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期的存在感又被我無視了,這回還連帶著一只小黑,一人一豹被遺忘在時間的裂隙,直到次日清晨,師父帶我去蜀山正殿無極閣議事時才被想起。
不過在無極閣還沒見到天殺的恆夜,蜀山藏著掖著呢。
我到底不可能連穿衣吃飯上茅房都跟著師父,便求了個護身法術,才得以在會議開到一半時單獨溜走,去尋找被遺忘在時間裂隙的有期。
沒想到在觀星台上找到他。
不見其人,先聞其聲,正是殺伐之曲的天籟《滄海吟》,只是時斷時續,並不像在正經彈奏。我疑惑,再拾級而上往前走,卻听到一個沉靜的且頗有磁性的男聲:「這曲這一段太柔,並不適合作為殺伐之音,這些地方要改一改……」然後又是一段略加修改的琴音。
這聲音不是有期的,听上去倒十分耳熟,我暫且停在石階上,听他們在說什麼。
有期的聲音顯得有些激動:「多謝師叔!」
「凝神,試著撫弦成刃,注意要快。」
錚錚幾聲,好幾道強勁的白光從我腦袋頂上劃過去,擊散了周遭流雲,最終刺入旁邊一道立柱,活活打碎了石磚,立柱應聲倒下,不過很快恢復原狀,想必是練習用的幻術。
這招式的確是有期的,卻精湛了不少!
我咽了口唾沫,噠噠幾步跑上去。事實證明這是我做的一件極掉智商的事。
確實有兩個人,一個是有期,正盤膝而坐,膝上橫著他的靈琴,指尖撫過,徐徐天音。不過要真是這樣也沒什麼,問題是他背後有另一個人。
那是位藍衣白袍的青年,束著晶藍色玉冠,額心一痕冰印,眉目驚為天人,氣質清冷卓絕,不正是之前在碗丘山救過我的那位神仙!
此刻他的手已環過有期的身子,覆在有期手背上,手把手地教他如何使用琴術,口中還道:「凝靈聚氣,切莫使靈力潰散。宮、商音可成鈍刃,不取性命;角、變徵音可為利箭,但不可用于近戰;徵、羽音可成念劍之術,最具殺力,須得好生練習,不可懈怠。」
說罷,又是一連串光刃蕩出,層層如雲。
一句句大道理听得我霧水一頭,有期倒喜歡:「師佷明白了。」
我在一邊發了會愣,決定默默離開。之前人家兩個一見面就那麼旖旎,現在還手把手教彈琴了,我在這湊什麼燈籠,三十六計走為上。
剛出去兩步,有期便不識好歹地叫我:「師姐?」
身子一僵,我扯著干笑回頭:「沒關系,你們繼續,我不打擾了,請便請便……」
想來有期簡直命犯桃花,家中有個一心一意的小妾,路上有那麼多回頭拋媚眼的姑娘;現在姑娘還不夠,還加上了師父和這位清冷仙人,看來他這輩子活得很是精彩。
那仙人月兌離了溫香軟玉在懷,起身來向我作揖:「這位姑娘誤會。祝師佷先于此修煉,正巧在下也略懂琴術,並不是姑娘所想。」
我目瞪口呆,我想的什麼竟然被看出來了?
這下在外人面前失了一回禮,我只得福身:「對、對不起啊。」
有期正興奮,抱著琴站起來,走過來便給我介紹:「師姐,這位是蜀山派恆夜上仙,他人很好的。」
恆夜?
「他……他就是那個搶我們師父風頭的恆——」一不留神給吐出來,我慌慌改口,「那個行俠仗義、心懷蒼生、法力高強的恆夜……啊?」說完,我下意識往後退了退,也不知這恆夜會不會炸毛。
恆夜依舊冷著臉,卻不像是炸毛的表現,倒像是面癱的表現,冰塊一樣。
「這位姑娘,想必就是 幽師兄的弟子阿湄姑娘?」
被連名帶姓帶師父地點名,我有意挺直了腰板:「上仙慧眼。」
沒想到他向我躬了身,重新合揖:「蜀山中人對姑娘多有冒犯,對 幽師兄也多有不敬,在下在這賠個不是,望姑娘海涵。」
他突然這麼客氣,和我印象中凶神惡煞的模樣相去太遠,倒激得我一陣心驚,立馬睜著眼楮說瞎話:「沒、沒有啊,蜀山對我和師父都很好……」
他倒是不卑不亢,忽地話鋒一轉:「但,姑娘確實應該稍微注意舉止。」
……合著剛才說那麼多客氣話是為了現在來教育我?
