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影下,意映拉扯著曼紗華蹲下了身子,她已經無力反抗,只能虛弱的靠在意映肩上透過前方熙熙攘攘的人群縫隙,看著紅毯上的一對璧人。
女子一襲鳳冠霞帔站在男子的右側,正巧是曼紗華所在的這邊,她頭上蓋著紅綢,看不清樣貌,可當他們走過時,曼紗華一眼便看到了女子腰間別著的一把三十六節龍骨鞭,這樣有魄力的武器,問世間女子有幾個會在婚嫁時也寸不離身,小雲……她真的是小雲。
女子身旁站著的男子身影欣長挺立,身穿大紅色的喜服,男子與女子單手共同牽著紅綢,紅綢中間掛著一只精致的鴻運繡球。
在清王府擺設婚嫁的不是他又會是誰,淚涌如泉模糊了她的雙眼,她再也看不清他的臉,看不清他的雙眼,那團黑色的瞳仁下藏著的是什麼。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禮成!」不遠處,听著賓客們的哄鬧聲,听著儐相的說道「禮成。」
雪忽地飄了起來,新人添瑞雪,當真是吉兆……
她心如刀絞碎成血肉模糊,疼痛的不能呼吸一般,她以為今日的一切都是為她而備,不想是另有其人,「他說過今生只會娶她一人做新娘,如今同他一起走紅毯拜堂成親的女子卻不是我,我只是芸芸眾人中一個渺小的觀望者……哈哈哈。」
她淚如雨下,身子漸漸失去了知覺。
意映怒目切齒道︰「抬下去。」周邊不知何時出現了兩名穿著家丁服飾的男子,他們將寬大的紫衣套在曼紗華的身子,遮掩了她周身的大紅,他們將她往抬著往後院走去。
「唉,你們抬著的是什麼人?」清王府中的婆子瞧見了便問道。
意映頓住步子,家丁們卻疾步將曼紗華抬了過去,不做任何停留,意映轉身笑道︰「有個賓客醉了,意映找了兩個人將她抬到客房中去休息,希望別擾了王爺請來的其他客人。」
婆子瞧見是意映,忙躬身笑道︰「原來是意映姑娘,方才天色深重,奴婢沒有看清,還望姑娘不要怪罪。」
「沒事的,你快去忙吧。」意映微笑著屈身還禮道。
「姑娘真是客氣了。」婆子再次行禮,罷了退下。
雪愈下愈大,飄飄揚揚下了一整夜還未停歇。
曼紗華像是走在一團灰蒙蒙的霧中,接著有兩條路可供她選擇,一條通往黑暗,一條通往光明,有光的那條路遍布著曼珠沙華,她記得這是東夏國的國花,她緩慢的走向有曼珠沙華的那條路上,接著走到了雲層上了天堂,黑暗的那條路則是引向地獄,兩邊開著的是曼陀羅花。
地獄中傳來一聲聲的嘶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她猛地從夢中醒來,額頭上頂著豆大般的汗珠,這個夢她做過,這是一條沒有路的路,兩方無論是天堂還是地獄都象征著死亡,她心有余悸的喘著微弱的氣息。
她的雙目漸漸的明亮了起來,身子也有了知覺,她整個人被吊在了大鐵架子上,雙手手腕勒出一道深紅色的印子,四周點燃的是暈黃色的主燈,照著突兀的牆壁,一旁擺放著一只木桶。
突地,木桶劇烈的抖動了一下,木桶的上端突然伸出一個頭發凌亂的女子,臉上縱橫交錯著皮鞭的印記,血肉翻滾在她的臉上,女子面目已然全非,她的雙眼空洞,人在木桶中使勁掙扎著,驀地驚聲大叫道︰「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別讓它們咬我,別讓它們咬我,求求你了,求求你……」
曼紗華的心猛地一抽,她久久凝視著木桶中的女子,女子尖削的下巴,被剜去的雙目,和她出門前還穿著的藍色衣衫,和有幾分相似的聲音。
她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然而木桶中的女子依舊掙扎著,曼紗華顫抖著唇,試圖喊道︰「小兔……」
木桶中的女子像是失了心智那般全然不理會,只一個勁地叫喊著。
曼紗華含著淚,道︰「小兔……我是姐姐啊……小兔……」
「啊……我不想死,別讓它們咬我……別讓它們咬我……求求你了……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別讓它們咬我……」
