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入、海、中!?
大太陽底下,我自覺天上瞬間烏雲密布、驚雷滾滾。
這輩子我都忘不了那個天池。那酸爽,委實夠味。
興許我這一愣神在他那里不合邏輯,也興許是他耳神不好听不見我臉上表情變化,總而言之他居然還極為彬彬有禮、溫文爾雅、沉著冷靜、笑里藏刀地朝我優雅從容地伸出一只手來:「我會遁水之術,保證這次師姐你滴水不沾、平安歸來。真的,我這次可保護你。」
金色陽光落在海中,細浪洗盡塵埃;金輝鍍了他的輪廓,倒映著他容顏的絕世風華。
仿佛他在,便能為我擋去一切風雨。
如此和諧動人的畫面……
于是就出現了棧橋上女的抱著棧橋上的木柱死不撒手、男的苦口婆心勸說下海無力的和諧感人的畫面。
「不要!你自己下去就夠了,我不下水!」
「師姐,此番真的不會有事,海中還有另一番風景……」
「不管不管!我不去!」
「你之前說了陪我去……」
「之前是之前,現在是現在!」
有期幾番勸說無果,便停了下來。畢竟是我師弟,師弟還得听師姐的話,天經地義。
有感于他的听話賢惠,我正想去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勵,未料他還是一臉傲然、一臉淡定:「師姐,你此番必須陪我去。」
他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才敢這麼跟本師姐說話。
我叉腰:「不去你又能怎樣?」
「師姐尚欠師弟數目不小的銀兩,為人師姐,怎能如此賴賬?」他的聲音變得輕佻。
我冷嗤:「我幾時欠你銀子了?」
有期立即擺出一副痛心徹骨的模樣,一手按住心口:「我那價值四千兩的藍田玉佩,師姐只還了十兩。」
玉佩……玉佩?
就是好幾十天前,我在長安為了打包子,一不留神傷及無辜的那個玉佩?我還的那個是路邊店里隨便挑的。
我自覺臉僵了:「四千……四千兩?」
有期揚起嘴角得寸進尺:「可已有這麼多天過去,這樣算來,加上利息也該有一萬兩了。」
我的臉垮了︰「一……萬……兩……」
有期繼續滔滔不絕︰「我並非不通情達理之人。若師姐每年與我相伴價值二十兩,那麼只需五百年,師姐就可還清。不過這五百年間,利滾利到最後,至少也該有十萬兩,因此只需五千年,師姐就可真正還……師姐、師姐你怎麼了?!」
他說的時候我已啪嗒摔到地上,見他要關心,我趕緊自個扶著木柱站起身子,免得他扶一扶我都要錢︰「那麼貴,你干嘛不去搶?」
有期傲然挺立,頗為自豪地帶起微笑︰「不過若師姐肯隨我下海遨游一番,便算一百兩。」
「你你你!」
都不知該罵什麼好!我養了這麼久的師弟,養到最後居然是只白眼狼,眼巴巴盯著我的錢袋。利滾利五千年?十萬兩?臉皮得比城牆厚了吧!
他照樣任我憤怒風雨來襲巋然不動︰「是師姐有言在先。師姐欠在下近十萬兩銀子,在下不過討債而已。」
說得那麼順,他明顯是忍著笑的;我要是不在這,他臉估計都笑爛了。
那張臉就算沒眼楮也太過欠揍,我扯著一團青色靈力夾著拳頭就給招呼過去。
他自知接不住,居然敢側身給躲了過去。
我愈加義憤填膺,還沒來得及再補一拳,沒想到他忽然就勢將嘴唇附到我耳畔︰「用藍田玉換個普通玉佩,我太虧了。五千年,把你一世都賠給我吧。」
吧唧。
腦袋中一根弦斷了。
他……他……
我一拳頭化成了繞指柔,輕飄飄地砸在他胸前。
「你、你說……?」
五千年何止一世,下輩子,甚至下下輩子,不都賠給他了?
