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映看著一旁花花綠綠的蛇盤曲在小兔的身上,她不免皺著眉頭,厭惡道︰「把這個丫頭的尸體扔到河里去。」
大漢拿著長劍將小兔身上的花蛇驅走,他將殘缺不全的小兔單手拎起,單手揮成一圈,便遠遠的丟入了停船旁的江河中。
河水濺起層層波浪,清澈的水中,迅速被小兔的鮮血染紅,那是任多少清澈的河水也沖不走的紅,這樣的紅本該是她出嫁喜慶的顏色,如今卻成了悲傷的色彩。
這里的河水還未被冰凍,小兔的身子沉在波光粼粼的江面,那里會將小兔身上的污漬洗滌干淨,將給小兔一個安穩的家。
那里雖沒有弄潮,但那里再無任何傷害。小兔……曼紗華張張嘴唇,她的小兔再也不會餓肚子,再也不怕被人鞭打,再也不會怕有蛇趴在她的身上,她的小兔,叫她姐+.++姐的好孩子……
另一個大漢將曼紗華雙臂架了起來,曼紗華撕心裂肺的哭喊著,她的小兔這是要與她永別,她答應過她會好好照顧她的,卻又再次食言。
「啊……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做!」她嘶喊道。
意映得意的抿嘴微笑,她揚起眼角的一絲得意看了一眼大漢,身穿清王府服飾的大漢道︰「這是清王吩咐的,我們只是照辦而已。」
「我要見他,讓我見他。」任淚水模糊著她的雙眼,她只能無力的一遍遍說著。
意映單手理了理垂落下來的發絲,她嗤笑道︰「別痴心妄想了,我方從王府策馬而來,王爺現在正和新婚妻子洞房花燭,賞著一屋子的紅梅,綿綿細語呢,他怎會想到你?」
轟的一聲,曼紗華的世界轟然倒塌,一滴苦澀的淚從她的臉頰劃過。曾經她堅信自己會是淵著唯一的妻子,她相信他口中所說的她是他心愛的人,也相信上官擎蒼的死和上官滅門一案與淵著無多大關系。
可一條條鐵證擺在她的面前,她仿佛有那麼一絲的動搖。他策劃了上官滅門一事,又將上官錦與他的六萬人馬收于麾下,正如他策劃雲城宿入獄,而後讓雲家對淵辰失去信心,轉而投靠于他。那麼他娶雲詩瀾便也正是為了自己今後的打算,那她算什麼。
她緊咬著唇,一股腥甜淹沒了她的悲傷,她只是想要親口問問,親耳听听,否則她不信!
「接下來,我帶你去個地方。」意映扭動著縴細的腰肢,命人將曼紗華放在一個金絲楠木制的棺材中,四周釘上鐵釘,將它裝上馬車,連夜的顛簸讓曼紗華漸漸昏睡了過去。
寒風侵體,她從劇烈的咳嗽中醒來,發現眼前還是一片漆黑,她伸出手向前去模,只模到了硬邦邦的木板,她無力的敲打幾下,外頭終沒有反應,她苦澀的笑著,意映不會是想將她釘在著棺材里埋了吧。
接著她又昏睡了過去,不知過了多久,她渾身發熱,喉嚨像是燒裂開來,突地一桶冰寒刺骨的水從她的頭頂澆灌下來,曼紗華一個激靈從昏迷中漸漸醒來。
眼前月黑風高,她分辨不出這是哪里,只覺的一股一股的血腥氣味從四周傳來。寒風凌厲著刺著她的身子,一襲黑衣的意映站在她的面前,面上露著神采奕奕的笑意,她蹲子伸出手揪著曼紗華的頭發,魅聲道︰「好好的看看這里,還認得嗎?」。
「這是哪?」曼紗華忍著喉嚨的撕痛問道。周邊是無盡的漆黑,身上是刺骨的寒風,目及遠眺看到的還是如此一樣的山坡。
意映嘴角上揚冷笑道︰「這里是你日思夜想的東夏國、東夏城、東夏宮,你的家啊。」
曼紗華驚恐的睜著眼楮看著意映,那副面孔幾近扭曲的樣子讓她作嘔,她的手指觸到身子底下粘稠狀的東西,她低下頭看去,只見身子下面的曼珠沙華全然死去,枯萎的花朵上沾染的不知是誰的鮮血。
她強撐著身子問道︰「為什麼要帶我來這,你對他們做了什麼?」
「我?」意映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話,她仰頭大笑,尖銳的聲音回蕩在這片花叢中,她道︰「這些可都是你的著哥哥做的,和我沒關系,意映哪能有那麼大的本事毀滅一個國家啊!哈哈哈……哈哈哈。」
「你說什麼?」曼紗華不顧意映扯著她的發絲,她執拗的站起身子,一縷縷發絲留在意映的手中,她怒視著意映,低吼道︰「說!」