「小兔告訴姐姐是誰咬你?你怎麼了……說話啊!」曼紗華試圖將手從鐵鎖中抽出,可她努力了半天,只見外層的皮肉磨得不成樣,也未從中逃月兌。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別讓它們咬我……」周而復始,木桶中的小兔只會重復這一句話,無論曼紗華怎樣的叫喊小兔就是不應。
直至曼紗華崩潰,她嘶喊著意映的名字,久久無人回應,她不知道在這間屋子里待了多久,這里沒有白天和黑夜,偶爾還能感覺到顛簸,但她不知這是她頭暈目眩的原因,還是這個世界本就在顛簸搖晃。
她多麼希望這是一場夢,夢醒了一切又恢復了原樣,她還可以巧笑嫣然的叫著淵著著哥哥,可以過著最簡單安逸的生活。曼紗華睜開眼閉了眼再睜開眼,這一切還是如此,沒有任何改變。
小兔哭喊累了便睡,睡醒了又重復同樣的一句話,曼紗華怎樣叫喊也叫不醒她。
後來小兔的聲音便沙啞了,消受的下巴更加尖了起來,曼紗華也沒了力氣去喊意映的名字,不知又過了多久,小兔便再也不哭喊了,直至她生命的終結,她留下的最後一句話便是,「別讓它們咬我。」
曼紗華叫了無數次小兔的名字,小兔再也不應,最後她連哭都哭不出來了,她不知道在這件昏暗的房子里待了幾日,不知道她還能撐多久。
但她有千千萬萬個活下去的理由,她掙扎著,她的國家,愛她的家人朋友,她必須活下來。
僅憑著這一意念,她活著見到了再次的光明。
小屋子的頂端被打開,上面伸下一只木頭梯子來,穿著清王府佣人衣衫的大漢從上面爬了下來,將曼紗華松綁之後抗在肩上帶了出去,接著是木桶中的小兔。
大漢將曼紗華扔在雪地上,她眯著眼楮,將手擋在臉前終于見到了久違的陽光。
片刻後遠處一女子一襲黑衣快馬加鞭而來,
曼紗華細眯著眼楮看著她,意映停下馬一身黑衣趾高氣昂的站在她的面前,用腳尖踢了踢曼紗華的身子,揚聲問道︰「還有氣嗎?」。
大漢躬身回答道︰「還有。只是那個沒了」
意映看了一眼一旁倒地的木桶,不屑一顧道︰「拉起來喂她點吃的。」
曼紗華周身虛弱已經不能自己起身,大漢粗魯的將曼紗華一只胳膊拽起,而後將水和饅頭塞到她的嘴里,第一次被塞進去的時候,她嘔吐了出來,太久太久沒有吃東西了,她的胃承受不住那麼多的食物,第二次的時候,曼紗華嘗試著吞咽。
來回幾次,她已經吃下去不少食物了,最後一次,她兀自接過大漢手中的水壺和饅頭,搖搖晃晃的站起了身子。
意映酒窩深陷的笑著稱贊道︰「毅力不錯嘛!」
曼紗華雙目發紅,猛地將饅頭砸在了意映的臉上,罷了又將水壺中的水向前潑去,周邊的四五個大漢還來不及反應,她又一巴掌揮去,狠狠的摑在意映的左邊臉頰。
大漢當即上前將她架起,往後拖去,她大喊著「小兔與你無怨無仇為何要殺了她,為什麼!」
意映從袖口中掏出手帕將水漬擦拭干淨,而後擦了擦手臂,便將手帕丟棄在一旁,她笑道︰「好樣的。我想殺誰還需經過你的同意?」
她咬牙切齒的走到曼紗華的身邊,忽地抬起手臂狠狠甩回兩個巴掌,但覺不舒心,又拿著一邊遞過來的皮鞭,抽打著曼紗華的身軀。
曼紗華倒地,雙臂環抱在一起,她死死咬住嘴唇不呻/吟一聲,嬌紅奪目的嫁袍破裂的不成樣子,她倒在雪地上,身上的傷痕流出來的血漬瞬間將這些白雪染紅,她看著周邊的景致,這才發現,方才她與小兔是被關押在一個碩大的船艙內,方才她們說從水路上行到這里,而這的周圍光禿禿的一片,她實在判別不出這是什麼地方。
驀地,她看到倒在地上的小兔,身心俱疲,她兀自笑了,問道︰「你拿了什麼東西咬她?」
意映瞧見她笑,便心中不快,她命人開了木桶,小兔的身子倒在一旁,少頃,無數只花花綠綠的蛇從木桶出爬了出來,啃噬著小兔的身軀。
曼紗華轉身便吐了起來,方才吃下去多少,她便吐出多少,直至最後再也吐不出什麼東西。
蛇……小兔最怕的就是蛇,想起昔日自己險些遭到毒害,就是這些蛇讓小兔留下了陰影還大病了一場,。天底下不會有這麼巧的事情,意映知道她在天淵的過往,她知道小雲,知道離妝苑。
這絕不是一個簡單的女子,就連救下淵著,她想也不是這麼機緣巧合吧,那她留在淵著身邊的目的又是什麼……「你到底是誰?」
「哈哈……這個問題問的不錯。」意映輕笑兩聲,她揮一揮手,大漢又重新將她捆綁起來,意映道︰「只可惜你沒機會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