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一貫平淡溫柔的呼喚,陸月卻听得突然間一手揪住額發,眉間黑印幾番閃明滅,神情十分痛苦。
她本就生得惹人憐愛,這下更是讓有期看得于心不忍。見他要上前,我趕緊橫手攔下:「當心。如果阿月真的完全被濁氣吞噬,她不會認得你。」
曾經,是他的理智救了我;這一次,我也要用我的理智保護好他。
有期甚糾結地與我對視,我亦是抽著眉毛給他擠眼色,他這才放棄,隔著些距離對陸月道:「阿月,你平靜些,我來帶你回家。」看來有期的腦子絲毫沒打折扣,知道什麼情況下怎樣說話最有效,不做個外交人才實是浪費。
陸月的眸中透著些空洞,又半晌沒個答復,也不曉得她的魂到底在不在。
有期耐著性子道:「小時候,你不是最喜歡看長安的燈會麼,再過幾日,成都也會有那樣的燈會。跟我回家,我帶你去看最美的花燈。」
那頭陸月身子隱隱一抖,卻抖出盈目的淚花來:「明明家那麼近,為什麼……為什麼你還要出來,不留在家里呢?我明明……明明都讓德妃娘娘回來了啊……」
抖出的淚歸淚,她額上黑印可是愈來愈濃,事態極為不妙。我忙在暗中捏了個訣,要是她喪魂失智,起碼能迅速將她擋回去。
有期不自覺地往前近了幾步之遙:「能再次見母妃一面,我真的很感激你。可那畢竟只是夢境……」
「是我的不對……」陸月似是半迷半醒著,語氣竟越來越微弱,「是我沒有把德妃娘娘做好,讓你失望了……」
一股黑氣忽然蕩開,她手中乍現出一道冷光,迅疾得連我都不及反應,就已听到了有期一聲痛哼。
他吃痛捂住右臂,被割裂的透濕的袖袍上不斷冒血,染得他手心上盡是血紅。我驚得連剛才捏了個什麼訣忘得一干二淨,閃身搶過去護在他前面:「你干什麼!」
「呵呵呵呵……」
異樣尖銳的聲音,平平夾著幾分邪意。陸月猛地往後退身數丈,強大的黑煞之氣在腳底集聚,烘起她的身形猶如嗜血的神靈。紅衣翻飛,飄然而動,反添妖異。
本還清明了些許的瞳色,此刻紅得愈發深了。
「我不過是將這琴靈的意識放出些許,你便如此寄以拳拳深情,讓人好生感動呢~」熟悉的聲音,帶著的卻是極為陌生的陰譎幽森。
濁氣!
有期抽著冷氣:「可惡!——」
眼瞅他連劍都快御不穩,我飛快攬住他肩膀,一呼一吸間青色草木靈力籠罩周身,一絲絲注入他手臂上的傷口里。
再放開時,那個傷口已愈合如初。我總算是略略松了口氣,看來我這個半吊子神還吊得不錯。
將將回頭,卻又見陸月復又離得極近,不足一丈,腳踩虛空,濁氣在身後凝成一張懾人的黑紋法陣,可又似乎透著伏羲琴純淨的清氣,交錯成為亙古的哀傷。
她輕蔑一笑,竟直接將我忽視,魔爪直伸有期而去。
可見這濁氣玩意是個不識貨的,本姑娘這麼端的個半吊子神掛在這里,她卻當我是半吊子沒用的破銅錢。然銅錢急了亦可砸人,不過我不喜這樣暴力不和諧的手段,便只以身替有期擋了一擋,一股氣浪將她的森森魔爪擋開。
濁氣兄面色蒼白,有些驚愕,我于是笑得愈發慈悲大度,化出念劍比在身前。唔,看來今日這番美救英雄,我是演定了。
我面色收嚴,抬了抬氣勢:「這位濁氣兄台,佔著別人身體非君子所為。」
濁氣兄身體抖了一抖,忽然憑空卷上一陣黑霧,頃刻間那里便沒了人影。
「阿月!」是有期的呼喊,可哪里還有什麼回答。
我將他攙著落了地,靠放在樹下好生修養。他傷口雖說好了,可肌理到底受了損傷,動不得氣,袖上尚未風干的深色血跡亦看得我心頭一陣哽一陣痛。
我還是扯了片袖,替在他手臂上綁了一圈,一面綁一面道:「怎麼這麼久,你身體還是這麼弱,一點長進也沒有。而且我不是說了別太接近麼?」
他皺著一臉歉疚,呼吸略有急促:「我……太心急了。我以為阿月她沒有事,她……」
那句話咋說來著,關心則亂,他現下亂一些也是人之常情。我綁完他的手臂,將他摁在樹干上靠好:「你別著急,先把自己顧好吧。她打不過我的,我這就去找她回來。」
有期倒是一貫不顧自己只顧別的,勉強立起身來,甚為誠懇地望著我:「她忽然消失極為蹊蹺。這濁氣很是狡猾,你要當心些。」
我只得又將他推回去:「知道了知道了,我又沒你那麼弱不禁風……」想來盤古老頭也太不靠譜,當年遙夜可是成了一位堂堂神將,衣服里頭好幾塊硬肉,如今不過轉了個世,竟弱得跟水似的,和陸月簡直天造地設舉世無雙。
還未起身,袖角忽地被拽住。
「阿湄,你是否怪過我?」莫名其妙的一句話,堵我一頭發懵。但對病患要力求溫柔,是以我回頭堆起一臉笑:「我有什麼可怪你的,你又沒有對不起我。」
他卻仍死不撒手,揪住我的袖角,那雙新眼楮黑沉沉地深:「母妃不在了,現在這個世上,我只有阿月這一個親人。她是我唯一的親人了。」
粗一听,還以為他是讓我莫要傷害陸月,然他還是沒撒開我袖子,給了我充分的時間細細思考。他這增強語氣地著重強調兩遍陸月是他親人,是幾個意思?
