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紗華喜滋滋的笑著,國王用手指輕輕的刮了她的鼻頭道︰「鬼精靈啊你,就會哄人開心,印著國花好歸好,卻也是道疤,就算淵著不嫌棄你,將來嫁到天淵去保不齊別人不會對你這點傷痕指指點點的,在背後說三道四。」
「王上……」王後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她轉動著靈動的眼珠,道︰「還記得落微皇後背上刺的國花嗎?」。
「記得,那不是為了掩人耳目嗎,現如今華兒是名正言順的巫女,這樣損傷身體的事情孤王看就算了吧。」國王回絕了王後,單手輕輕的叩著桌子,思索著。
「兒臣倒覺得無妨,父王您看兒臣手上的疤痕與國花極其的相似,為何不用紅色刺落在兒臣的虎口處,正好可以遮蓋著丑陋的疤痕,又可以彰顯巫女的身份……兒臣不怕痛。」
國王沉吟片刻後,眉目漸漸的展開,他沖著跪拜在地上的太醫道︰「好,下去承辦吧,刺繡師可不得馬虎!」
「是,那微臣告退。」自始至終太醫都未曾將頭抬起過半分來,他退了出去。
一家三口在鳳攬宮用過了晚膳,除了不能說的那個秘密,其他的她能說的都說了,比如說狩獵途中有趣兒的事,說從鹿林撿回來了一只小白貓,說他們一同給她起名為白鹿,諸如此類的瑣事,等等……她整個人都釋然了不少。
晚膳罷,三人又品了茶去,接著是賞月,安公公將曼紗華送回巫女居的時候,她還特意道了聲「謝謝」,驚的安公公忙叩首道︰「巫女客氣了。」
哪知第二日淵著听說要在曼紗華手臂上刺花,忙一人一身白袍氣勢洶洶的跑來巫女居。
「不準刺!」他說的斬釘截鐵,不容曼紗華有絲毫反駁的機會。
「哎呀,著哥哥,華兒好不容易說通了父王,怎的到你這來就說不通了呢?刺花沒什麼大不了的,又不是……不是……很痛,所以沒事的,著哥哥就不要擔心華兒了。」
她說的誠懇,兩只眼楮一直都盯著淵著看著,也不眨動一下。
何耐淵著根本就不看他,白袍清冷的矗立的窗前,面容上像是覆上了一層薄冰沒有絲毫暖意可言,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殊不知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他正是因為關心才會如此決絕的拒絕。
淵著不理她,她便前去拽著淵著的白衫可憐兮兮的道︰「著哥哥,華兒的手上留著疤痕固然是不好的,華兒不想他日到天淵去被他人恥笑了去……著哥哥……」
「我看誰敢!」淵著驀地轉過了頭,眼中盡是怒氣,他道︰「你是我的,恥笑你就是恥笑我,在天淵我看誰有這個本事!所以,不準你刺!」話畢,他又準過了臉去,不再看著她。真是奇怪了一向淡然的他如今怎的也發起了這麼大的火氣,更可況這火氣從哪里來,他都不知道。
「著哥哥,你就別生華兒的氣了,華兒不該瞞著你,華兒以後有什麼事都會第一時間告訴你的,著哥哥,咱們不小孩子脾氣了好嗎?」。曼紗華依舊拽著淵著的白袍子撒嬌道。
曼紗華此話一出,他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生氣了,不是因為刺花會傷害她的手臂,而是這麼大的事情她準備瞞著他來做,卻不告訴他,若不是今日早晨撞見了念兒,他還不知道呢。
他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轉過身來,看著小小的她溫柔道︰「不是氣你,是氣我自己,明知那日你燙傷了手臂,卻沒有好好的監督你上藥,到今日留下了疤痕。華兒要听話,我們不在手臂上刺花了好嗎,我會看很多書,搜集很多與此相關的秘方,來醫治好你的手,讓它不留疤痕……」
「巫女,刺花師父到,現在要不要請他進來?」念兒在門口通傳道。
「請進來吧。」曼紗華招呼著,隨後嬌小的身子一鑽,便從空隙鑽了過去,站在淵著的面前,她不再拽著他的白袍,而是兩只小手牽起他的玉手,手掌之間相互傳遞著熱量,她道︰「著哥哥要相信華兒是堅強勇敢的,待會兒刺花的時候就由著哥哥站在華兒身邊陪著華兒吧。」
