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向不喜歡跟人爭執,也不喜歡出風頭,知道跟老師頂嘴是一件極為不禮貌的行為。而且今天是融入新集體的第一天,許多新同學也才認識,她希望能給大家留下一個好印象。
以便在以後的學習中跟大家好好相處,也能再獲得考評第一的好成績。可今天的馬教習,卻一而二、再而三地對她挑刺,百般的看不慣。她骨子里本就不是受氣的人,再被這麼一嘲諷,心頭原來一直壓著的火苗,終于「噌噌」地往上冒起來。
馬教習將臉一沉︰「否定指責?我還就否定指責了。我告訴你,你這切得不對,完全不對。至于如何不對,你自己好好想來,想好之後,再來跟我學刀功。」
這是什麼?這純粹就是打擊報復。
綠竹氣極,正要不管不顧頂撞幾句,甘鷺在身後猛地拉了一下她,自已卻開口道︰「馬教習,我們正是因∼為不會,才來跟您學習。如果自己想想就能會,估計公子也不會讓您來做這個教習,只讓我們想上幾天就可以了。說實話,雖然是切菜,但這里面的學問很多,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學會的。大家心里本來就不安,要是一做得不對就不讓學,這能學會嗎?公子養著我們也要花錢的,光吃山莊的飯,卻遲遲學不到本事,干不了活兒,這樣下去,公子也不樂意吧?」
她的語氣十分和緩溫柔,臉上還帶著真摯的笑容。听上去似乎在勸解馬教習,偏還極有道理,讓人不能反駁。然而那話里的內容。質問的意味極濃。
「甘鷺……」綠竹的心里一陣震動。她實在沒有想到,甘鷺會在這樣的場合,在這種時候,逼問教習,為自己打抱不平。
這可不是同學之間鬧矛盾,幫上一把沒什麼。就算上面的管事知道,也不過是做一些小小的責罰。這是頂撞教習啊!古代人最是尊師重道。更何況是山莊這樣講規矩的地方。教習是上級,她們是下僕。上級讓下僕听從命令,無需理由。所以。跟教習頂撞,一個不好就落得被發賣的下場。
甘鷺對她的這一番真心,實在讓她感動。
「我不如綠竹,她不學。我也沒資格學。」從來是默不作聲的秦威忽然開口道。
看著馬教習氣得臉色鐵青。眼看一場狂風暴雨就要來臨。綠竹心里大急,趕緊道︰「你們誤會了,馬教習不是這樣的人。」
「啊?」大家看著綠竹,不知她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無故受馬教習刁難,前面敢跟馬教習爭執,大家還挺佩服她。這會兒甘鷺和秦威都在幫她說話呢,她卻軟下來了,還為馬教習開月兌。是個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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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暴雨過後,又連下了兩天淅瀝小雨才停止。接下來是又半陰半晴的天氣,空氣中濕潮一片,連容韞和的那本農書觸手也是潮潮的。
隔壁馬家家里的積肥坑里注滿了雨水,連帶雞糞豬糞被雨水打濕,散發著濃厚強烈的味道。
這天田里泥土半干,譚英遠、蔡百瑞和馮家兄弟一起,去了容家的地里間苗,順帶把沒出齊的秋糧苗子補補。馮王氏和呂媽媽坐在樹下的塌子上,一個做著鞋,一個打著草鞋。福壽和福祿褲筒半卷著,戴著草帽,穿著一雙草鞋,在菜園子里撥草。
雲鶯和雲杏穿著羅采蕾用柔細的草打的草鞋,頭上頂著福壽用竹枝編的翠綠草帽,在院中和草園子之間穿梭著,把撥出的青草挑鮮女敕的裝到籃子里,預備著送給馮家喂豬和兔子。
