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請起,巫女今日不受任何跪拜,有什麼你便開口說就好,能做到的,我盡量會幫你完成。」曼紗華忙低身將瑾瑞扶起,緩言說道。
瑾瑞站起身子後,紅腫著眼楮看了一眼一旁的女兒王愈,她道︰「請求巫女能給小女王愈一口飯吃,讓她不要挨餓受冷,讓她好好的長大成人,請求巫女,這是民女的最後一點要求了。」
「那你呢?」曼紗華看著眼前的女子,她的神情與溫阮的很像卻又不像,溫阮眼中是決絕是平靜,她的眼中亦是決絕卻少了那份平靜,突覺不對勁,忙回頭看了淵著一眼。
淵著就站在曼紗華的身後,他一直都注視自己,從未離開過,她安心的轉過頭來,又道︰「王愈是你的女兒,沒有人能代替的了你愛她的權利,恕我不能答應你的請求。」話行至此,她想起了自己的父王.+du.與母後,她想她或許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孩子了吧。
「巫女……」瑾瑞淒慘的叫道,整個人更加的激動起來,「這間房子是我和夫君借來了,明日便到了期限,我們本不是東夏城的人,只為在祭祀大典上親自拜謝一下巫女,才來的這,誰曾想發會發生這樣的變故,夫君去了,我的心也死了,我怎麼還有臉回鄉去見婆婆,怎麼回去……」
瑾瑞言語激動,眼楮死死的盯著門欄的一邊,高聲叫喊道︰「幕遠,瑞兒來了,瑞兒隨你去了。」
話畢她整個人頭沖前,狠狠的往門欄邊撞去。
「不要!」曼紗華一驚,急聲叫道,說話間淵著已經移到了女子身後……
不等淵著下手,只見一道玄青色的衣影閃過將女子一掌撂在了地上。
「好……痛……」瑾瑞伏在地上皺著眉,捂著自己的胸口道。
「痛?你還知道痛,死你都不怕,這點痛算什麼?」玄青色衣袍的男子站在門口服俯視著地上的瑾瑞,冷嘲熱諷道。
「蘇鵬,你怎麼來了?」曼紗華打量著門口站著的蘇鵬,一身玄青色長袍,領口邊還繡著幾只神鴉,發絲揚在身後,面如凝玉,整個人都是神采奕奕的,果真穿亮堂一些的衣衫看起來要比暗色衣服爽眼很多。
蘇鵬看著屋內有花甲衛士、瑾瑞、淵著還有巫女,這禮數自然得到了,他躬子道︰「蘇鵬拜見巫女,貴客。」
「免禮了,快快請起。」曼紗華忙前去扶了一把蘇鵬,誰知他將曼紗華的手不動聲色的撇了開來,在緩慢的抬頭之間,他看到曼紗華額頭上的紗布與左臉頰的紅腫,頓時沉下了眸子,憤然問道︰「你頭上、臉上的傷是怎麼弄的?」
「我……」曼紗華語結。
蘇鵬驟然激動起來,上前抓著曼紗華的肩膀,又道︰「快說!」
她吃痛的凝眉不語,淵著反手一揮將蘇鵬搭在曼紗華肩上的手打落,將她護在懷中,他幽譚深邃的眼眸中閃過一抹戾氣,隨即恢復平靜,淡淡道︰「蘇師父難道不清楚祭祀大典之上的事情嗎,激怒烏鴉,肆意傷害百姓,大典結束後百姓怒氣不平,相互搏殺,這些蘇師父因該知道吧,百姓有難巫女有責,蘇師父,你說這傷還能是怎麼來的?」
蘇鵬眼中的怒氣漸漸平息,他往後退了兩步,從激動到平靜不過片刻時間,他沉聲道︰「蘇鵬知道,還望巫女好好醫治傷口,不要留下什麼疤痕才是。」
淵著淡然道︰「有勞蘇師父記掛。」
曼紗華看著面前的兩人,雖是客客氣氣的說話,但是空氣中總是漂浮著一絲不明的火藥味,這麼說來兩人這是在關心自己咯,只是奇怪的是蘇鵬怎麼會來到瑾瑞家,「蘇鵬你來這是來尋我的嗎?」。曼紗華道。
「自然不是,我是來給她們送些銀兩過來,誰知剛行到門口,看到這位嫂子又想不開了。」蘇鵬看著坐在地上的瑾瑞冷笑道。
曼紗華不明,一旁的花甲衛士,忙低身前去伏在曼紗華耳邊小聲道︰「舉還願燈那日女子的丈夫憤而觸柱去了,女子也想不開,正要撞時是蘇師父攔下了女子,並加以言語一番教育,女子才活到今日。」
這麼說來是蘇鵬救下了瑾瑞,曼紗華抬眼去看蘇鵬,眼中盡是說不出的感激之情,若不是他出手相救,那自己身上又要背負一條人命了,「蘇鵬,謝謝你。」
