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媽媽看了劉慶春一眼,有些不高興地對容韞和道︰「你說去鎮上,怎麼這麼久?」
容韞和知道呂媽媽是擔心她,吐了吐舌頭,敷衍了一句︰「以後會早些回來。」便連忙溜進了房里。
在雲杏的服侍下換好衣服,容韞和出來在院子里轉了一圈,最後選了院子外面的牆角處,把紫藤花枝插在了泥土里,再澆了些空間水。她依稀記得紫藤花是可以扦插成活的,現在又有了空間水,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吧?
上山一趟雖然對于容韞和的內心來說是大有收獲,但賞花會的花卻是沒有著落。容韞和想了想,決定第二天到鎮上打听一下。師姚鎮離平州城不遠,一年一度這麼重大的活動,鎮上的人應該都听說過。照理說,有頭腦的人不會不抓住這個商機的。在城里甚至在鎮上,應該會有一個熱鬧的花市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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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綠竹到了清溪鎮,從圍牆繞到正門,一進門,就看到東子手里拿著個掃帚,也不掃地,正愁眉苦臉地望著地面發呆。
綠竹上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問道︰「張大哥,出了什麼事了?」
「啊,綠竹姑娘,您來了?」東子像是看到救星一般,眼楮一亮,眉眼都舒展開來了。
「怎麼了?是不是老爺子罵你了?」
東子連忙搖頭︰「不是。老爺子知道我不會伺候人,倒也沒為難我。只叫我幫他做一些粗活。其余的基本不用我動手,都是他自己做的。」
「那你這是怎麼了?」
東子耷拉下腦袋︰「老爺子不喜歡我做的菜。昨晚都沒吃多少東西。今天一大早,便又去了小酒館。」
「又去小酒館了?」綠竹聲音高了起來。
里院踱出了林老爺子。笑眯眯地看著綠竹︰「丫頭來了?」
「您又去小酒館了?」綠竹轉過身來,盯著他問。
林老爺子有些尷尬地模模頭,訕訕道︰「去是去了,可我只點了兩個下飯菜,沒花多少錢。真的,沒花幾個錢。」說完仿佛又覺得自己這話說起來太過窩囊,不由挺直了胸膛。清了一下嗓子,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樣子。
看到林老爺子本是逗她,卻無意中流露現出一種上位者慣有的威嚴之氣。綠竹怔了一怔,隨即收回了目光。
這老爺子,一看就是個身居高位之人,跟她前世的爺爺除了外貌。哪哪都不一樣。哪怕他現在落魄了。也不是她這種連自由身都沒有了的小姑娘所能憐憫的。想到這里,她忽然覺得沒意思起來,一言不發地轉過身,慢慢地往門外走去。
「喂喂,丫頭,你去哪兒?你昨天明明答應給老頭兒我做菜的,怎麼轉身就走了?」老頭兒一看不妙,趕緊快步上前。一把拉住綠竹的胳膊。
綠竹從他手里抽出自己的胳膊,淡淡道︰「我的手藝比張大哥還不如。做的菜哪里能入得了您的眼?您還是下館子去吧。」說著,頭也不回地出了門。
「哎,丫頭,您別生氣啊!我听你的還不成嗎?我再也不下館子了,就听你的。你說怎麼樣就怎麼樣,好不好?」老爺子哪里肯放她走?追出門來攔在她的面前,哀求道。
每回爺爺躲著喝酒被她發現,就用這副可憐巴巴的表情哄她。綠竹垂下眼眸,忍住快要溢出的眼淚,輕聲道︰「您的錢,您愛花多少花多少,愛怎麼花就怎麼花,沒必要在意我這一鄉下小丫頭的想法。」
「你要不管我,我過兩日就得要飯去了。」老頭兒扯了扯她的衣袖,「我老人家雖糊涂,卻也知道丫頭你是真心為我好。好丫頭,別生氣了。從現在起,我說到做到,不去下館子了。你看行不?」