淵著不語,看著她心意已定卻自知這次又是拗不過她,他閉眼點頭。
「好了,著哥哥過來吧。」曼紗華牽著淵著的手走到床榻旁,刺花師父進來,跪拜行大禮道︰「巫女,天之驕子,與天同歲,萬民敬仰!」
「著貴客安好。」
「起來吧,給,這是左手,曼珠沙華就落在這里,一定要鮮紅色,要和國花非常的相似,盡量精細一些。」曼紗華伸出左胳膊道。
刺花師父是一個身穿藏青色官服的中年男子,他誠誠懇懇的跪拜在地上應道︰「國王王後早前交代過了,這些微臣都明白。」
刺花師父看了一眼四周,見著曼紗華的手臂是空懸在床榻邊上的,便請了曼紗華移駕到桌案旁,她將手臂放在桌案上,師父先是用清水給她淨了手,隨後又遞過去了一團干淨的紗布。
曼紗華不解,仰頭問道︰「這是……」
「巫女稍後便會知曉。」刺花師父道。
他抬起手臂來,曼紗華這才看清他的手臂上面大大小小全部都是刺了的圖案,什麼樣子什麼類型的都有,卻唯獨沒有龍鳳。
師父拿起細小的毛筆在她白皙的手臂上勾畫著花朵的模樣,弄的她酥酥麻麻的,不敢動怕,畫壞了,只好嬉笑不已。
另只手本是緊張的拽著淵著的手臂,現下看來也不是那麼的疼,她便松了手,有一下沒一下的玩弄著淵著白袍上的絲帶。
兩三下功夫曼紗華虎口處的曼珠沙華便被畫好了,「巫女看看,可曾滿意?」刺花師父自信道。
她仔細端詳著,忍不住點著頭贊賞道︰「不錯,惟妙惟肖是我喜歡的國花,只是……師父這就好了?」
「哈哈……哪里,這才是個剛剛開始。」刺花師父示意曼紗華將那團白紗布拿起,而後他從工具的木箱里取出了幾根粗細大小不一的金針,上面雕刻滿了精致別樣的花紋,一旁又拿出了一個裝滿液體的小金盆和一瓶盛滿紅色的液體,小金盆的內的液體微微一引便燃起了火焰出來。
刺花師父將金針放在上面烤灼著。
「華兒,將紗布放在口中咬著。」淵著淡淡道。
曼紗華一陣驚訝,「啊?什麼,為何要放在口中?」
「因為會痛。」淵著將她手中的紗布團兀自拿起,而後塞到了曼紗華的口中,另一只手緊緊的牽著她。
刺花師父見紗布塞好了,便問道︰「準備好了嗎,巫女?」
她咬著紗布說不出話來,只好點點頭。
一針刺下去,便是讓她痛的直流眼淚,嘴中的紗布被咬的死死的,又是一針,這是怎樣一種鑽心的痛,她無法言語,只能用行動告訴淵著,一直被他握著的手狠命的掐著他。
可盡管如此之痛,她還是絲毫沒有叫停,一路從頭刺到尾,她的手也沒有亂動一分,只是死死的咬著嘴中的紗布,眼淚控制不住的往下滴落著,這是真的痛。痛到身上的痛,與往日的痛不同。
直到後來手臂刺花的那塊地方都要麻了,刺花師父才道︰「巫女,好了,看看可否滿意。」說罷,他拿著一方純白色的手帕,將曼紗華手上的血漬擦拭干淨。
她看著方才被刺的地方,一片的紅腫,不過國花的模樣清晰可見,虎口處的傷疤已經全然無蹤了,花枝一層一層,著實惹人愛。
回頭看著淵著的手上被自己掐傷的痕跡,她不好意的笑了笑,吐了一個舌頭出來,本是繃著臉的淵著也笑了起來。
接連著半個月,刺花師父常常進入巫女居,一則是為了手臂刺花處的傷口處理,二則是若是稍有差池,那麼他的小命就難保了,做得好也許會賞,但做的就一定會被罰。
安寧十二月,大雪紛飛,本是肅穆莊嚴的東夏宮此時也高高的掛起了大紅燈籠張燈結彩的喜迎曼紗華的第八個生辰。
宮里早早的就開始張羅了,從布置皇宮到各個主位宮人的服裝,再到當日宴會上所需的歌舞技樂,再小到當日來賓貴客們所食用的菜色花式,一應俱全。
這次的生辰與往日的相似,又與往日的不大相似,原因有一,今年的身份已經不單單是東夏國的華公主了,而是整個東夏的巫女。于是東夏城的大街小巷上也一一張燈結彩起來,家家戶戶也都吃上了好的菜色,像是過小年一般的喜慶。
離生辰的宴會還有三日。
曼紗華坐在窗前,手里懷抱著白鹿,有一下,沒一下的替它梳理著毛發。一旁還放著未畫完的畫卷。
「巫女在想什麼呢?想的如此出神。」念兒將一個新制的暖手爐放在了桌子一旁道。
她微微歪著頭道︰「我是再想,著哥哥與華兒的衣裳,當時全是白色的,而當時下著雪,也是白色的,這樣畫出來是否會沖撞了些?要不要把華兒的衣衫換個顏色畫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