「便是不為姑娘自己,為 幽師兄,姑娘也應注意一些。 幽師兄不拘小節,性情瀟灑,在下十分欽羨,不過……」
總而言之,接下來他果然婉言教育了我一堆廢話,大體意思就是師徒戀有悖倫常等等一系列儒家思想。不巧我沒听,直接當耳邊風,因為小黑從台階下不知哪里跑上來,我伸手正接在懷里,比起冰塊臉的教育,還是小黑的叫聲好听點。
最終冰塊臉大概覺得自討沒趣,竟冷冷擲來一句:「姑娘真是冥頑太過!」
我本就看他渾身不對眼,這下火氣更是蹭地就上來了,我怒目瞪他:「你是我誰啊?我幾時讓你教訓了?」
他振振有詞:「同為仙門,姑娘對建議只字不听,難道不是冥頑不化?」
我氣得跺腳:「我的事和你有什麼關系,誰規定我要听你的什麼建議鬼話了!」
冰塊臉也不再客氣:「姑娘既不從師事學,又不致力仙道,也不听從建議,冥頑太過,那以後還如何繼承 幽師兄的衣缽、發揚增城?百年之後, 幽師兄又如何對姑娘放得下心!」
「哎?你——!」早就說恆夜不是個好人東西,這冰塊臉竟然罵我!
「在下若說得不對,姑娘盡可理論。」
「誰要跟你這種人理論!」
我氣得一手刀給過去,還沒打中,就連手帶小黑帶人被他一袖仙氣掀到地上,摔了個結結實實,骨頭都磕得生疼。
有期嚇得趕過來扶我:「師姐,沒事吧?」
我將他礙事的手推開:「你讓開,我非得揍他一頓不可!」
搶師父的名譽,還罵人,現在還擺出一副高冷姿態,這冰塊臉簡直欠打!
正想坐起來,雙手手腕突然被人死死按在地上,是有期傾身過來壓住我,大聲道:「師姐,是你失禮在先,師叔雖言語過激,卻也沒錯,不要再胡鬧了,你打不過師叔的!」
我一愣,就是這麼一愣,不知怎的,小黑的叫聲,還有有期接下來勸我的話,都霎時間間成了一片可怕的寂靜,天地無聲,我只看得見他像是不斷地說什麼,卻什麼都听不到。
他說了什麼,自然也都不清楚了。只是忽然間有什麼滾燙的液體涌出眼眶,涌出了不知忍了多久的心酸苦楚,連閉眼,都無法再逼回去,眼中心中,只剩一片模糊。
是我失禮?他……居然會幫那冰塊臉說話?
他到底是我的師弟還是冰塊臉的師弟?他把那冰塊臉當成什麼?他把我又當成什麼?他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他有那麼多桃花,他還有個妾,那之前他們在琴瑟相和的時候,他可有想過我,哪怕是一絲一毫?!
我的視野不清,他卻好像沒說話了,遲遲的兩個字喚我:「……師姐?」
「你滾開!」
不等他滾開,我已一腳將他踹開。那一腳的輕重顧不得,他那病弱身子被我踹成什麼樣也顧不得,我只顧得抱了小黑,踉踉蹌蹌地跑下石階去,把他甩開,甩得越遠越好。
我真是不想再見到他了。
空中忽地傳來師父的聲音︰「阿湄,回瑤光宮來。」
一路跑回瑤光宮,路上有不少弟子對我指指點點,大抵就是說我敗壞倫常玩師徒戀一類,甚至加了個以下犯上的罪行,這蜀山的八卦簡直堪比菜市場。
師父已開完會,等在了瑤光宮。見著我,他驚愕不已:「這是怎麼了,怎麼哭成這樣?是誰敢欺負我徒兒?」
我放開小黑,由著小黑跑出門玩去,又抹了一把臉,原來已是滿面水澤。總不能自家人吵起來,便抽噎幾聲,盡量鎮定地說瞎話:「沒、沒事,被沙子迷了眼楮。」
幽一副「你再說謊試試看」的表情。
被他一陣安慰、一陣詢問,我終于把前因後果說與了他。本想著他會繼續安慰,或者再奢侈點,讓我躺在他懷里哭一會,可現實是他一臉的哭笑不得:「你這回醋得真厲害。」
我如遭五雷轟頂,一下子嚇得完全哭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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