綠竹抬起眼眸,看著這位雖須發花白卻依然腰背硬挺的老人,心里感慨。
依他的權勢,哪怕手下的人沒來找,他也不會挨餓吧?有什麼必要像現在這樣對她軟語相求?他或者真的只是因為他知道,自己是真心的對他好。
身居高位的人,什麼都容易得到;唯獨真心,卻是難辨真假。想到這里,綠竹暗自嘆了一口氣,心里軟了下來,將他遞過來的台階接住,道︰「那好罷,您可記住您的話。」
「記得記得。」老頭兒見綠竹態度松動,臉上歡暢起來,「走吧,趕緊去給我做菜。我可餓了。」
見老頭兒把綠竹勸回來,東子也很高興。他領著綠竹到了廚房,道︰「照姑娘的吩咐,花了二十文錢,買了這些菜。老爺子早上沒在家吃,所以都沒做。」
綠竹看案台上有一大塊豬肉,兩根茄子,兩棵白菜;蔥姜蒜也齊全。
看了跟在後面一起進來的老頭兒一眼,笑道︰「行,挺好。」小老百姓過日子,一個人吃這麼些菜,便也夠了。再說,她雖在老頭兒面前夸下海口,也不過是前世喜歡烹飪而已。做的都是家常菜,算是做得比一般人好吃些。但要跟那些專業的廚師比,基本沒有可比性。
既然沒有能力去滿足老頭兒那張挑剔的嘴,她也不想費那麼多心力了。有什麼就做什麼吧。他真不願意吃,她以後也不用冒著危險跑出來看他了。
這樣想著,她挽了挽袖子,淨了手,拿起那片豬肉看了看。這是一塊肋條,足有一斤半重,雖也一層肥一層瘦,分布得並不均勻。
做得清炖獅子頭吧。綠竹心下有了決定。
當下將肉洗淨,手腳麻利地把皮批下,將肉上的筋襻剔除。再將肉塊切成肉片,肉片切成肉絲,最後將肉絲切成如石榴子大小的肉丁。再將分開切的肥肉和瘦肉拌在一起。一邊攪拌,一邊加入用生粉、料酒和蔥姜汁調成的調料,直到起稠起黏,這才用手搓捏成拳頭大小的肉丸。
做完這些,便將肉皮鋪在砂鍋底,再鋪些白菜,把肉丸放到上面。另燒滾水,從鍋的邊沿緩緩倒入鍋中,加蓋小火炖燒。一盞茶功夫後。一股香味便從鍋里冒了出來,漸漸溢滿了廚房。
「嗯,真香。」老頭兒聳了聳鼻子,夸贊道。看著認真做事的綠竹。眼神越發溫柔。
做完這些。綠竹也沒歇著。淘米做飯,又用特意留出來的肉炒了一個肉香茄子,打了個青菜湯,對老頭兒道︰「那獅子頭,要炖一個時辰才行。您要餓了,可以就著這兩個菜先吃了飯,然後吃那道菜。」
說完又交代一直在一旁看她做菜的東子︰「一個時辰後把湯上的油撇去一些,再把肉皮和青菜挑出來扔掉。然後改大火,放進我切好的白菜。等菜有七、八成熟,就可以出鍋了。」
「是。」東子應了,又一臉興奮地問綠竹,「我們平常逢年過節,也常做這道菜。只是大家總做不好,不是太硬太緊就是太柴,口感很不好。
「倒是街東頭酒樓里的廚子做得好,我跟我堂哥去吃過一回,蟹鮮肉女敕,爽口軟糯,一點也不膩口。不過那是人家賴以吃飯的手藝,我們都不好意思問。今天我看你做這道菜,跟我們的做法很不一樣。沒準跟王大廚做的一樣好吃呢。」
綠竹听了,笑道︰「估計你們一定是用刀把這肉剁得細細的,才會又硬又緊。其實這道菜的精髓,就是四個字——細切粗斬,肉要細切,最好是石榴丁,然後略微斬一下,造成了‘欲分不分,欲合不合’的距離,這樣才能達到肉女敕軟糯的口感。」
東子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我說嘛,我們加進荸薺、蓮藕,都達不到那樣的效果。原來是切肉的方法不對。」
老頭兒在一旁听得眼楮晶亮,拿了筷子把綠竹做的肉香茄子嘗了嘗,點點頭,道︰「丫頭手藝不錯。」又瞅著綠竹問,「你把人家大廚用來安身立命的法子就這樣教了出去,就不怕他來找你麻煩?」
綠竹一愣,笑道︰「我又不在這鎮上酒樓做廚子,只是私下里把我做菜的心得跟張大哥說說,又沒有壞了行規,他找我哪門子的麻煩?」
老頭兒撫了撫胡子,點點頭,又道︰「但如果把這方子賣給其他酒樓,你不是可以賺些錢財了嗎?」。
花錢如流水的老頭兒也知道賺錢的門道?
