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十分令人惆悵。
也不曉得武後給我恢復的是什麼來歷的記憶,除卻我自己,還讓我知道了不少別人眼中的事。
我那天殺老爹忒不盡責,幾千年前為個天帝之位竟然棄女在外。六界混戰,我還在襁褓時就兩度落入魔界之手。
第二次救我回來的,不是他人,正是彼時的年輕上神 幽。
那時他奉天殺老爹之命,操著把軒轅劍一路殺進設在人界的魔宮,尋到我就抱孩子走人,來來去去,瀟瀟灑灑,留下一地雞毛,不帶走半片雲彩。
不過淒慘的是,我染了太多魔氣,靈力魂力日漸流逝,無法可解,那輩子注定短命。
天殺老爹得了天帝之位,這才反過來覺得忒對不住我,大興土木把人間的景搬了些到天上,圍了個木葉園;又派了不少人間飛升的仙服侍,力圖一切溫柔美好接地氣<。
遙夜,抑或說,有期,就是其中之一。
那些個別的飛升的仙一听直接服侍天帝心尖兒上的神女,連夜背了天上各種規矩禮儀,生怕出什麼差錯,腰桿筆直,抬頭挺胸,能少說一句絕不多說一字。地氣地氣,還有個鬼的底氣。
是以我日漸長大後,整日對著木頭人甚為無聊,最終喜歡上了照顧花草。至少來陣風,他們還能動一動。
記得第一次見到遙夜,很是驚艷。
彼時我正無聊透頂地撫弄花草,忽聞弦樂之聲,悠長延綿,輕柔若水,在死寂的木葉園里將我很是驚了一驚。不過那時我天真簡單得有些過分,居然直接叫人去把彈琴的人喊來。如今想來,此舉太破壞氣氛。
幸好還有些頭腦,那人被我及時攔下。我還是決定自個去看。
木葉園中有片石頭砌的蓮池,終年仙氣氤氳鋪漫,粉蓮浮波,碧色田田。只是因一陣風過,蓮花搖得不甚明顯,我那時十分嫌棄,幾乎沒踏足過這地方。
踩著雲靄走向深處,漸漸地,蓮池邊的霧中浮現出個人來。
那人墨藍衣衫,席地而坐,橫琴膝上,正合目忘情地撫弦。但這是回憶,有期的相貌我早已爛熟于心,想起舊事也不覺他有多驚艷,只覺那個撫琴的人,氣質出塵,清雅如蓮。
那時我傻得可愛,直接開口就道:「我是木葉神女,你是誰?」
撫琴的人手一頓,琴聲沒了。
他放下琴起身,睜眼似乎便認出了我,向我恭敬作揖:「小仙侍人遙夜,見過神女殿下。」
透過薄薄的霧,我看到他對我的柔柔一笑。一時恍如風來,吹搖了滿池蓮花,荷香陣陣溢岸,舒適得令人慵懶。
只有這種回憶里,才見得到他的眼楮。明澈如潭,仿佛星辰下遙遠的夜色。
我被有負罪感的天殺老爹放養了百年,什麼禮節全是空白,只因覺得他好看,便屁顛屁顛地跑過去,扯了扯他頸前的頭發。
遙夜退了一步,保持行禮的姿勢。如扇長睫垂下,隱去眸中光澤。
我隨口問:「你為什麼在這彈琴啊?」
他笑著答:「此地蓮池靈氣充沛,用仙琴聲加以誘導,假以時日,或許能使蓮花凝出精魄。」
我第一次細細打量這蓮池。仔細看來,蓮花風姿卓絕,高潔雅致——不過那時腦中沒這麼多詞匯,只是覺得,其實也挺好看,和他的笑、他的眼楮一樣好看。
我又笑嘻嘻地問他:「這麼多蓮花,哪個最可能凝出精魄?」
他抬手一指,其中一朵淡色的、連花瓣都沒開好的蓮花隨之散出些許清光。
我看了眼便覺嫌棄:「為什麼是它?還沒有旁邊那個好看。」
他耐心答我:「那株蓮花沐月而生,又生在中央,不曾被他人打攪,所以精氣至純;不過也因此陰氣稍重,開放得格外慢些。」
沐月而生。
如今想來,這或許就是數千年後的有期為她命名時,取陸為姓、取月為名的淵源。
听了他一番解釋,我便也沒那麼嫌棄:「它多久才能變成人啊?」
「少則百年,多則千年。」
那時我已知道了自己會短命的事,听了這話心里有些受傷,不悅地背過身去:「那麼久,還是不要養它了。」
遙夜不知,忙著解釋:「時日長短不過是個過程,最終能凝出精魄,已足以欣慰。殿下應知,欲速則不達。」
我忍住不計較,只是撇了撇嘴:「就算只是一百年,也還是太久了。我還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那麼久。
他笑道:「殿下不知,在人界,生命至為短暫,往往不及百年,可正因短暫,生命才彌足珍貴;可于仙神來說,百年卻只是轉瞬,以轉瞬換得一個新的生命,何樂而不為呢?」
我心頭一哽:「一百年……會那麼短暫麼?」
一百年,太短暫的話,我還不知能不能等到這朵蓮花開。
他道:「這一百年若有過努力、有過快樂,無論長短,都將值得回味。」
我繞弄著自己的頭發,想了一想:「這個就是別人說過的……‘生盡歡,死無憾’吧?」
我這話說得不重,他卻駭得不輕,額頭滲汗:「殿下不要妄言生死。」
畢竟他什麼都不知道。
不過,這個小心翼翼的、連一句話都要關心的人,總比木頭人好了許多。
我瞥了眼那株半掩的蓮,笑著附掌:「那好吧。你把它照顧好,最多一百年,我要看它開花。要是到時候它沒有開,本神女會罰你的。」
他垂目回揖:「是。」
雖說是等百年,但第二日我就忍不住又跑了過來,也是正見著他臨池撫琴,聲如天籟。
蓮池里那株蓮沒半點變化,忒不識相。
遙夜撫琴撫得入神,並未注意到人來。我便躡手躡腳地溜過去,席地坐在他身旁,手臂支著下顎,死死盯住那株蓮。
一番仙音撫下來,蓮花似乎絲毫不理,我急了,抓個石子扔過去,激起一圈浪。
動靜有些大,遙夜驚起,第一時間向我行禮:「殿下。」
我抱著膝生悶氣:「它干嘛不開花?」
他哭笑不得:「小仙昨日告知過殿下,開花至少需要百年。」
我听罷,氣咻咻地從地上掙起來,雙手交于胸前,結出草木靈印:「一百年那麼久,我現在就讓它開花好了。」
遙夜趕緊來攔:「殿下雖能控天地草木,但此舉無異于拔苗助長,便是開花也凝不出精魄的。」
我泄氣地收手:「那怎麼辦?我想早點看它變成人……」
這段回憶很讓我感慨。
或許正是因為在寂寞和生死中彷徨了太久,那時的我才那般渴望生命吧。不過這一渴望,倒給幾千年後的有期拉來根紅線。
遙夜微微笑道:「神界本就靈氣薈萃,讓它這樣生長便是最好,殿下不必過于憂心。」
我不習慣于妥協,又被他好言勸了一會,才勉強答應會等一百年。正要喚他重新再奏遍曲子來听,卻忽然有個侍女沿著小道進來,施禮後道:「殿下, 幽上神來訪。」
我頓時心花怒放。
關注官方QQ公眾號「17K小說網」(ID︰love17k),最新章節搶鮮閱讀,最新資訊隨時掌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