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所有人都抱著自己的目的,有所期盼的時候,蕭晨卻突然從整個皇宮里消失了。無論司馬景動用多少力量都找不到。
最近發生的事情越來越詭異,讓他模不著頭腦,只覺得全身疲累。
單手撫額靠在書案上,他正閉目養神。他來不及去整理已經紛繁復雜的思緒,只能任由所有的東西如同一團亂麻一般,在他的腦子里不停地轉來轉去。
他的眉心緊皺,內心中更是煩躁不安。
身邊伺候的太監已經去傳陳修儒了。今日一早,就有人來報,說找不到蕭總管的人影,而自從上次見到蕭晨,已經隔了有兩三天了。
得到消息才沒多久,就有人來稟報說是陳修儒求見。
最近宮里,接二連三發生事情,也不知道是有什麼預兆。而他如今信得過的人,也就只有這個大理寺的鐵面判官了。
蕭晨已經在他身邊伺候多年了,他早已把蕭晨當作兄弟看待了。所以,當蕭晨消失,他的心里更多的卻是擔憂。
最近宮里已經死了太多的人,他擔心蕭晨會成為其中之一。
「陛下,陳大人來了。」
去傳旨的太監回來稟報了一聲,恭敬地彎著腰,等待著皇帝的吩咐。
「嗯!沒事了,你先下去吧。」
聲音疲累,司馬景幾乎連開口說話,都覺得是對身體力量的一種極大的消耗。
陳修儒進來的時候,就看到司馬景一副病懨懨的樣子,好像有什麼事情讓他看上去那麼憔悴,那麼累。明明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卻如同一個垂垂老矣的老者般,沒有絲毫朝氣。
「陛下。」
陳修儒面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顯得很是嚴肅,非常的一絲不苟。
司馬景只是擺了擺手,卻再沒有任何動作。他依舊疲憊的閉著雙眼,似乎不願意理會任何事情,也不願意同任何人打交道。
「愛卿此來,是有什麼事情嗎?」。
司馬景冷冷淡淡地,似乎對陳修儒的到來還有些怨懟。
陳修儒卻不為所動,站起身來,一個躬身,語氣沒有任何波瀾起伏地說道︰
「皇宮縱火案和慕容府的縱火案,臣查出一些眉目。但因涉案人等身份尊貴,茲事體大。臣不敢擅自作主,所以來向陛下稟明案情,請陛下作主裁決,以示公正無私。」
這話,似乎是在非常平常的稟報著自己遇到的難處。可是,越到後面,卻越讓司馬景覺得,這個牽涉其中的人,只怕有著一個不易撼動的身份,而這個人也許還跟自己有關。
陳修儒這麼說,不過是在說出那人之前,讓他先明了自己所處的位置。身為一個帝王,若是無法做到公正無私,只怕終將會為人所詬病。
「既然愛卿無法裁決,就說來听听吧。」
雖然話語依舊疲憊,但司馬景此刻卻已經正襟危坐地等待著陳修儒接下來的話了。他目不轉楮地注視著陳修儒的臉,似乎是想要從他的表情出看出些什麼來。可陳修儒的臉上卻一如既往的沉靜如水,讓人看不到任何的異樣,找不到一絲一毫的線索。
「是!」
又是躬身一禮,陳修儒的刻板,讓司馬景生厭,卻也無奈。陳修儒的性格,本就是在大魏出了名的。公正無私,甚至有時候倔強執拗到讓人恨不得殺了他。可他偏偏卻又沒有任何錯處,讓人找不到理由對他下手。
時至今日,他依舊能夠穩坐大理寺卿這樣的高位,也不知道是上天的眷顧,還是他還有些別的過人只能?
「兩處地方的火勢都十分嚴重,臣去看了一下火勢現場,發現很多地方都被燒得焦黃一片,甚至連人的骨頭渣都沒剩。所以,臣懷疑,是有人故意縱火。
竹林里,幸好有瑾嬪娘娘冒著大火救出來的尸首。臣請仵作檢查後,發現,三公主是死後才被人火燒,以毀尸滅跡的。
經過再三勘驗,臣在竹林里,發現了一些油料的痕跡。經檢驗,同慕容府中發現的油料是屬同種,皆是食用油料。
這樣大的油料耗費,臣查了一下,只有宮里才有這樣大的消費。所以,臣去查了御膳房。經御膳房的人說,最近每天都會有大規模的油料運入宮中,只是,前段時間,太後娘娘突然著人,往她的寢宮運了不少。
臣派人打听過,太後娘娘要去的油料,如今已經所剩無幾。所以,臣斗膽懷疑,此案,恐怕同太後娘娘月兌不了干系。」
陳修儒面無表情,即便是見到那具被燒焦的尸體的時候,他也沒有做出任何特別的反應。明明那燒焦的尸體已是面目全非,明明所有人看了之後,都忍不住得嘔吐,他卻好像沒事人一般,淡定從容地讓人覺得冷血。
司馬景本來已經有了些心理準備。卻沒有想到自己的心理準備還是那麼脆弱得不堪一擊。陳修儒才說道這里,就已經讓他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了。而陳修儒,顯然還是一副還有話要說的樣子。
「慕容府的名單,臣同瑾嬪娘娘對過了。但,據臣所查,慕容府里被燒焦的尸首,卻比娘娘所言要多兩人,且有些同慕容府的身份格格不入的東西。臣一一核對過,發現是朵妃娘娘和二王爺當時入殮時所穿衣物上佩戴的飾物。
還有宮中寶物流出宮外一案,最終的矛頭,也都紛紛指向了當朝的太後娘娘。
太後娘娘身份尊貴,臣斗膽,請陛下作主裁定。務使死者安息,生者釋然!」
說完,陳修儒竟突然跪了下來。他重重地在地上磕了兩個頭,那樣一個從不為任何事情所屈服的男子,這一刻為了那些冤死的靈魂,為了那些還活在痛苦中的人,他彎下了他一直頂天立地,決不屈服的脊梁,說出那樣懇切的話語,讓人為之動容。
司馬景的身子已經有些搖搖欲墜了。
這些事情,這所有的一樁樁一件件,背後的主使,竟是太後?