綠竹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道︰「如果我衣食無著急需用錢,自然會這麼做。但我現在既沒餓著,也沒冷著,張大哥又不是外人,我自然不能藏私。
「再說,我一直認為,人既為萬物之靈長,被上天賜予了品嘗百味的舌頭,消化葷素冷熱的腸胃,比起那些茹毛飲血只知果月復、或只能食草、食肉的動物來說,已是萬幸。
「就該以一顆感恩的心與同類共享美食才對。大家互相交流著烹飪技藝,共同提高水平,或許就能研造出更多的美食,讓大家在有限的條件下享受到更多的美味,這才不辜負上天對人的厚待。」
看著老頭兒望向自己那晶亮的眼楮和東子崇拜的眼神,綠竹感覺臉色有些發紅。
咳咳……好吧,她承認,她只是覺得自已就一水平較淡的業余廚師,所懂的東西並不是什麼秘技,因此也沒有想過要把它當成寶貝賣給別人。如果知道這是秘方可以賣錢,她絕對不會就這麼隨便說出來。在溫飽都沒解決、連人身自由都沒有的她的面前,這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說起來未免可笑。
不過呢,剛才那番話,也確實出自她的真心。
後世的人們,就是這麼做的。網絡上無數的菜譜,便是人們共享美食的明證。她也曾為古代人藏著掩著秘方,最後導致無數好技藝的失傳而痛心疾首。所以如果有機會,她一定會為剛才那番話盡一點微薄的力量,讓古代的老百姓吃到更多更好的美食。
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她並不認為這兩者互相矛盾。
「想不到,我老頭子在有生之年,能听到這樣一番話。」身居高位、一輩子錦衣玉食的老頭兒顯然被她這番話深深打動了。
他撫著胡子,滿臉動容,「更想不到,這樣的一番話,竟然是出自一個十二、三歲的小丫頭之口,這讓我等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吶……」
感嘆到這里,他忽然將臉色一肅,正容道︰「綠竹,跪下吧。」
「啊?」綠竹愣了愣,不知他這是唱的哪一出。剛才她那番話,貌似沒有觸犯皇權吧?
「林老爺子,您別生氣。綠竹姑娘要是哪兒說的不對,您教訓她就是。沒有必要讓她跪下吧?」東子連忙勸解。
這一老一小的相處,他可都看在眼里。在他看來,林老爺子雖然有錢,但在綠竹面前卻連雇主都談不上。綠竹之所以管他、幫他,完全是看在他可憐的份上。他沒理由、也沒權利拿這小姑娘來如此作賤。
「你想不想拜我為師?想拜的話,趁我現在還沒改變主意,趕緊跪下吧。」老頭兒沒理東子,面色肅然卻滿眼慈祥地望著綠竹。
「拜師?您是說……」綠竹反應過來,不由滿心歡喜,也不細問,直直地跪到地上,給老頭兒磕了三個頭,口里改稱,「師父。」
「哈哈哈……」老頭兒上前一步,扶起綠竹,「乖徒兒,起來吧。」看綠竹站了起來,他忽然促狹地眨了眨眼楮,「你什麼都不問就磕了頭,難道就不怕拜個教你做馬桶的師父嗎?」。
「……做馬桶?咳咳……」綠竹被口水嗆著了,看著自己的老頑童師父滿臉的無奈,「師父,做馬桶也是一門手藝,好不好?」想拿這話來嚇唬她,門兒都沒有。
「不是吧?林老爺子,您真要教綠竹姑娘做馬桶?」東子大驚。
「自然不是。」老頭兒咳嗽兩聲,正容道,「綠竹,你听好了,你剛才所入的,乃是為師的天下第一派。」(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