我直愣愣地盯著他臉上黑綾,心底里竟祈願著他給點神色表示;至于其他什麼別的,一時空了。
他將我的手擋開,若無其事般將臉別向東海︰「咳咳,嗯,看這東海驚濤拍岸,氣勢澎湃,古人有雲,‘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漢燦爛,若出其里’,如今一見,真乃浩浩湯湯、無涯無際之奇景,實是讓人心馳神往……」
……演技遠不及師父。
他都威逼利誘用遍了,再不給臉就是不要臉。我極為不忿地跺了跺腳:「不就是要我下海麼,我、我陪你去就是了。真麻煩。」
他果然瞬間恢復正常。若他是個好動性子,怕就是麻雀似的跳來跳去。
正常片刻,我就被他扔進海里。
假設棧橋上某人正好注意到此情此景,怕又是一個可以玩一年的話題。
——男的威逼利誘良家女子,女子不從,最後男的把女子扔進海里,自己也跟著跳下去殉情……
這男的腦回路委實奇葩。
……
被有期扔下海,很快他的人就跟上來,又緊緊交握住我的手。也就在這剎那,我已能像他那般正常呼吸。
曾經覺得有期一副柔弱身子得要人保護,可如今一下水,他無事,我差點給海水嗆個半死,要不是他迅速跟上來,怕是我成了東海魚月復,師父連個尸首都收不到。
柔弱柔弱,去他爹的柔,去他娘的弱。
我天生屬性花草樹木,水里自然游不得,只能由著有期一路又勸又拎又拖,這速度顯然慢得太多。
趁著空隙,我勸他:「要不你把我扔在這就好,你回東海里頭要緊。」
他一臉認真:「這有大白鯊。」
我便奇了:「你過去應沒有出過長安,這是你第一次到東海,識得路麼?」
他的回答很干脆:「不識得。」似是覺到我臉又垮了,他趕緊補充:「母妃曾說家鄉離岸不足二十里,一眼就看得到。」
以此地為心,師弟你畫個半徑二十里的圓試試看。
奈何他依舊堅持一眼看得到,我只得隨他去尋這大海撈針的一眼。
被拖著游了半晌,果真見到前方不同尋常的光芒,且紫且白,迷幻得十分晃眼。我拿手擋了眼楮,待適應了才能看個清楚。
天了個乖乖。
水里生著一棵梭羅樹。
水里生著一棵高度直貫水面的梭羅樹。
水里生著一棵不斷散著魔氣的高度直貫水面的梭羅樹。
此等陸地上生的樹種,在這水里混得甚好,葉色一面銀白、一面幽紫,郁郁蔥蔥,隨水微動;光華流轉,奇譎瑰麗,很是養眼。
養眼歸養眼,這魔氣化成灰我都認識,不正是我需要尋尋覓覓二十年砍遍全天下的魔樹麼?
扭頭見有期正在迷茫,我正要開口解釋,眼前忽然掠過一陣來自魔樹的波浪,再睜眼時,哪里還有他的人影。
我驚得連連退後,死死盯住魔樹。
好家伙,這麼棵樹,竟敢當著面動我師弟?
按理說有期那麼頑強,一時應死不了,說不定還救得回來。我挽起袖子,青色靈力凝于指尖,抬起自家師父除妖的強調:「孽障,戕害人命,該當何罪?」
我自認喊得極有氣勢,水里聲音也該傳得更快些,奈何魔樹沒理我。
正要發怒,卻突然听得一個仙樂般的女子聲音:「阿卿,那梭羅枝險些傷到她了。」
聲音柔和空靈,如夢如幻,仿佛來自遠方,仿佛來自心底。
平平地,令我覺著幾分親切。
這周圍有人?
我定下心神,下一瞬間就想把我這雙眼楮好好洗洗。活生生的魔樹底下那麼一個大活人,我方才給活生生給沒看見。
活人是活人,卻迷蒙得看不清容貌。一襲深紅,裙繡鳳紋,玉簪螺髻,應該是個美人。
美人身邊隱隱而現出一位玄衣男子,顯得有些模糊不清,不像是人,倒像是鬼:「不要自責,不過是梭羅略有失控而已。」
紅衣美人略略低頭,很是惆悵:「如今已是如此,這樣下去,我還能清醒多久?」
玄衣男子傾身飄下,一手安放在美人的肩膀:「你太累了。」
美人自嘲般,輕輕笑聲越發縹緲:「我應是十惡不赦才對吧。」她仰頭望向魔樹,「許多生命,都是這樣因我消失的。」又頓了一頓,「可許多生命,也需要這樣去救。」
玄衣男子緩緩落定在她身畔,一手撫上美人鬢角的發。我雖看不清他的神色,可從這溫柔的動作,卻也猜得到他此時定是含情脈脈得能擠出水來。
此時無聲勝有聲。
美人低下頭去,一手輕按在自己月復部,似有笑意:「我還記得她每一次動的感覺,記得她那麼微弱的心跳,很小很小,可便是這麼小,我也能呆呆地听上半日。我想象過能看著她一天天長大的日子,哪怕到最後……」
玄衣男子竟就此伸手,將美人緊緊攬入懷中。
我看懵了。
美人依偎著,幾欲梨花帶雨:「我本就是魔,如果她知道我做下這種事,定會更加以我為恥吧?……」
「不會的。」玄衣男子聲音悲切,「你很勇敢、很堅強,她會喜歡這樣的娘親。」
我完全不知道這唱的哪一出。
那頭苦命鴛鴦淒然相擁,將我全然無視,我在旁邊完全就是棵白菜,哦不,海帶。
雖說那美人似乎是魔,我也需要幫師父斬妖除魔,可這麼偷襲鴛鴦也太不道德。我正要秉承道德原則,先打招呼再去偷襲,腦袋頂上忽然飄下來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呼喚:「阿湄、阿湄!」
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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