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廂房,水米未進,握著白玉佩空落落地坐了一個下午。
這羊脂白玉佩從前不是這個模樣,以前還要好看些,刻著繁復的花紋;如今花紋已只剩個輪廓,玉佩顯得更加剔透光滑。定是他的主人日日撫模愛惜,才成了這個模樣。
他用情至此,我不可不謂感動,亦不可不謂傷懷。
話已出,玉已還,這樣孽緣就算是了了。剩下的,就交給時間那把殺豬刀吧。
空落落完畢,扭頭便瞅著外面海水光色漸黯,看來又到了晚上。雖听聞鮫人的夜市很有逛頭,靠著夜明珠,連著幾條街流光溢彩、琳瑯滿目,可我實在沒有逛的心情,便干脆解了外衫滾到床上,好好休息一會。
心很累,但睡不著。
一閉眼,滿腦子都是有期在亂晃,這叫我怎生睡得著。一見鐘情這種東西真真害人不淺,無`.``怪乎當年師父魂不守舍嘆惋不已。
不過,今日有陸月身體康好的喜事,就算被我膈應了,有期也應帶她出去逛逛才是。若他們真出去,倒是個發展感情、忘掉孽緣的好機會,等他真正忘掉這段不該有的感情,咱們又能愉快地做師弟師姐了。
到時候,有我一份雞蛋面,就有他一份雙黃雞蛋面;有他一個仇人,就有我一個死敵;若有人敢欺負他,我就把那人綁了踩在腳下,問他這人該怎麼欺負的好。
我定不會讓他叫我師娘。隔輩分如隔鴻溝,要是他整日對我客客氣氣彬彬有禮,師娘前師娘後,我非得嚇出病來。
師父還有些閨閣物品,等他哪日想通了、要與陸月白頭不相離,我第一個跑去他那風水寶地里布置。
還有……
「有期……」
正擁著被子神思亂飛,竟無意間莫名其妙喚出了名字。人沒喚來,倒將我那群亂飛的神思喚了回來。
不可再想了!
我下定決心,擁著雲被好好躺下,閉上眼,腦海中立刻開始努力回蕩從前師父教的靜心咒。
靜心咒很是有用,雖不能睡著,卻也不會再令我胡思亂想。心中僅存一片澄明,天地為道,萬物歸道。
有腳步聲。
沒听到有誰開門,只听到輕飄飄的腳步,師父應不是這個時候回來,原來海里也鬧鬼麼?
我繃緊心弦,想悄悄施個法,以好好探查來人是個什麼東西,可靜心咒玩得太過火,一時法術還凝不出,眼楮也睜不開,只能繼續挺尸在床。
那腳步愈來愈近。聲音再如何細微,在這屋里回蕩幾番也不小,叩得我心驚膽戰。
呔,小鬼,你若敢踫你姑女乃女乃,待靜心咒解了,姑女乃女乃定要你十世不得輪回。
不知是誰的指尖輕輕撫在我臉頰,冰涼縴細,像是女子。
「你果然放心不下。你這一生,也算是任自己的心意活一次了。」半空中飄下來的分明是男聲,溫柔悠然,隱隱有些耳熟。
那個模我臉的女子似沒理他。我覺到床沿的被陷下去些許,應是這個女子落座下來,冰涼的手還在模我的臉,很是小心細膩:「湄……」
目測她沒有惡意,可任誰被這麼無緣無故揩了油水都不會樂意。
手緩緩收回,她發出一聲嘆息:「我對不住她,也對不住有期那孩子。」
頭頂的男聲又飄下來:「不要總是怪罪自己。誰也料不到他會自剜雙目。」
「阿卿,我是否做得太過分了?可我現在無論如何都想不出……為何當時會這樣做。」
「你也發現了吧?」男子話有哀意,「從前,你不會因為一個人與計劃不符便趕盡殺絕。他們也是可憐人。」男子頓了頓,「……若你現在放下,我不會怪你。」
「不能放下……」女子聲音低沉而堅定,「我的罪,自有償還的一日;但天弒族人沒有罪,萬千魔界百姓都沒有罪。」
「那些人在布陣殺你。」
「他們殺不了我。」
一陣沉默。
這倆是沉默了,我心里頭無限天翻地覆。
先就听出了這倆是魔樹底下那對鴛鴦,現在傻子都听出來了,這女的就是那棵最大的魔樹;再加上男的那句「誰也料不到他會自剜雙目」,他爺爺的女乃女乃,這女的八成就是武後。
我這是造了幾輩子的孽、拆了幾輩子的紅線才能命盤凶煞到把她招來!?
武後沉默,又開口,似乎有點傷感:「阿卿,我好想同她說說話……可她若認出我,應也不會再理我了。我做什麼都是錯的。」
皇後娘娘,我好想你趕緊滾,我就是認出你也沒心情沒膽子理你,我今個黃歷不佳,踫到哪個煞星都是活該。
男子道:「別擔心,日久天長,你還能見她的。」
別擔心,日久天長,姑女乃女乃總能讓你那只母鴛鴦好看。
然而我繼續挺尸,罵只能在心里罵,臉還在被武後繼續揩著油水。也不知她揩我的油水圖個什麼,大家都是女人,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忽地臉上有些魔氣流動,我打起十三分警惕,她終于打算殺人滅口了?
幸好指尖已能感受到靈力,她若敢下手,姑女乃女乃就詐尸給她看。
男子的聲音急促:「你定要這麼早就……?」
「梭羅吞噬神智越來越快,我不能再等了。」武後聲音平靜。
「你並不想和她兵戎相見,不要勉強自己。」
那魔氣一番震動,散了些,旋即又顫顫地凝起來:「很快梭羅血靈就會足夠,早一日喚起她,我族就早一日月兌離煉獄。哪怕最後……那也是我的宿命。」
其實,若我真是睡著,被他們這樣吵吵嚷嚷早就醒了,最終必然被殺人滅口。但這些莫名其妙的話,我亦是听不明白。
魔氣撲面,天靈蓋上驀地一痛。
乖乖,她果然殺人滅口了!
靜心咒全數被破,腦海中天地倒轉得令人惡心,無數亂七八糟的事情給翻了出來。
武後親自動手,我九成是立斃當場,痛苦不了片刻,忍忍就好、忍忍就好。
只是……就這麼死掉,太對不起有期和師父了。
忍了一忍,莫名中覺著困倦,我才終于能伸展身體,舒舒服服睡個死。
這一死,我倒「被」想起了許多事情。
這個因我夢死而想起的地方,在神界,叫木葉園。
這一場夢長久得好像一生,其實是因為它原本就是我的一生。
那個師父心心念念非伊不娶了幾千年的短命神女、那個有期打小就夢到的一見傾心的神女,十分湊巧、真真切切,全部都是本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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