意映反手抽打在曼紗華的臉上,她怒不可遏道︰「你還沒資格跟我這樣講話!」
曼紗華的身子不堪重負,搖搖晃晃已然倒下,她身上的冷水漸漸結成小小的冰碴,顫抖的身子不再顫抖,多著的是毫無知覺,就連方才意映摑下的那一巴掌,她也毫無感覺。此時的皮肉之痛遠遠抵不過她內心的痛楚。
大紅的嫁袍與地面上的鮮血渾然在一起,分不清到底是嫁袍更鮮紅一些,還是血液更絢麗一點,她看著地下盡數枯萎的曼珠沙華,咬著唇,長指沒入掌心,今日所受的恥辱是她畢生從未受過的,若她還能活著,她必定雙倍奉還。
意映蹲子,單手鉗住她的下頜,得意道︰「王爺向上官錦借用虎符,名義上是打著去邪族救其姐淵芙染走出困境,實則他只是將一小部分的兵力命人帶去到邪族繞了一圈,以作掩護,另外的五萬余人,他親自帶兵,只用了短短的三日便血洗了東夏國。」
妖治的笑容在意映的臉上蕩漾開來,她仰首笑道︰「我以為王爺有多喜歡你呢,你不過是王爺復國路上的一枚棋子,而東夏國便是你給王爺最好的禮物,今日王爺讓你明白這些緣由,你也不算是枉死了。」
話罷,她站起身子,看著遠處的一片死寂,她道︰「為了讓小公子看著你像是剛死的樣子,我不殺你,方圓十里沒有一個活人,也沒有一絲食物,這就由著你自生自滅吧,十日之後小公子來,看到你這樣死去便會以為你是不能忍受事實,自盡而死,這樣就和王爺沒有一點點的關系了,哈哈……」
意映笑著,拂袖離去,寬大的黑袍在月色下顯得詭異可怖,血紅的月照著這片枯萎了的曼珠沙華,顯得是那麼孤寂淒涼。
那笑一路延綿到天盡,她記得兒時與淵著看到這些血紅的曼珠沙華時,也是緋緋嫣紅與天一色,嬌美的不忍讓人移開眼楮。
「啊……」驀地,曼紗華拼盡全身的力氣嘶喊著,深宮內的烏鴉撲扇著翅膀從四路八方盤旋而至,久久不散。
原來這就是為何淵著不告訴她一切計劃,白鹿會千里迢迢翻越千山萬水來到她的身邊,死在她的懷里,他要娶雲太尉的女兒卻不告訴她的原因。
原來他從未把自己放在他的心上。從前的那些愛意濃濃只是為了他達到目的計策,她的生死和他有什麼相干……
她顫抖著雙唇,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語來,只是不斷的哭喊著,這一生的悲痛仿佛也不及于此,背叛、國仇、家恨,僅在一瞬便將她和淵著之間劃上萬丈深淵,那個兒時在曼珠沙華叢中約定了一生的人,終也背叛了自己。
那個出生第一眼便看到的人,那個陪著自己度過了最痛最美好童年的人,最終都與自己毫無關系,那個深愛的人,終成了自己最恨的人。
為何要將她一步步的推向深淵,直至萬劫不復。淚水埋在她的發絲間,她這麼痛,難道他就不痛嗎,難道還是勝利後的喜悅?
看著她親手將養了多年的白鹿埋在黃土中的時候,看著她痛苦的哭暈在他懷中的時候,他是否在得意著自己的杰作。
白鹿是他們四人友誼的象征,或許他在屠殺東夏國時,白鹿倉惶逃走,所以他才未能將白鹿待到自己身邊來。
曾經的四人,現在的四人,分裂成彼此的仇人,彼此的心頭大患,多麼可笑。
他的大業終將完成,只是與自己再無關聯,帝心策,帝王之心,深不可測,皇權天下步步殺機,她以身入局,以為能笑看江山,卻不想被卷入這漩渦中的人,只能以悔和恨來追溯往昔。
「哈哈哈……」她痴痴的笑著,漆黑的烏鴉不高不低的盤旋在她的上方,守護著她,她終是東夏國的巫女,她有責任好好守護著它,可她卻將自己的國家親手斷送,她不孝,不忠,不義!
若是方才她還有一絲求生的希望,那現在她便一心求死,她再沒勇氣去面對這個已經改變的世界,和改變的人心,她無力再承擔這苦痛。她祈求上天將她的魂魄收回,她願意在開滿曼珠沙華的路上去往天國。那里沒有苦痛,沒有仇恨,沒有愛情,只有乳白色的雲,安詳的藍天,和她失去的親人。
他們將在那里相逢,他們不問過去,不思仇恨,他們會在死亡中永生,不需要被誰銘記,也不需要被誰忘記。
她躺在枯寂的曼珠沙華叢中,閉上眼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