他說得極為低聲歉疚:「我知道阿月對我的心思,但我不願她傷心難過,便也沒有再將事情說絕。她自小無父無母,我希望我可如兄長般可保她今生平安。而且,當年是母妃以為我對阿月有意,才讓她過門,我也不好違了母妃的一番心意……」
大概意思就是,他自小將陸月當做妹妹般疼愛,疼愛到不忍使其有半分傷情,所以他是以為——我醋了?!
見他還要越扯越亂地解釋,我趕忙搖手打住:「你、你不必說這麼多,我還沒醋到那個地步。」
更何況,要是有期果真對陸月有真情真愛,我又在中間插一腳棒打鴛鴦,該歉疚的分明該是我。不過,他肯當面說清,證明我不是那根插進來打鴛鴦的大棒,到底是讓我心里石頭落地了。
「可是……」
「說那麼多你不嫌累?」我堅持不懈地將他再次推回去坐好,拿一張臭臉來掩蓋心底里的幾分欣喜,「你愛喜歡誰喜歡誰去,哼……我懶得管你。」
這一次,本姑娘的袖角終于沒了拽力,忒舒坦,忒自由,忒……
忒了半晌,沒忒出個所以然來。
並非我一時詞窮,而是因我尚保持著半彎下腰、一手放在有期肩上的姿勢,卻不曉得為何,身體就如被定住一般突然不得動彈。然該姿勢太過高難,片刻便弄得我腰酸背痛腿抽筋。
有期驚愕不已,一把將我扶住:「阿湄,你怎麼了!?」
我也想知道我怎麼了!
「呵呵……這伏羲琴的滋味可是絕好,任你如何掙扎,都月兌不得這神力。」尖銳的女聲來自身後,頗為自傲。我拿余光一瞟,好家伙,濁氣兄正在本姑娘右後頭好生站著。
竟然忘了,這整片桃林都是伏羲琴幻境,她要對我做什麼手腳,簡直輕而易舉。且伏羲琴也是神器,我要解這束縛,還需從現在開始聚靈花些時間。
得知內因,有期仍是托扶著我,像是生怕我保持這高難度姿勢太過難受一般。目光卻直直往我後頭望去,沉黑中頗有幾分復雜。
我還不及解讀出這復雜中各種元素的含量,卻見他袖中一道光刃飛出, 的一聲,像是被什麼擋住。應是有期向濁氣兄出招,被擋了下來。
有期手上青筋怒起,喉中些許粗重澀啞:「從她的身體里滾出去!」
濁氣兄笑聲甚涼:「公子因我得以在夢中侍奉令堂、與心上人繾綣情深,如今卻恩將仇報,當真讓人心寒呢。」
也不知濁氣兄又弄了什麼,忽來一道靈鎖將有期結結實實束在原地,他失去伏羲琴本就柔弱,現在更沒有什麼反抗之力。看著有期百般掙扎,我的毛瞬時就炸了。待我掙月兌這個破封印,有得這團氣好看!
「人類自認聰明,其實愚蠢至極。長安被屠得孤魂遍野,我如今本得以吸納魂魄增補修為,沒想到現在還來了個靈氣這麼強盛的獵物~」背後的風刮得撥涼撥涼,且撥我撥得忒明顯,「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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