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在南湖公園發現一袋無頭碎尸。
死者男性,生殖器被割去,全身涂滿紅色油漆。經化驗,死者的DNA與一個星期前死于銀河國際大廈的甄佑宏DNA完全吻合。
雖然沒有頭顱,但法醫通過解剖,發現死者顱底骨爆裂,氣管有血,應該是頭顱被硬物重擊,引致顱底骨爆裂,血液倒流入喉嚨,呼叫時流入氣管。尸體切口參差,凶手許是用鋸類的工具進行肢解。
死者左腎被摘除,于切口處發現一種含有α-氰基丙烯酸烷基酯成分的物質,經查明,屬于醫用膠——醫用膠用于手術切口,將傷口組織牢固地黏合,其強度遠遠大于傷口的自然拉力。而在死者自肚臍以下切口處同樣發現醫用膠,警方初步推理,凶手將死者切開以後穿進將軍石像的劍里,再以醫用膠將切口黏合,取腎的手法也一樣。將死者全身涂滿紅色油漆,恐怕是——為了掩飾尸身的疤痕。
也就在當晚8點,有人發現一顆人頭,報案的是居住在南湖公園附近的居民謝某。傍晚6點半,謝某像往常一樣帶著他的牧羊犬出去散步,約莫7點半回家。開門時,牧羊犬從樓道拐角處的垃圾袋叼出一個血淋淋的肉塊,謝某心生納悶,以為是誰家丟的豬肉,于是蹲查看,想不到袋里面裝著一顆血肉模糊的人頭,謝某嚇得當場暈倒。
謝某說,出門前不曾留意樓道拐角處是否放有垃圾袋。據警方判斷,垃圾袋是在謝某出門後放的,因為狗的嗅覺異常靈敏,倘若之前放在那里,一定被發現。
那顆人頭是甄佑宏的,而牧羊犬叼出來的肉塊是被割下的生殖器。
頭顱被糟蹋得面目全非,後腦處的明顯淤傷乃硬物重擊所致,也是致命傷。除此之外,整個頭部還有二十六處重擊所致的淤傷,證實是死後傷。
甄珍認尸時,只看了一眼就暈了。
「太殘忍了,殘忍得變態,凶手跟甄佑宏有著多深的仇恨啊!」我哆嗦著,極度困惑地望著羅天,「你不是說甄佑宏被炸得連骨頭渣子都沒有嗎?現在怎麼又出現了?」
「誰也沒想到那時候會有人偷尸體。」
「偷尸體,什麼意思?」我瞪大眼楮。
「我推測當時綁在死者身上的並非真炸彈,凶手早已猜到我們把尸體扔進江里,扔尸體的位置想必也在凶手的預料之中,因為從銀河國際大廈繞到後面,江邊的護欄只有一處缺口,而其他缺口在一百五十米以外,凶手或許事先藏在江里,等我們扔下尸體,便迅速偷走尸體,再留下一顆真炸彈。」
「凶手為什麼搞得這麼復雜?」
「不知道。」羅天看起來很茫然。
的確太復雜了,如果羅天的推測正確,死者身上的炸彈是假的,那麼凶手真正的目的顯而易見,既不是想炸銀河國際大廈,也不是想炸尸體,他(她)為什麼又要設計一幕如此復雜而驚險的場景?又為什麼將尸體大卸八塊?通常凶手肢解尸體是為了方便運尸,將身體與頭顱分開丟棄是想隱瞞死者的身份,但我敢肯定他(她)不是這個目的,否則他(她)必定把頭顱藏匿起來,而非隨手丟在住宅區樓道,更不會將地點選在棄尸附近。既然如此,凶手何必多此一舉將它們分開丟棄呢?先將尸體切開了穿進七星劍,再施以醫用膠黏合,給人一種完整的身體不可能穿進劍里的錯覺,又是用意何在?