蘇鵬心如火灼,眼神飄忽不定,他嘴角微微扯出一個弧度來,道︰「不用那麼客氣。」
一來二去,幾人的目光都在對方身上,無人再顧及地上坐著的瑾瑞,驀地王愈哭喊道︰「娘親,娘親……」
「怎麼了,愈兒,愈兒你怎麼了?」瑾瑞忙前去抱著軟軟倒下的王愈道。
「娘親……愈兒這里痛……」王愈捂著自己的肚子,臉頰兩邊大顆大顆的滾落著汗珠,面如白紙一般憔悴,本是紅潤的嘴唇也像是吸了面粉一般的失色,漆黑發亮的同仁開始漸漸的渙散開來。
「愈兒!你這是怎麼了,別嚇娘親!」瑾瑞抱著王愈哭喊不止。
淵著前去單膝跪在一旁,只手把著王愈的脈搏,抬手又看了看她的下眼瞼,最後起身將銀針插入王愈喝過的那碗粥中,果不其然銀針漸漸的成了烏黑狀。
「她中了毒。」淵著淡然道。
「怎麼會!」瑾瑞頓時驚慌無措的拽著淵著的白袍道︰「求求你,救救她,她還那麼小,她不能死……求求你……」
說話間王愈大吐一口鮮血,不再發出任何叫聲,只安靜的躺在瑾瑞的懷中。
「著哥哥。」曼紗華叫著淵著,眼中包含著急切的心緒,她微微點頭。
那知淵著輕輕搖頭道︰「毒已入骨,無藥可治。」
話畢,王愈捂著肚子的手順著衣間滑落下去,整個人已經全無了生氣。
瑾瑞的最後一根玄徹底崩塌,她將王愈放下,轉身端起桌案上的那碗白粥,仰頭就要喝下,蘇鵬眼疾手快,一任飛石將瑾瑞手中的瓷碗打落。
他冷言道︰「自作孽不可活,若不是你在粥中下毒,你女兒能死嗎,是你自己親手毒死了你的女兒,是你害了她!怨不得別人!」
瑾瑞看著被打落的粥碗,整個魂都像被抽走了一樣,失魂落魄的站在桌前,左邊腳下是已經身亡的王愈,右邊腳下是自己煮粥時投放的鶴頂紅,她只是想自己喝了了事,卻不知這手中的碗是何時被偷換的,是自己的愚蠢害死了女兒……
「我已救你三次,若你還想尋死,自此後我便再也不攔著你。」蘇鵬說的咬牙切齒,眼中隱忍著將要奪眶而出的淚,他將銀兩重重的放在木桌上,道︰「這些拿去,交了房費,葬了你女兒,剩下的自謀生路,或許是將你一同葬了我也沒有意見。」
「蘇……」曼紗華剛要張口,蘇鵬單手抬起,制止道︰「巫女、貴客,你們就回去吧,剩下的事情交由我來處理。」
「可是……」
「華兒,相信蘇師父會處理好這件事的,你已經很久沒休息了,走吧。」淵著耐心勸說道。
曼紗華回頭再次看了一眼站著的瑾瑞,躺著的王愈,還有桌案上的兩盞還願燈,她點點道︰「好,我們走吧。」
走出王幕遠家,整個東夏城的上空已經放晴,雪也不再飄落,只是安安靜靜的躺在地上任人踩踏。
曼紗華站在長巷間,重重的呼了一口氣,這是她這幾天以來從未感覺到的輕松,也是她這幾天來從未感覺到的沉重。輕松的是一切都結束了,光明開始迎接她,沉重的是,她感覺自己身上背負了很多東西,人命、感情、寄托,與責任。
這一系列的事情結束後,她終于明白了一絲巫女的含義,她身上的擔子果真很重,不知落微當時也是否遇到過和她一樣的情況。
兩人一路無話,走到巷陌口的時候,路口停著兩頂轎子,一頂黑色段子,一頂藏藍色段子。曼紗華與淵著各自坐上了轎子,她剛剛觸到柔軟的坐墊,困意襲來,這才感覺到全身乏力,真是累到不行。
她坐在軟轎中,抬手掀開窗簾的一角,看著街上的開始漸漸的絡繹不絕起來,一邊的茶樓傳來陣陣的唱戲聲與觀眾的叫好聲,她緩緩閉上雙眼開始小憩。
一路顛簸,很快便到了公主殿。
「巫女,咱到了,請下轎吧。」
轎外傳來一聲太監尖銳的叫喊聲,曼紗華眯著眼,懶洋洋的伸了一下胳膊,卻覺渾身酸痛的緊,真想懶在這個轎子里一輩子都不出去了,在掙扎了片刻之後,她還是起了身,門簾被太監掀開,一旁有宮女扶她下來,雙腳剛落在地上,又是一陣酸痛襲來,她咧咧嘴下意識的回頭去看。
一黑一藍兩頂轎子停在公主殿的門口,須臾,淵著也從轎子中下來,站在遠處一襲白衣飄飄,似有若無的森林氣息竟傳到了曼紗華的鼻息中,「著哥哥……」她朗叫一身,臉上掛著煙水迷離般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