淵著越是這種帶著威脅的警告,她便越是不放在心上。
淵著與她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她不忍心出手殺他,可他今日若是死在黑衣人的手中,那也算是了了她一樁心願,她從今往後便不會那樣糾結,那樣難受。
她正想著,勒緊了黑馬的韁繩,雙腿/夾/緊了黑馬的肚子,淵著看清她動作的寓意,一方舉著長劍抵擋著黑衣人,一面又用危險的眼神盯著她,厲聲道︰「你要敢跑,試試看。」
淵著話罷,曼紗華揚起馬鞭,狠命的一抽,馬兒瘋狂的向前沖去,沖撞開了兩個黑衣人。
淵著一聲怒吼,長劍在他的手中更是揮灑自如,他不再與黑衣人做過多的糾纏,也顧不得自己會受多少傷害,只一劍封喉,黑衣人倒地,他的血又將白衣染得鮮紅。
他翻身上馬,朝曼紗—無—錯—小說華的方向追去。
清晨第一縷殘陽透過樹杈,綠葉灑落在森林的草地上,他的血滴了一路,身體疼痛的幾乎暈厥,曼紗華的馬仍在不遠的前方馬不停蹄的跑去。
淵著看了看日頭的方向,嘴角莫名的勾起一絲笑意。
他終于追上她的馬,他雙腿用力從自己的馬飛身騎到了她的馬上,雙臂緊緊的纏著她,他將嘴唇貼近她的耳畔,不顧她的掙扎低聲道︰「你帶著我回家了。」
曼紗華驚恐的看著一路跑來的方向,原來她是再往天淵的方向跑。
她不敢轉頭,她不知道在生死關頭丟下他逃跑是什麼樣的後果,身後他緊緊的環抱著她的腰身,頭低在她的肩膀上,一路上靜悄悄的也不說話。
淵著也不加快馬兒的速度,她不知道黑衣人還會不會追來。
不知黑馬帶著他們在森林中走了多久,正午日頭越來越毒,她問了他好幾句要不要停下來休息,他仿若置氣似的,只加緊了抱著她腰身的手臂,不答不語。
又走了好一會兒,馬兒停下來喝著路邊上的溪水,她難受的扭動著身子,突地身後的人重重的扯了她一把,她與淵著從高馬上摔了下來。
他一定是故意的!她回過頭去,卻見他緊閉著雙眸,額頭上滲出了許多細密的汗珠,手臂上為她擋的那一箭的箭傷渲成一朵又一朵妖治的曼珠沙華,胸口上被她傷的那兩劍也正緩緩的滴落著血絲,周邊凝固成了暗紅色的血塊。
還有各種各樣的新傷,他為了追回她,竟不顧自己的安危!
她的心莫名的一酸,她知道自己還在乎他,甚至還愛著他,她一方面恨著自己竟然還愛他,一方面又不能忘記國仇家恨,她該拿他怎麼辦!
她皺著眉看了他好一會,紅唇揚起,閉上眼,終還是狠不下心,她費力的將淵著拖上黑馬,牽著馬繼續向前走去。
天逐漸的黑了下去,她漫無目的的走著,四處看,出了森林還是森林,她仿佛在原地轉圈一般,仍舊沒有找到渡河的出口。
她甜甜泛起干皮的嘴唇,拉著馬朝前走去,山谷在前,一側有條溪流,她將淵著扶到了一旁的岩石上,伸手去觸踫他的額頭,果真異常的滾燙,她起身想去打些水來,淵著突地抓住的手臂。
「休想逃!」他喃喃道。
當真是燒糊涂了,曼紗華費力的掙開他,兀自前去用寬厚的樹葉打了些水,喂他喝下,她將自己身外罩著的長衫月兌下,扯成一條一條的,包扎在他的傷口處。
昨完這些,她心里依舊難受的緊,不知是在難受在危急關頭丟下他逃跑,還是難受她方才救了自己的仇人。
她坐在草地上,仰起頭,看著樹葉間閃爍的繁星,星辰仿佛近的觸手可及,這樣的景色,算是東夏獨有的。
她仰著頭一直看著,那里面有父王的慈愛,母後的絕美的笑容,念兒的關心,白鹿的輕柔……她看了好久,直到眼楮酸了,脖頸疼的不能再繼續看下去了,她這才轉過頭去看他。
他躺在那里閉上眼楮,安詳的像個小孩子一般,靜靜的,不說話,不生氣,沒有任何殺傷力。
「上官老將軍的事是不是你做的?」她輕聲問道。
那頭的人睡的香甜,沒有回答。
她再沒問,走到跟前,看著他腰身上還別著長劍,她俯身過去,準備將長劍取下,怕硌著他難受。突地他睜了眼,眼眸猩紅的盯著她的眸子,單手用力的捏著她的手腕,厲聲道︰「做什麼?」
「我怕……」
她的話還未說完,淵著嘶聲打斷道︰「我給了你兩次機會。第一次你拿著匕首用力扎在我的胸口,離心髒有一只寬,你扎偏了,第二次你是扎在了心髒的位置,卻沒有很用力。是我命不該絕,還是你手下留情?」
