩子們本能地又要上前爭搶,孫強卻高聲道︰「每人先拿兩個,待有剩的再給飯量大的。」
壯小子听了,猶豫了一下,再看了看傅衡那邊,終于還是按著孫強的說法,先拿了兩個餅。這一回的分食沒有再出現紛爭。
「這就是當班長的料啊!」綠竹看著孫強,在心里暗自贊賞。
那邊的蘇毅也將昨晚剩下的粥熱熱給傅衡吃了。
收拾完畢,大家就重新上了路。
山峰連綿起伏,一眼望不到邊。
那一日,又足足走了一天。跟著大家機械地翻過一座又一座大山,綠竹暗自慶幸自己年輕,睡了一覺,昨日的勞累已然消盡,又生龍活虎地跟平常一樣了。
否則這連續趕路,她一定會支撐不住,成為別人的累贅。而且這一天不像頭天那般趕得急,走一個半時辰便可以休息一會兒,她走得還不算太過吃力。
終于在傍晚時分,他們到了一座山腳下,找了個有水源的地方,安歇下來。
大家累了一天,也沒有了剛開始時的興奮,個個無精打采的。
傅衡不知是體恤她辛苦,還是頭天只是心血來潮,那天晚上並沒有喚她去煮粥。
連續兩天勞累,綠竹這單薄的小身板累的實在是夠嗆,也沒有精力去八封由誰來給傅衡煮粥。
她自己草草吃了兩個餅,喝了一肚子的山泉,再找了一個防礙不著大家的地方,燒了一小堆火,等了一會兒將火移開,晾了一陣便躺了下去。
被火燒過的地上很是溫暖,這樣睡比頭天舒服多了。綠竹滿足地嘆了一口氣,閉上眼楮安然入睡。
累得太狠,那一夜她睡得很熟,就連寒冷和半夜的響動都沒有把她吵醒。(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