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鼎被下獄,並非大快人心之事,原本張均因他鞭笞張鶴齡,心中頗是怨憎,可想著朱祐樘親自下令將何鼎下錦衣衛獄,她便也不再深究,哪知張鶴齡抓著此事不放,非要張均給他討個說法。
張均說,此事源來便是他自己的過錯,朱祐樘沒有追究他大不敬之罪,便已是好事了。可張鶴齡不甘心,他自然說不動張均,可金扶定然說得動,何況金扶得知他被何鼎打得頭破血流,甚至險些丟了性命,亦是心疼得要命,又听聞何鼎僅被朱祐樘下了錦衣衛獄,自然有怨言。張鶴齡同她說,張均對此事也不管不顧,金扶一時焦躁,這便親自進宮,與張均哭訴,說就張鶴齡與張延齡這兩個寶貝兒子,張鶴齡受了委屈,她也不想活了。
見金扶這般一哭二鬧三上吊,張均一時間也沒得法子,便只好使了個計策,叫朱祐樘親自將何鼎賜死<,且,也不曾疑心她張家咄咄逼人。
何鼎被牟斌親自帶人緝拿去了錦衣衛獄,牟斌听從朱祐樘的吩咐,翌日便去往獄中審訊何鼎。
想這錦衣衛自太祖開設以來,便一直令朝堂內外,上下大臣,以及民間百姓聞風喪膽,這是出了名的嚴刑逼供,歷任錦衣衛指揮使亦是凶神惡煞,唯獨牟斌並非窮凶極惡,他雖為錦衣衛指揮使,卻從來對動用大刑之事深惡痛絕。
是以說起來,牟斌倒也因此落得個好名聲。
此回朱祐樘吩咐牟斌審訊何鼎。雖說道可動用大刑,他卻也不願如此,既然朱祐樘不急著結案。他便也有的是時間,大可同那個何鼎,慢慢磨!
何鼎雖為閹人,骨子里卻極是強硬。
牟斌也感嘆,此人頗是嘴硬,確是個剛正不阿之人,倘若不是他得罪了張家。又得罪了朱祐樘,那他定然要同他結個好交情。
想歸想,可案子總歸是要結的。
牟斌雖將何鼎下獄。對他卻也頗是客氣,並未將他如同尋常犯人那般上手銬腳銬,僅僅只是將他鎖在牢中,連個力士也不曾吩咐過來嚴加看守。可當真是客氣極了!
至此審訊。牟斌亦是沒有帶著隨從,直接開門進了牢中,而牢門未鎖,牢外亦沒有人把守。牟斌同何鼎面對面而坐。
牟斌敬他是條漢子,可何鼎卻依舊無禮,始終不願正眼瞧他,牟斌倒也不在意這些,和和氣氣的說道︰「你持金瓜偷襲壽寧侯。又出言詆毀皇後,主使者是誰?」
誰想牟斌說罷。何鼎卻是冷笑一聲,偏過頭去,辱罵道︰「果真是天下烏鴉一般黑!」
牟斌听聞何鼎此言暗諷自己,卻並未動怒,只是淡淡一笑,而後竟還附和道︰「確是一般黑。」
何鼎微微一愣,卻仍是不屑,回首打量著牟斌,罵道︰「我素來敬你牟斌,不想你也是趨炎附勢之人!」
牟斌對答自如,言道︰「我趨陛下之炎,附陛下之勢。」
錦衣衛只效忠于皇帝,這是規矩。
何鼎听聞牟斌如此說,自然無話可說,一時語塞,牟斌便再次問道︰「主使者是誰?」
其實牟斌也知道,此案並無主使者,可既然朱祐樘吩咐,那他便也應和著審問兩句。
何鼎終于道︰「有兩個主使者,可惜你抓不到他們。」
牟斌听言頗有興趣,淡然一笑,問道︰「是哪兩個主使者?」
何鼎道︰「孔子和孟子!」
牟斌自知這審問的結果對結案並無用處,卻也認了何鼎的供詞,是以點了點頭,而後便站起身,去往乾清宮稟告朱祐樘。
至乾清宮時,張均方才離去,他便也得以同南絮打一個照面。
朱祐樘得知牟斌至此,便也擱置下手頭的事,詢問道︰「如何了?」
牟斌自然不能說,此案並沒有主使者,亦不能說他沒有審出結果,他便如是稟道︰「依據何鼎的供詞,主使者,是孔子和孟子。」
聞言朱祐樘並無驚詫,亦無慍怒,他也知這案子並無主使者,如今何鼎說主使者是孔子和孟子,也叫他哭笑不得,如今他這心里頭的氣也消了,便也不再怪罪何鼎,只是何鼎方才下獄兩天,也不能這就將他放出來,畢竟張鶴齡頭上的傷還沒好,若是急著讓何鼎出獄,那張家那頭,怕是也說不過去。