他的眼如鋒利的刀子,像是要看穿她,把她的心髒深深的剜去那般。
她忍著所有的情緒,不甘示弱的回看著他。
他又道︰「我不會再給你第三次傷我的機會。從今往後你的命是我的,我叫你生你便生,叫你死你便不能活著。即便是我欠你的,我也要永遠欠著你。」
曼紗華看著他,她的喉嚨滾燙著,眼中的淚被她生生的壓下,她攥緊了自己的衣袍,冷聲道︰「你就不怕養虎為患?」
淵著將眸子移開不語,手卻死死的抓著她的手腕,曼紗華冷笑一聲道︰「待在你身邊,我只會伺機殺掉你,你最好小心一點!」
他嘴角邊扯出淡漠的一笑︰「好啊,我等你親手殺掉我。」他頓了頓,他的容顏在月色下更顯蒼白︰「如若你殺不了我,我會把你圈在身邊,圈一輩子!」
「休想!」她用力的掙著自己的手臂,淵著反而將她捏著更緊,他欺/身逼上她,慵懶的氣息輕吐在她的臉頰上,一字一頓道︰「不信,我們拭目以待。」
相持片刻後,他突地松開她的手,向後一揚,曼紗華倒在了一旁,淵著閉上眸子,淡淡道︰「本王要休息了,你最好閉嘴。」
她撐起身子,捏緊雙手,奮力嘶喊道︰「混蛋!」
淵著清淡一笑,不再言其他。
後半夜,曼紗華睡得極不安穩,淵著逼著她睡在自己的身旁,他悄悄起了身,站在空地處,從懷中掏出一只信號桶,點燃向上拋去。
清晨,曼紗華醒來,旁邊的淵著不知去向,身旁的火堆已經被熄滅,身上不知何時蓋了一條景榮的毛毯,她起了身向外面走去,只見空地上站著的是清王府的人,他們站成一排,喜樂靜候在一旁。
他瞧見曼紗華出來了,便笑臉相迎道︰「曼姑娘醒了。王爺先行回府了,姑娘就隨我們走吧。」
曼紗華不語,喜樂帶著她上了馬車,兩月顛簸,她一直想著逃,卻嘗試了幾次都未成功,這些跟隨的人,美名其曰是來保護她的周全,實則是來監視她,防止她在中途逃跑。
到了清王府,淵著給她安排住的地方,還是原來的那個小院,小院內干淨整潔,一如她那日離開的時候。當初她躺在枯死的曼珠沙華山坡上的時候,從未想過自己還能回到這個地方。
她扶著床榻的邊緣,床榻還是那樣的柔軟,她躺在上面,一覺睡了過去。
書房內,淵著穿的單薄,喜樂立在一旁,躬身道︰「主子,曼姑娘已經住下了。」
「讓她好好休息,明日再給王妃請安。」他素手翻著書卷,喝著茶,淡淡道。
「主子……這是何必?」喜樂雙手覆在一起,他最懂他,如今淵著做的事他不是很懂,他便要問出口。
淵著翻書的手指微微頓了頓,他抬眼道︰「我想讓她恨我,讓她對我最後那一點不確定徹底磨滅。」
「主子……」
喜樂心疼的看向他,他的面容蒼白瘦削,前陣子在今肅受的傷,來時已經感染,養了幾日還是這樣,若不是因為曼紗華,淵著也不可能受這樣重的傷。
淵著沉了一口氣,他將書卷合上︰「那日我與她在一起休息,她拿了我的劍,本想是殺我,可她終究下不了手,反而將劍搭在自己的脖子上,想自盡,你知道當時我有多怕,怕她一時想不開就這樣離我去了。」
他隱忍著語氣中的情緒,「我寧願她傷我,也不願意看到她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曼姑娘舍不得主子,主子又何必逼她。」喜樂道。
淵著轉動著手中的茶杯道︰「正是因為她有巫女的善良,所以即便是心中有恨也不能干干脆脆的去做。她一心顧著我,一心又被仇恨所折磨著,我不忍。是我做的,一切就讓我來背負,與她何干?」
喜樂沒了聲,他站在他的身旁,片刻後又道︰「主子這樣做,曼姑娘只會離你越來越遠,主子就沒想過要挽回嗎,告訴曼姑娘……」
「我自有打算。」淵著打斷道︰「她知道的越多,對她來說就越殘忍,現在這樣就很好,讓她恨我,讓她可以心寧片刻。」
曼紗華的一個眼神,一個欲言又止,他都清清楚楚的知道那里面包含的是什麼,這是他所能為她做的,也是現在唯一能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