越想越不明白,于是問羅天︰「如果不發現甄佑宏的尸體,你們是不是猜不出凶手怎麼把尸體穿進劍里?」
「是的,包括甄佑宏被取走左腎。」
「那我更加想不通了。如果我殺人後取走腎髒,絕無可能希望被警察知道,我相信這個凶手也是這樣想的,否則他(她)不會涂滿紅色油漆作為掩飾。他(她)完全可以潛在江里,等你們扔下尸體,將真炸彈塞進裝尸袋,尸體一爆炸,所有線索灰飛煙滅,從此無人知道他(她)如何將尸體穿進劍里,無人知道他(她)取走死者的腎髒,更加無人知道炸彈是假的,這案子堪稱天衣無縫,可是凶手為什麼偏偏偷走尸體呢?這不是擺明了留下線索給警方追蹤嗎?還有,他(她)取走死者的腎髒做什麼?啊!我知道了,賣給黑市!據說有人專門販賣人體器官給黑市贏取暴利……」
「如果賣給黑市,干嗎只摘取左腎?我想。」羅天頓了頓,鎖緊眉頭說,「凶手想告訴我們,有人急需做腎移植手術。」
「不對。倘若凶手取走腎髒是為了讓他人做腎移植手術,那麼這個人跟凶手的關系絕非一般。只要深入調查,不難順藤模瓜查出凶手的真面目。從甄佑宏的案子來看,凶手費盡心思制造種種真假難辨的線索,難道他(她)的費盡心思就是為了讓警察抓到他(她)?」
「有些罪犯的思維是常人無法理解的。」
警方繼續深入調查,證實S市相鄰的G市新港區人民醫院4月12日成功地為一位聾啞寡婦實施腎移植手術,移植的正是左腎。
甄佑宏的尸體于4月13日現于銀河國際大廈一樓會議廳,法醫推測死亡時間是4月12日上午9點至12點,因此警方有理由懷疑G市新港區人民醫院為聾啞寡婦移植的腎髒本屬甄佑宏,但院方跟聾啞寡婦及其家屬的口供一致,堅稱是聾啞寡婦的外甥捐獻的腎髒,並有相關證明。
聾啞寡婦叫做鄒玉清,G市龍口鄉人,現年四十八歲,育有一兒一女。因為遺傳,兒女也是先天性聾啞。兒子柳建平已成家,听說不太孝順,婚後被媳婦的枕邊風吹得跟母親分家了,女兒柳風鈴八年前來到S市打工,至今杳無音信。
鄒玉清患尿毒癥長達五年,無法獲得有效醫治致使病情加重,直到今年4月12日才實施腎移植手術。
捐腎者王照文,即鄒玉清的外甥。鄒、王甚少往來,警方問到為何捐腎給鄒玉清,王照文悶聲悶氣地說︰「她是我親姨,我的配型正好合適,總不能看著她病死吧?」至于兩年前為什麼不捐腎,王照文解釋道︰「我害怕影響到自己的健康,而且身體里少了個器官,我一下子難以接受,所以考慮了兩年。」
而腎移植手術的治療費用,鄒玉清聲稱東拼西湊借來的。
同一時間,警方查到一件令人震驚的事情。
甄佑宏、陳永明,以及4月1日命喪足球場外圍的丁偉,這三名看似毫無關聯的死者,卻有著一個共同點,他們三個人曾經是大學同學,不僅如此,更復雜的還在後面——十年前,S市江川大學發生一起嚴重的校園暴力事件,六名學生將一名男生逼迫至跳樓,導致該男生下半身癱瘓,事後六名學生的家長分別拿出一筆錢,私下解決此事。而那六名學生分別是甄佑宏、陳永明、丁偉、莫冬海、馬超、路小曼。
我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楮︰「莫冬海、路小曼?」
羅天接著說,甄佑宏當年是老大,帶領其余五人橫行霸道,沒完沒了地欺負膽小怕事的學生,稍有不听話的,立即施以暴力。六人的所作所為惡劣到令人發指,當時受欺凌最厲害的就是高燁、于飛、張靜風,以及下半身癱瘓的張靜全,也就是張靜風的弟弟。
「為什麼會有路小曼?」我失神望著羅天,感覺呼吸有點困難,路小曼那麼漂亮、隨和,她怎麼會……
「因為馬超在里面。路小曼是江川大學的校花,她跟馬超戀愛以後,遂成為暴力團伙的成員。據說有很多歹毒主意都是路小曼出的,但步入社會以後她蛻變很多,跟以前的古惑女完全掛不上鉤。除了甄佑宏和馬超,其他人全都變成規規矩矩。」
「馬超現在哪兒?」
「八年前馬超犯下**、殺人罪被判死刑,而被奸殺的女子是高燁的前女友,可是高燁從未對我提及此事,包括那時候被他們欺負,一貫只字不提。」羅天的神情幾許傷感。
「你懷疑……」
「不是懷疑。」羅天接過我的話,點燃一根煙說道,「我的直覺告訴我,這三件案子絕對有聯系。」
「你認為是以前的受害者在報復?」
「不排除這個可能。」
「那麼凶手取走甄佑宏的腎呢?近期只有鄒玉清做了腎移植手術,恰恰還是左腎,你說凶手的用意是在告訴你們有人急需做腎移植手術,可是鄒玉清的腎是她外甥捐獻的,難道他們跟醫院都在撒謊?鄒玉清跟這三起案子也有關系?」
「從表面上看,她跟當年的暴力團伙以及受害者無絲毫關系。當然,以她的年齡也不可能跟一群孩子有關,但是她女兒柳風鈴八年前來到S市打工,至今杳無音信,失蹤人口檔案也沒有她的記錄。女兒八年沒有消息,母親為什麼不報案?」
「為什麼呢?」
「我也在想。」
「你真的認為鄒玉清移植的腎是甄佑宏的?」
「沒有找到證據之前,不做結論。」但羅天的表情似乎胸有成竹了。
待羅天走後,我突然想起張靜風曾經打听甄佑宏和陳永明的案子,還有他在診所看見路小曼的反應,倘若這幾宗命案真是當年的受害者報復,那麼張靜風的確有嫌疑,他弟弟被害得癱瘓,而他自己已癌癥末期,所以他要報復。
事實上,不排除有些絕癥患者會做出一些可怕的事情。
高燁也有嫌疑,否則他在北京發展得好好的,沒理由突然返回S市。他是血液科的主任醫師,要弄到醫用膠簡直易如反掌。
另一名受害者于飛,五年前出國了,警方沒查到他的入境記錄,且證實他一直在國外不曾回來,所以排除了他的嫌疑。
而張靜風的弟弟張靜全,跟朋友合伙經營一家摩托車修理行,至今還坐著輪椅,也被排除嫌疑。
當然,受欺負的遠遠不止他們幾個,但目前而言張靜風和高燁的嫌疑最大。
尤希給我打電話,說她想通了,決定忍痛舍棄而去工作,但工作之前想好好瘋玩幾天,于是約我明天爬山。
我說︰「明天我沒時間,同事的女兒要做手術,你自己去吧。」
如此一說,尤希不去爬山了,說明天陪我一起去醫院。
掛斷電話,我的心突然不安起來,高燁曾經被陳永明欺負過,現在他為陳永明的女兒做骨髓移植手術,他會不會……
往往越完美的事物越千瘡百孔,「好好先生」高燁也會這樣嗎?