牟斌見朱祐樘並不接話,便問道︰「陛下,那何鼎,而今該如何處置?」
朱祐樘隨意道︰「再關上幾天。」
「是。」
張均回了坤寧宮時,正巧張延齡也方才過來不久,想來又是看望兩個小祖宗來的,她便隨口嗔怪道︰「天天見你進宮,果真是來看望阿姐的?」
見張均如此深情,張延齡經不住調侃道︰「喲,阿姐這是吃味了呀。」
張均听聞張延齡調侃,便也迎合著他,隨口端起茶盅,抿了一口清茶,應道︰「是啊,我就是吃味了。」
「那改明兒我就不來了,省得阿姐吃味,姐夫又得怪我不懂事了,」張延齡亦是隨意坐下。
听言張均重重的將手里的茶盅擱下,斜眼睨著他,言道︰「你若是不過來給我請安,那你這輩子,就別想再從你姐夫要什麼好處。」
張延齡假意道︰「我堂堂建昌伯,還怕你一個小娘們兒?」
听聞張延齡如此說,張均也知他說的是玩笑話,便也同他說笑,言道︰「翅膀硬了,膽子也肥了,一個建昌伯便叫你如此瑟,你就這麼點兒志向。」
張延齡道︰「我是伯爵,三哥是侯爵,堂哥和姑父是禮部侍郎。母親和堂姐都是一品誥命夫人,阿姐又是皇後,姐夫還是皇上。我還能有什麼志向,做人也不能貪得無厭,這是父親說的。」
聞言張均竟覺得欣慰,微微笑道︰「你倒是比你哥哥懂事。」
張延齡未語,張均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而後問道︰「你哥哥怎麼樣了?」
「他呀?」張延齡道︰「好著呢,吃香的喝辣的。還左擁右抱的,哪里有個半死不活的樣子,阿姐不必擔心他。」
「這些話你是從哪兒學來的。莫不又是你哥哥教你的?」
張延齡不敢接話,張均站起身道︰「過幾日,你去國子監讀書,以後不準跟著你哥哥瞎混。」
听言張延齡怔住。張均繼而道︰「我已同國子監的祭酒知會過。你直接過去就是了。」
「我……」張延齡自然不想去,道︰「阿姐,我都這麼大了。」
張均道︰「我張家的男兒,必得是飽讀詩書,滿月復經綸之人。」
「那我三哥呢,他可不是文人,」這張延齡跟在張鶴齡身後,已是愈發有張鶴齡的匪氣了。
張均轉身望著他。略顯不悅的斥道︰「你也想學他?」
見張延齡怔住不語,張均追問道︰「你到底去不去!」
張延齡這會兒方才點頭。應道︰「我去,我當然去,阿姐吩咐的,我哪能不依。張家的男兒,必得是飽讀詩書,滿月復經綸之人,我肚子里空空如也,自然要去國子監深造。」
想當年,張巒也是以鄉貢入太學,憑著自己的才學與本事,一步一步進入國子監讀書,而今的張延齡,自然比不得張巒當年的文人風采,他能進國子監,憑的也並非自己的本事。
張均安排張延齡前去國子監讀書,是覺得張延齡並不如張鶴齡那樣無藥可救,她想叫她張家,添一分士子之氣。
(國子監是中國古代的中央官學,是中國古代教育體系中的最高學府,明朝時期,鄰邦諸國仰慕中原文化,常派留學生至此學習。換句話說,國子監並非尋常之輩得以進去的)
方才張均自乾清宮回來,親眼見著朝中有兩個言官一同前去求見朱祐樘,欲給何鼎求情,那時朱祐樘正批閱奏本,心中頗是不耐煩,便隨意應付過去。
而今張均再回想此事,頓時心生一計,趁著張延齡就在這兒,她便吩咐道︰「你速速回府,讓你哥哥找幾個人,去乾清宮給何鼎求情。」
張延齡聞言一愣,驚道︰「給何鼎求情?阿姐,你可是糊涂了?何鼎把我三哥打成那副模樣,阿姐還要找人去給他求情?」
「你果真得去國子監深造了,」張均道一句,而後便坐下,張延齡追問︰「阿姐,為什麼要找人去給何鼎求情啊?」