雖然恬兒並不是她親生,可允弟卻是她的親生骨肉啊!她怎麼忍心就那樣把他的尸首扔在那里不管不顧?怎麼忍心讓人燒了他的尸骨,卻還可以那麼淡定,不管不顧?
那個女人,怎麼可以那麼狠毒?她的心,到底是什麼東西做成的?
「好了,朕知道了。愛卿先回吧,這件事情,朕會處理的。」
司馬景的眸子通紅,他臉上的表情雖然有些僵硬,雙手卻已經在袖中緊握成拳,那雙眸子里一閃而過一抹殺意,卻又很快隱忍了下來。這樣的忍耐,他早就已經習慣了,只是這一刻,這樣的忍耐似乎也快要失去它的控制力了。
陳修儒卻不為所動,他依舊跪在地上,整個身體幾乎都趴在了地上,將頭深埋在雙臂之間。司馬景看著他的樣子,眉頭緊緊地皺起。
適可而止,難道這個陳修儒為官這麼多年,都還不明白這個道理嗎?雖然他也很想盡快懲治凶手,可現在,沒有證據,那個人又是太後,這件事情,哪里是可以急得了的?
陳修儒卻明白。司馬景的猶豫,並不是因為他心中自認為的所謂證據,亦或者什麼別的要素。他所在意的,不過是他如今的權位罷了。
太後雖然同太上皇的關系一直冷冷淡淡,但明眼人卻都知道太後在太上皇心目中的地位。如今大魏的天下,雖然是由皇上來坐,但真正的實權卻還是掌握在太上皇的手里。
這個案子,若是牽涉到太上皇,他可能會稍微難辦,但卻也會努力辦下去,以永絕後患,奪回政權。
可若是只到了皇後那里,他卻是十分的難辦。一不小心,他這個皇帝還隨時都面臨著被廢的風險。
太上皇的子嗣雖然不多,卻也不少。當初只不過是因為太子出生早,所以才搶了這樣的風頭。太後當年雖曾為允王謀劃,但因當時事出突然,一切從權,所以,才會有了司馬景的匆匆即位。
如今局勢已定,在無外敵的情況下,這個皇位,便成為了無數人所覬覦的位置。那些當初曾有可能搶奪皇位的人,也早已開始蠢蠢欲動了。
若是這個時候,他自己不長眼,硬要去踫太上皇的逆鱗,那麼他這個位置可就不是坐的長久不長久的問題了,而是還坐不坐得下去的問題!
心中冷冷一笑,陳修儒面上依舊沒有任何的表情。
他故意把這件事情壓到最後來說,也不過就是想再看看大魏的氣數,再看看大魏的天子,心里到底想著的是什麼罷了︰
「陛下,還有一事。」
「哦?還有什麼事?」
原本以為陳修儒留下不懂,只是因為他沒有立即去向皇後問罪,想要催促自己。卻沒有想到,他居然說還有事。
還能有什麼事情呢?最近他讓陳修儒辦的案子也就那幾樁,而陳修儒剛剛也已經都交代過了,還能有什麼事情呢?
不過,也許是什麼無關緊要的問題,所以他才會在最後突然想起來,順便提一提罷了。又或者,他留下來是真的想要逼著自己去對付太後,所以他所說的最後一件事情,也許就是他早就準備好的一番說辭,來勸說自己。
無非也就是什麼一定要鐵面無私,讓人信服的鬼話罷了。
這麼想著,司馬景的心里也就漸漸平靜了些。只是,他卻沒有想到,陳修儒就好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蟲。他想要什麼,陳修儒便給他什麼。而那些潛藏在歷史的洪流中,幾乎就快被掩埋了的真相,如同一顆石子,在歷史這塘平靜的水面上,激起了層層漣漪,以至變成一個巨大的漩渦,吞噬掉人們所在乎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