福壽的手里拿著幾片莙達菜葉子,走到了馮王氏身邊,遞到她眼前兒︰「馮大嫂,你看這是不是蟲子咬的?」
馮王氏掃了一眼,笑著︰「沒事兒,像是土狗子咬的,這蟲就愛咬女敕菜。」
容韞和听見,拔腿向那邊跑,嘴里叫著︰「拿來我瞧瞧是啥蟲咬的?」
馮王氏把那幾根被蟲子咬過的菜桿兒,遞到她面前兒。
容韞和看那胖嘟嘟的莙達菜桿兒下部被咬成絲絲縷縷狀,極像她所知的,俗名「拉拉蛄」,學名又稱為螻蛄的害蟲所為。這種蟲子喜濕喜溫,多發生于沿河地帶以及輕堿地,特別是沙壤土在經過大量降雨後,這種蟲子尤其多。
它們不僅會啃女敕苗女敕菜,還特別喜歡鑽土,在地底下鑽出隧道,讓苗根與土壤分離,失水枯死。
容韞和放下菜桿兒往菜園子里跑。低頭掃了幾處,有蟲子壅起虛土的痕跡,再結合夜里听到了「咕咕」蟲鳴,她基本可以判斷,馮王氏口中的土狗子就是拉拉蛄。
馮王氏手里活計不停,一邊笑道︰「容姑娘,那蟲子可凶了,你快出來。等會咬著你了。」
容韞和才不信,那蟲子根本不咬人。就是長相難看了點。它雖是害蟲,卻也有大用處,對她來說最大的用處不是它能入藥,而是它作為一種高蛋白的蟲子,可以喂雞。她原先听寢室里的閨蜜提過,農村的孩子常抓這種蟲子喂自家的雞,雞吃了會下雙黃蛋呢。
中午蔡百瑞、譚英遠和馮家兄弟下地時,也說田里要土狗子禍害女敕苗,得再泡些苞谷種子,補補苗。眾人吃過飯,趕忙幫羅采蕾去收拾苞谷種子,並用清水泡上。
容韞和心說,北地本來就沙,土質松軟,今年雨水又多,有土狗子出現很正常。糧食可是莊稼人的命根子,無論如何得保住才行。
又盤算著怎麼抓這土狗子,這蟲子趨光,前世听說那些莊稼人,最常用的法子就是拿手電引誘。然後捉到瓶子里喂雞。現在升火堆也許是個好辦法,不過還要想個法子防著蟲子都爬到火堆里去。最後想了想,決定在火堆兒周邊挖一道防火坑。蟲子爬進坑里正好抓,還不費事。
容韞和也沒跟大人們提,而是叫了福壽和雲鶯,給自己準備了一應的工具,天剛黑,就拉著幾個人去了菜地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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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馬教習听了她的話,也吃了一驚。心里的怒氣被這麼一岔,竟然消散了一半,這丫頭。難道自己誤會她了?她骨子里,難道沒有驕傲自滿、自以為是的情緒?要真是這樣,自己今天豈不是枉作了小人?
看到大家吃驚的樣子,綠竹面色不改地繼續道︰「馬教習受公子之托。自然要好好教導大家的。否則豈能對得起公子?所以萬不會因你們不會就不教導。」
說完嘴角揚起一個嘲諷的笑容,「他的不教,不過是針對我一個人而已。我不知道哪里曾得罪過馬教習。讓馬教習如此針對于我。不過綠竹不是那等器宇窄小之人,在此倒不介意為自己不知的罪過向馬教習道個歉。」
說完,還真向馬教習福了一福,沒等馬教習來得及張嘴說話,她又道,「不過師長既有所命。弟子焉敢不從?既然馬教習說了,讓我不會就不要學。我本就不會,自然也就沒辦法再學下去。那我現在就離開這里好了,不在此礙馬教習的眼。」
說完,很有禮貌地再施了一禮,轉過身去朝門外走去,走之前對甘鷺和秦威使了一個眼色,讓他們千萬別再沖動。她自己怎麼樣都無所謂,可不能連累甘鷺和秦威。他們能為她說話,她便已十分感激,可不能趁一時的痛快而害了朋友。
再說,不就是學刀功嗎?憑甘鷺的聰明,一定能學的很好。她學完再來教自己,也是一樣。何必要在這里看馬教習的臉色呢?他既然不願意教,就算她留在這里,也會找各種理由來推月兌指責,她又何必拿自己的尊嚴來給別人作踐?
