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翩然而過,曼紗華淺妝黛眉,與小兔一同備了軟轎前去,妝娘恰巧從東夏樓經過,她單手拿著手帕扶上發髻,歪著頭問道︰「曼曼才躲了兩日,這是準備要去哪,可別前功盡棄了。」
曼紗華微微勾起嘴角也不去瞧妝娘,只兀自向前走去,「去見著哥哥。」
「這是去哪里見,妝娘好叫人備著,別被不該瞧見的人瞧見了!」妝娘拉長了聲音問道。
小兔隨在曼紗華身後,她轉頭嬉笑答道︰「蓮花樓。」
蓮花樓下清水幽幽荷葉連連,蓮花嬌羞含苞待放,曼紗華戴著面紗隨喜樂走上二樓的一間拐角處的雅座,淵著白衣輕飄,長發未挽,斜斜地依靠在窗欄上,他素淨修長的手指間端著碧玉做的酒盞,看向欄外的秋水。
「小心別落了下去。」曼紗華信步前來,喜樂躬身關上了輕紗做的門簾。
「華兒你來看看這水中月。」曼紗華走近,淵著伸手環住了她,兩人同坐在樓台上,向下看去,一汪清澈透亮的水中,蓮花嬌嬌相應,中央松散的地方空出一片青色,一輪昏黃色的月半倚半露的掛在水中,宛如一塊透明的玉盤。
曼紗華小心的向下看去,只見月色間映著的是故鄉的模樣,自上次書信回家,她便是再沒收到任何回復,心中焦急萬千,思鄉心切,卻不知遠隔千山萬水的家人是否安好。
「怎麼了?」
「沒。」她趕忙抬手拭淚,「你說要把白鹿也接來,何時它才能來?」她蜷在他的懷中,安心的享受著片刻的溫暖。
他繼續飲著手中的酒,淡淡道︰「等忙完這一段,我便命人將白鹿接來陪你取樂。」
「那……忙完這段,你可否陪我一同前去,我只想隔著長街看看父母是否安好。」
淵著飲酒不語,曼紗華頗為焦急,她微起了身子,仰頭問道︰「你答應過我的,想回家隨時可以回去。」
「當然。」他溫聲笑著伸手模著她的青絲道︰「這才離家半年多,等明年雪至,我與你一同前去。」
「此話可當真?」
「何時欺過你?」
淵著的話音還未落下,輕紗突地被撩開,喜樂急匆匆的前來,伏在淵著耳邊道︰「不好,皇上上來了。」
曼紗華猛地起身,看著他,只听門外的腳步聲漸近,淵著低聲呵斥道︰「喜樂跳下去!華兒你隨我一同……」
「已經來不及了……」淵著話還未講完,曼紗華先行打斷道︰「既然他能直奔蓮花樓二層的這間雅座,那就是得到了明確的消息,你既知曉辰大哥是什麼脾性,就應明白,若我與你一同逃走,這誰也月兌不了干系,放心吧,我自會自圓其說……」
話音剛歇,輕紗被撩起,與此同時淵著絕望的看了一眼曼紗華,一眼看的仔仔細細,此生她的模樣便刻在了他的心中,淵辰掠過曼紗華直徑走向窗欄便,幽靜的秋水撲通一聲,水花四濺,蓮影依依。
「拿弓箭來!」一旁跟著進來的守衛遞上了弓箭。
淵辰深眉緊鎖,他看著水花,看著波紋,開弓向下射去,一箭兩箭,不由分說的朝著水中直直的射去。
曼紗華站在一旁揪著心,卻不能出手制止,若是此時制止了那正中淵辰下懷,淵著的欺君之罪的帽子算是被叩實了。
直到水波消盡,淵辰這才罷手,他收了弓箭,眉目依舊緊緊地的鎖著蓮花樓下的秋水,他沉聲命令道︰「去王府,若是清王在,便告訴他朕改日請他到宮里喝茶,若是不在就守著王府,等清王回來了,將他給朕押到這來!」
守衛小斯等皆告退,淵辰站直了身子,定定地看著她,眼中說不清是怒氣還是疑雲,總是這份探究的目光少了那日的欣喜。
曼紗華內心起伏激蕩,翻滾不已,七年後的兩人相見相認竟然是這般模樣,她的著哥哥倉惶跳水而走,她的辰大哥拿著弓箭對自己的親兄弟,而他看著她的眼眸竟也是這樣的陌生。
「你……是華妹妹?」他眯起眼楮,細細打量著站在身前的曼紗華,不想那時的小姑娘已然長成一個妙齡女子,身段婀娜,皮膚白皙,五官精妙到無雙,若不是得到確切的消息前來,他恐怕是還不敢去與這傾國女子相認。
「辰大哥,好久不見。」她屈身行禮道。
「果然是你,那日在離妝苑的高台上,一曲長歌一襲紅袖舞,朕便可以斷定你真的沒有死!」淵辰話罷,一手錮上她的手腕,將她拉到自己的身前,劍眉橫星中多出了一份欣喜,「太好了,早該是這樣,早該知道你還活著,朕為何當時就不信那些漁人的話,如若是信了,你早就在朕的身邊了,何苦讓你遭受紅塵女子之罪啊!」