天色漸暗,空氣陰冷,我不由自主地抓緊衣領,打了個寒戰——
2陳玲玲的手術宣告失敗。
手術室門口的空氣死一般的沉,江美蓉嘴巴大張,面色蒼白如紙。直到醫生說「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江美蓉才如夢初醒,慘叫一聲,撲上前揪住高燁,撕心裂肺地哭喊著︰「還我女兒!還我女兒!你這個禽獸!把女兒還給我!」
醫生和護士紛紛上前拉開她,但她瘋了似的,最後因情緒激動暈厥過去,醒來後又開始大吵大鬧,把醫院的窗玻璃打碎數塊,非得讓高燁償命,誰也勸不住。
而後院長親自出面向江美蓉解釋,任何手術都存在風險。白血病骨髓移植手術只有40%∼60%的成功率,事先也是跟江美蓉說過的,但江美蓉根本听不進去,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地砸向院長,院長躲閃不及,被砸中腦門,鮮血直流。
江美蓉一口咬定手術失敗是高燁故意造成的,並說決不善罷甘休、決不讓女兒枉死。
直到羅天向她了解情況,她才說出一件不為人知的事情,證實她懷疑高燁害死陳玲玲並非無中生有。
三個月前,陳永明帶女兒來到醫院化療,無意間瞥見高燁,打听後獲知高燁是北京調來的資深專家,現任血液科主任醫師。陳永明既高興又擔憂,高興的是高燁有過骨髓移植手術的成功醫療史,如果把女兒交給他,那就有救了;擔憂的是自己曾做過傷害高燁的事情,拳打腳踢是家常便飯,最變態的一次讓陳永明刻骨銘心、思之悸然,當時他們將高燁綁起來,剝光其衣服,點燃塑膠吸管,吸管一經融化滴落在高燁身上,再撕去黏在他身上的被燒焦的吸管,用辣椒和鹽水給他「洗澡」……
高燁的眼神以及慘絕人寰的叫喊成了陳永明多年的噩夢。
在江美蓉的鼓動下,陳永明硬著頭皮買了一堆禮物找到高燁。高燁一眼認出老同學,但他似乎忘了「校園暴力事件」,顯得非常熱情。飯桌上,高燁拿出三萬元遞給陳永明,並表示竭盡全力醫治陳玲玲。陳永明兩口子當即跪倒在地,陳永明更是感動得涕淚橫飛,猛扇自己耳光,後悔當年做出禽獸不如的事情。
前不久,醫院已經找到適合陳玲玲的骨髓,不過手術的成功率不高,即使手術成功,有部分患者仍然活不了多少年。陳永明夫婦異口同聲願意做手術,哪怕讓女兒多活一天,也要試一試。但面對一大筆天文數字的手術治療費,他們沒轍了,于是陳永明請求高燁先做手術,錢再慢慢還。高燁不同意,說醫院沒有這樣的先例,倘若每個患者先做手術再付款,醫院早已倒閉了。可是陳永明不理解,為什麼不能先做手術?錢重要還是救人重要?醫生的職責不就是救人為本嗎?
自殺的前兩天,陳永明再次請求高燁,甚至以下跪形式,但高燁堅持一貫的說法「我實在做不了主」。陳永明認為高燁見死不救,惱羞成怒之下揍了高燁一拳,聲稱「寧可死也不會再求你」。
說到這里,江美蓉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緊緊抱住羅天的腿,涕淚橫飛地說︰「羅隊長,請你相信我,玲玲真的是被高燁害死的,他能在北京治好兩名白血病患者,為什麼玲玲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