不過,她剛才那番話,軟中有硬,硬中有軟。既當眾削了馬教習的面子,說他器宇窄小,挾私報復,卻又讓人抓不到她忤逆師長、頂撞教習的罪狀——她可是誠心把馬教習道了歉的;而且馬教習讓她不會就不要學,她自然得遵從教習的命令不是?
任誰拿這番話來做文章,都抓不住她的小辮子。她才不會那麼傻呢,為了一口氣就把自己置于危險的境地。不過,卻也不能任人欺負了去!
快步走出院子,綠竹的看著眼前的山水樹木屋舍,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事情的發展不如她所願,學不到自己想學的東西,被人一再刁難,當然會有些不開心。還有,傅衡會如何處置這件事呢?如果真不管,那她刀功課的時候去干什麼呢?回宿舍睡覺?
「咦,綠竹,你不是去廚藝班上課了嗎?怎麼一個人在這里發呆?」遠處一個聲音響起。
綠竹抬頭一看,卻是趙虎。
「趙大哥。」她打了聲招呼。
趙虎見她不像往常一樣,招呼之後便揚起一個明媚而可愛的笑臉,心下越發奇怪。走近前來關切地問︰「怎麼了?出了什麼事了?」
綠竹本不欲說的,這又不是什麼好事,沒必要嚷嚷得人人都知道。但轉念一想,廚藝班人多嘴雜,再有個巴不得自己名聲狼藉的孫月霞,這事一定瞞不住。
趙虎問的時候不說,待從別人嘴里听到,必然會不高興,覺得自己是有意隱瞞他。便把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又問︰「趙大哥,你們以前也是跟馬教習學的刀功嗎?他是不是一直都是這樣的?」
趙虎擰起了眉毛︰「沒有啊!馬教習雖然挺嚴厲的,但人卻是很好的。誰要學不會,他還手把手地教。沒听說他對誰這樣啊!不會就不教,這是什麼道理?馬教習不是老糊涂了吧?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說完古怪地看著綠竹,「莫非你真得罪了他?」剛一問完,他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測,「不對啊,馬教習是今天早上才到的山莊。在考試之前,你們可都沒見過面。難道,是考試的時候得罪他了?」
綠竹歪著頭,細想了想,搖搖頭道︰「我就老老實實考試來著,怎麼可能得罪他?」說完一擺手,「算了,不想了。事已至此,想也沒用。」
趙虎安慰道︰「雖然得罪了馬教習,但你也不用擔心。這事本就是馬教習不對,那麼多人都看到的,公子不會不分青紅皂白責罰你的。再說,俞教習一向最喜歡跟馬教習頂牛,馬教習反對的,他都要贊成。以後他一定會百般的照顧你。」
「我只想好好學廚藝,沒想要得罪誰,也沒想要誰照顧來著。」綠竹低下頭,踢了一下腳邊的小石子。
「公子不會不管的。」趙虎說完,又開玩笑道,「以後要是真不用上刀功課,那你就來廚房幫忙唄。到時哥哥教你。」
「真的?」綠竹兩眼一亮。
「那是自然。」
得了趙虎的安慰,綠竹心情大好。知道趙虎事多,也沒敢多耽誤他,便找了一個既不顯眼又能看得見廚藝院門口的地方坐了下來,等著甘鷺下課。
刀功課很快就要下了,甘鷺一定會出來尋她的。
果不其然,隔沒多久,馬教習就從院子里出來了。緊接著,甘鷺、柳兒和秦威也從里面出來,四處張望。
「這里。」綠竹站起來,揮了一下手。
「綠竹。」柳兒跑得飛快,一臉興奮地道,「你剛才實在是太厲害了。你都沒瞧見,你離開的時候,馬教習臉色那個難看呀……」
「柳兒,別亂說話,小聲被人听見。」甘鷺連忙喝止。
柳兒吐了吐舌頭,沒敢再說。
「綠竹,你還好吧?」秦威看著綠竹,一臉的擔憂。
「挺好。」綠竹沖著他笑了一下,「謝謝你們,剛才幫我講話。」
「綠竹,剛才我……我只是……」柳兒想起就自己沒出聲幫綠竹說話,滿臉羞愧地低下頭去,嘴里囁嚅著不知該說什麼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