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勻昭公子怎麼還不見來?!」心兒焦急地在荷花亭的長廊上,來來回回地踱著碎碎的步子。花亭的橫梁上那盞妖艷的紅燈,在這入秋的晴朗熾光里,失了耀眼的芒。她醒目地張望著,似是在等待,心上的人兒歸來。
一朝秋水,時數輪回。
日暮西沉,晚風映著淺淺的紅,打濕了一片青翠的芙蓉葉。阿男嬌柔縴挑的女兒身子,斜斜地浸入了這一籠蒼杳的暮色里,宛如一只失了色的蝶。他凝著水中央一朵出水的芙蓉,呆了一下晌。
「小姐,莫不是那日勻昭公子與您有了什麼爭執?」心兒忐忑地問著。她心知,不該以這種質疑的口吻和他交談。而,她竟是擔心勻昭公子多了一點。知覺這一點,她的心思更是錯綜復雜了。身為僕,這是萬不該動情的。不管是對主子,還是勻昭公子。然,她早已不知不覺動了情,原本只以為是自己一時起興,主子入了世,自己也要隨著主子入世;主子出世,自己要隨著主子出世。該生時生,該死時死。萬不該,把玩樂當真。而主子,竟是……
「心兒,你果真是喜上了凌勻昭?」阿男問得不動聲色,雲淡風輕。
「主子,心兒絕無那樣的心。」她低著頭,絞著手。
「沒關系。動就動了。何況,我也動了。」他唇角竟然勾著笑容。心兒一怔。
「主子,您這是何意?」心兒著急,撲通一聲跪地,「求主子饒了心兒這一回吧,心兒發誓,再也不對勻昭公子,不,任何男子,動情了!」心兒的眼淚涌了出來,打濕了衣襟邊的淺色的清白的領花。
「哦,是嗎?」。阿男一臉的凜氣,眼神里充滿了探究之色。他隨即閉上了眼。「心兒,你是認定我喜上了那‘男人’了吧?!」
「主子,心兒不敢!」心兒咬著唇,唇色因著殷紅欲滴。
心兒,雖然你我主僕多年,我周身都是你侍奉,我不能因為一個隱身之法,就把你的情根葬送了。這是孽根!
「心兒,這凌勻昭,只怕已經是本小姐的獵物了!」他的眸色忽地閃起了追逐般的嗜光。心兒一驚,為何不是**?!難道,自己的擔心是多余的?!主子,這只是為了掩人耳目,才去接近勻昭公子的?!可,她又為凌勻昭犯難了。會傷到勻昭公子麼?
心兒思忖不語。只听得「今兒咱們不回柳春苑了,出來逛逛雲城的夜市,順便給向北捎個信兒。」
他收起了男色,嬌態襲來,邁著碎碎步,輕輕款款地踏著晚風,出了荷花亭。心兒忙著起身,竟忘記了去挎著擱在橫欄一側的精巧食籃。
「勻昭,你果真不來麼?!」
夜幕降臨,深藍色天空中升起來一束盈藍的煙花,花瓣四散開來,竟是綻放的紅荷。空中寂靜了幾刻,繼而又陸續升騰起了眾多的煙花,宛如地上絡繹不絕的孩子,鬧騰著飛上了天。不只是誰家大戶有了喜事,以這般隆重的炮竹禮,來驚秋歡騰。
凌勻昭正在庭院藤椅上坐著,呆呆地看著天宇里咪咪笑的月娥。她的腿上蓋著一層薄薄的風袍。小水蹲在一側,雙手托著腮,歪著腦袋,看著皎潔的月兒,嘴里喃喃有詞。
「後來,吳剛被罰,他一直拿著斧頭砍著那顆月桂樹,樹倒再生,他繼續砍伐,永無止息。」小水剛剛說完故事,就忍不住困意,腦袋耷拉著就睡著了。這幾日,為了照顧公子,擔心他的神智,他日夜伺候在左右,生怕出現一點兒異常。
王客更是命人熬了很多滋身補血的湯藥,為其飯後服用。凌勻昭最怕吃湯藥,每次喝藥,都費了王伯好大的勁兒。先是點了她的穴道,然後是命人喂食,且往往吐旁人一身。然,她卻最喜听小水講神話故事,因著這些故事,都是勻昭的娘親在世時,講給她听的。他見她這般入神,仿佛進入到那故事中去了,便起身,去了一側的廂房,準備修書一封,為何老爺遲遲不歸?!書信里不是說,前幾日就會回來麼?
待他寫好信,折好放在案幾上,出了廂房,看向庭院,卻不見藤椅上的凌勻昭。他幾步跑了過去,只見小水仍在打著盹兒。
「小水!」王客大喝一聲,一把把小水拎了起來。「公子呢?」
小水一個機靈地睜開了眼楮,望向藤椅,「剛剛在這兒听小水講故事啊!人呢?」他急急忙忙排除庭院,去了凌勻昭房間,無人;其他閣間,亦無半點凌勻昭的人影。
「王伯!」小水嗚咽著,跑了過來,「公子不見了!都是小水的錯!」王客看著哭得稀里嘩啦的小水,搖了搖頭。他已然發現小水睡過去的原因。小水睡著的地方,有一顆凝黑的卵石。整個凌府,根本就沒有半片沙石,除了盆景中的養花的紅土。何來黑石?!
凌勻昭半夢半醒。她只听著小水的故事,看著皎潔的月亮,想著娘親對自己的愛護,心里甜甜的,靜靜的。月亮里,有月娥麼?月娥美麼?娘親美麼?她掀起了腿上的薄袍,輕頓腳,飛身迎風,向著月亮奔騰。
恰在此時,一顆石子的落入,徹底把搖搖欲睡的小水制了個服帖。
飛天的凌勻昭沒有外力,飄忽不定,搖搖欲墜。本能地覺得身後有什麼,只見她一個轉身,眼見著一個青蟒的面具,撲入了她的眼中。她忽地驚慌,迅速地墜落。
一襲黑袍的青蟒男子,一個探手就把她的身子撈在了懷中,緩緩下滑。而,凌勻昭,已然失去了意識,睡死過去。
待她醒來時,四周是一片漆黑,她仿佛置身于黑暗的襁褓里,掙扎無力。倏然一道光芒升起,照亮了她的眼眸。一個黑色的人影剛剛與黑暗融為一體,此刻在微弱的火光前,竟像是黑暗,硬生生地撕下的一塊肉,一部分。凌勻昭又閉了閉眼。
「我這是,怎麼了?!」凌勻昭的意識似有如無,她時而是孩提圍在娘親的乖童,時而是錚錚鐵骨、營救九皇子的參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