「你若想叫何鼎吃點兒苦頭,便照著我說的去做,」張均到底是不想叫張延齡也涉及前朝後。宮的污水,是以總不願同他解釋太多。
張延齡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張均囑咐道︰「切莫叫求情之人一同前去。」
聞言張延齡不解,問道︰「那怎麼去?」
「一個接著一個的去,」張均道︰「最好,二人之間不要有間隔。」
自古為帝王者,最忌內外勾結,本朝便有兩個活生生的例子,一個是成祖朱棣發動靖難之役,奪佷帝位,二是英宗朱祁鎮發動奪門之變,復闢西宮。
而張均之所以如此,便是為了誣蔑何鼎與朝中外臣有所勾結,她找人去給何鼎求情,一來去的人多了,即便朱祐樘起初以為何鼎人緣好,那他也定然會起疑心,二來,朱祐樘這會兒正批奏本,求情的人一個接著一個的去,總會叫他厭煩。
那些都是去給何鼎求情的,朱祐樘又豈會懷疑到張家人的頭上。
當日,張均便听聞給事中龐泮、御史吳山、工部右侍郎曾鑒及主事李昆,這四人,連同幾個她未曾听說過的小官,前去乾清宮給何鼎求情,果真是一個接著一個的,期間倒也有些間隔,只是頗短。
下傍晚之時,張均便去了乾清宮,那時朱祐樘尚在氣頭上,張均進殿遠遠望見他坐在書案前,抬頭扶額,眉心微蹙,雙目緊閉,看來果真是氣著了。
張均便一聲不響的走去他身後,貼心為他揉肩捏背。這般手感,朱祐樘雖不曾抬眼看去,卻也知是張均過來了。
「陛下怎麼了?」張均柔聲問道。
朱祐樘仍舊扶額,只是睜了雙眼,輕嘆一聲,言道︰「昨日才將何鼎下獄,今日便有人過來給他求情。」
張均道︰「那許是何鼎人緣好。」
朱祐樘听言果然反駁,放下手臂,回身望著張均,道︰「那麼些人,一個接著一個的過來,這個何鼎,恐怕不簡單!」
張均並不接話,何鼎與她有過節,這個時候,她不應說話。
忽聞侍衛通傳,言道︰「陛下,進士吳宗周在外求見。」
朱祐樘拍案,斥道︰「不見!朕誰都不見!」
那吳宗周倒是聰明人,他望見張均也在里頭,心知此事是她策劃,便故意引她注意,噗通一聲跪在殿外,直接道︰「陛下,何鼎冤枉,微臣故來此求情……」
朱祐樘愈加惱怒,同侍衛道︰「讓他走!」
「是,」侍衛不管那吳宗周還說什麼,直接將他拖走。
同為宦官,張瑜作為主管都未曾說道什麼,殿中卻有一宦官忽然走至正中央,言道︰「陛下,今日過來為何鼎求情之人,多得數不勝數,只怕是,其中另有隱情。」
張均听聞此人這麼說,不免一愣,朱祐樘問道︰「什麼隱情?」
卻听朱祐樘道︰「陛下您想,何鼎雖在司禮監當差,卻也並非德高望重之人,他又豈會有如此人緣,況且他昨日方才被下獄,今日便有這麼多人過來求情,這消息傳得竟是這麼快,怕是何鼎此人,不得不防啊!」
張均暗暗放心,朱祐樘听聞此人這番話,心疑何鼎內外勾結的底氣便愈發的足,他思慮片刻,而後道︰「張瑜!傳朕口諭,何鼎毆打皇親國戚,妄自行凶,且內外勾結,不容輕視,即刻杖斃,以儆效尤!」
「是,」張瑜應聲,隨即出去,朱祐樘抬眼望著出言的宦官,思量道︰「至于監刑,就由你去吧。」
何鼎之事確是告一段落了,可又一個禍害,日益崛起……
(歷史上確有杖殺何鼎一事,牟斌與何鼎的對話也是真的,只是杖殺何鼎之過,無端被推到了張後的頭上,何鼎的死,實則是朱祐樘懷疑他內外勾結。既然野史記載是張後的過錯,那這里就寫作她栽贓陷害)(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手機用戶請到m……閱讀。)(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