曼紗華掰開他握著的手,凝眉問道︰「什麼漁人,說的什麼話?」
淵辰識趣的收回了自己的手,他整了整衣袖道︰「在渡口,有百姓流傳說看到了巫女。當時朕還不信,今日見到你朕便信了,皇弟把你接到了。」
曼紗華別過眼去,道︰「此事與著哥哥無關,是華兒自己來到天淵的,誰人都不知,世人只以為東夏國的巫女死了,所以我現在只是離妝苑的一名舞姬。」
「究竟是怎麼回事,好端端的人為何要昭告天下仙逝了,如若你巫女做的不痛快了,大可以告訴朕,朕命人接你來,這天淵你想待多久都可以,無人敢阻攔你什麼!」
她撒了謊,眼中散落著慌亂,她不敢再去看淵辰的眼楮,那樣多疑的眼楮,怕是一眼便看穿了她的計謀,曼紗華回身坐在木椅上,單手緊緊的叩著桌沿,道︰「是薛丞相,薛丞相的兒子薛乾坤被我失手推到了冰河中淹死了,薛丞相密謀要反,無奈之下父王命人偷偷把我送到了天淵。」
「初來天淵寧京城,人生地不熟,本想找機會與你們相認,只是一直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契機,所以這才一直待在離妝苑數月。」
曼紗華話罷,她抬眸小心的看向淵辰,淵辰眼中的疑雲仍是未消散分毫,只是面上多了一層暖意,他也同她一起坐下,他道︰「離妝苑乃是是非紅塵之地,那里實在不適合你住,隨朕回宮吧,朕的宮里什麼奇珍異寶都有,你若喜歡哪個,朕都給你,那里就是你的家。」
「辰大哥,我不想住在宮里!」曼紗華一驚,她站起身子道︰「你的皇宮那麼大,可那里沒有芙染姐姐和著哥哥,也沒有落微皇姑,我去了一樣冷清,反而還會給你添亂。在離妝苑,那里沒人會為難我,也沒人強迫我做什麼事,所以……華兒想暫時住在離妝苑。」
「朕不準!」他拍案起身,眉目上是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他這是再拿他天子的身份壓制自己,可此去皇宮,再想出去又談何容易。
今日若是她不答應他,她不知道淵辰還會怎麼樣變著法子的來刁難淵著,這一棋走的真是極其危險。
只可暫時先應下,到時再想萬全的法子來。
「辰大哥總得容華兒想想,這樣的決定太草率了,華兒還未準備好。」
淵辰見曼紗華語氣軟了下來,他復又坐了下來,只手覆上曼紗華的手背,語重心長道︰「你既知皇宮冷清,沒有父皇母後,也沒有皇姐皇弟,那你為何還不願到這來陪陪朕,朕已經冷清孤寂許久,夜半時多想找個人把酒暢談,你來了正好,冷清的宮中也該熱鬧一些了。」
曼紗華的心中顫著,陪了淵辰,那她的著哥哥豈不是要孤孤單單,那這樣的話,她寧願在離妝苑的東夏樓上從白日等到黑夜,等著淵著回來看她一眼,她也不願整日待在像鳥籠一樣的皇宮中陪著自己不喜歡的人一日。
她思量再三道︰「不是我不願,只是那里還有我的姐妹和朋友,華兒實在是割舍不下,辰大哥就容華兒回去好好考慮一番,也好和她們道別,到時再接華兒去宮中那也不遲。」
淵辰只手扣上自己腰中的玉帶,他閉眼思索了半響,應道︰「好,再過十日便是各地秀女入宮選秀時,到時朕自會安排你去,十日後,朕在宮中擺好家宴為你接風洗塵。」
「這樣最好了。」曼紗華淺笑著,從桌案上拿起茶壺沏了一杯茶遞給淵辰。
淵辰接過茶盞擱置在一旁又道︰「只是……朕不放心你一人回去,朕派人在這十日里陪著你,若是中間出了什麼差池,也好及時補救,這樣也不耽誤了十日後的家宴。」
「不必了,辰大哥還怕華兒丟了不成,寧京城之大,這方寸之地還不都是你的,我又能逃到哪里去,辰大哥派來的人,恐是會驚到離妝苑的人,華兒是一個已死之身,華兒不想麻煩太多人。所以十日之後你派人來接我,我一定在離妝苑等你。」
「如此便好。」淵辰抬眉應道,手下依舊緊緊的扳著玉帶。
華燈初上,蓮花清清,淵辰屏退了眾人,他獨自送曼紗華回離妝苑,小兔跟在身後心中疑惑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