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
上官梁晨正滿臉沉悶,安安靜靜地站著,看著帳簾的方向,一言不發。可是,此刻的安靜卻與先前大有不同,這一刻,同樣身處同一個帳篷的女子可以清清楚楚地感覺到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憤怒和戾氣。
她不敢靠近他,她甚至連呼吸都得反復練習,以免聲音太大,反而又激起了他對自己的厭惡。她從來不反對他再娶別的女人,也從來都不會干涉他的情感,可是這一次,她覺得自己似乎成為了所有錯誤的核心。
她明白自己是被當作政治的犧牲品送進宮里去的。父親並不喜歡她,所以,在姐妹四個當中,他選擇了讓她進宮,讓她去承受那骯髒的地方所帶給她的所有壓力。
可是這個男人卻除了她之外,再沒有娶別的女人,這一點,一直讓她十分欣慰。這個世界上,有哪個女人不希望自己的男人心中只有.+du.自己,又有哪個女人沒有過「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美好願景。可是,要真正實現,談何容易?
普通百姓家庭里,尚且有三妻四妾,更何況,她嫁的人,還是個擁有三千佳麗,最不可能獨守一人的人。所以,她安靜地等待著,等著他再找別的女人來充實他的後宮,等著這個宮里到處充滿了犧牲品,等著終究無法逃月兌過的明爭暗斗,風雲詭譎。
可是,直到今日,五年了,他的後宮,卻僅僅只有兩三個人。她向他提過幫他選些秀女,充實後宮,可他卻從來都不放在心上,甚至時刻安慰她,要她放心,他不會再娶別的女人。
直到剛剛見到那個女子,那個叫慕容瑾的女子,她才真正明白,他的後宮之所以空空蕩蕩,從來都不是因為她的原因,而是因為他的心里始終裝著的是那個女子,是那個固執地希望能夠「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女子。
她也曾經有過那樣的願望,只是,在這個年代,在這個女子的身份地位都十分低下的時代里,誰又會真正傾听她們的心聲呢?誰又會問一問她們的意思,誰又會在乎她們想要嫁給什麼樣的人呢?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不嫁,從來都不是自己做主,自己說了算的事情。
她痛苦地閉上雙眼,心卻漸漸地平靜了下來。在這所有人中,至少有那麼一個人還依舊固執地追求著,有那麼一個人代表著全天下女子的心願生活著,其實也是一件讓人覺得慶幸的事情了。
「什麼事?」
上官梁晨說話的聲音讓人覺得害怕,即便是那麼的平靜,卻讓人可以感覺到那份平靜下所涌現著的暗潮洶涌。傳報之人猛地僵住,身體打了個抖栗,又趕忙振作精神,開口回答道︰
「稟報皇上,漠族軍隊兵臨城下,不斷叫陣,說是要與皇上進行最後的決戰。」
「嗯!傳陳修儒等人議事。」
他想說,傳慕容瑾。可是,這一刻,他突然不敢直呼她的名字,他甚至拿不準她會不會出現,會不會前來。他呆愣了半晌,輕聲嘆息一聲,對身旁一直站立著的女子說道︰「你先坐吧。」
于是,便又走回到桌案後,等待著陳修儒等人的出現。
到處透著詭異地安靜,慕容瑾跟隨在所有人的身後走了進來。林御風進來較早,他轉頭看著慕容瑾,卻一眼看見她身邊的花仟閻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他皺了皺眉頭,細細觀察了一番,似乎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卻並沒有引起別人注意地往花仟閻的方向靠近了兩步。不容花仟閻抵抗地,便捏住了他的手腕,眉心也越皺越緊了起來。
「大家應該都听到消息了吧?」上官梁晨的眼楮掃視了眾人一圈,在慕容瑾的臉上停留了半晌,才開口問道。見眾人點了點頭,他便又繼續說道,「那眾位有何意見?」
他的目光始終有意無意地膠著在慕容瑾的身上。每個人都清楚他們之間今天所發生的事情,卻沒有人願意多插一句嘴。更何況,現在是大梁的生死存亡之際,他們也沒有時間去管,去談論這些兒女之情。
所以,當上官梁晨開口問時,自然也就將所有的注意力都轉移到了戰事上,一個個皺著眉心,想了半天。陳修儒率先開口說道︰「臣認為,既然是決戰,且漠王已經出戰,皇上自然是必須出戰的。漠王傾盡所有,這一次對我大梁,只怕是勢在必得了。可我大梁官軍卻也不是吃素的。只是,漠王奸詐,臣認為,在出兵之余,應當著人保護好我軍糧草,以及營帳,以免敵人偷襲。」
「眾位認為呢?」
上官梁晨點了點頭,對陳修儒的提議表示了肯定。又將視線轉移到眾人的身上。陳修儒雖然是文官,卻也有著足以上陣殺敵的武將的智慧,領兵打仗,雖然無法親自上陣,卻可以指揮戰爭,是將帥之才。
他能夠提出這麼一番見解,別人有想得到的,也有沒想到的。但听完之後,卻無不點頭表示肯定。只有慕容瑾依舊安安靜靜地一言不發,听見了陳修儒的建議,也只是微微欣慰一笑,再沒有其他任何的表情。
而她的身邊,花仟閻的臉色異常詭異地泛出紅暈,林御風握著他手腕的手指也漸漸地泛白,漸漸收緊。他緊盯著花仟閻的臉,無奈地嘆息一聲,松開手指,卻沒有說話。
見眾人都沒有提出反對的意見,這也已是在意料之中。上官梁晨著令陳修儒進行周密部署後,便換上了盔甲,騎上戰馬,領著大軍,出城迎戰。
金光閃閃的戰甲在陽光下發出爍爍的光芒,他剛毅的臉龐仿若久經風沙的武將,全不見半分的養尊處優,也不見半分的柔弱不堪。大梁將士們經過上次的死而復生,各個如狼似虎,士氣十足,誓定要保衛家園,阻止漠族的一再入侵,將他們趕到大漠的深處,再也不能踏足中原!
慕容瑾等人亦隨軍出征。一齊跟隨在上官梁晨的身後,浩浩蕩蕩地向城門進發。百姓們夾道歡送,歡呼聲此起彼伏,似乎已經看到了大軍的凱旋歸來。
厚重的城門緩緩開啟,如同多年不曾開啟一般,發出沉悶地響聲。出征的號角吹響,鼓聲雷動,振奮著人們的神經。
平原的另一側,整整齊齊排滿了人。數十萬的大軍,幾乎佔據了整個平原的一半。漠族之王漠王亦是一身盔甲,引領在大軍之前,臉上帶著輕蔑的笑容,很是嘲諷地觀賞著敵方的出城。
戰馬緩緩前行,上官梁晨的身後亦是跟隨著數十萬的大軍。雙方對陣,首領均是至高無上的王,這在歷史上,是前所未有的盛況,雙方軍士的士氣亦是空前的高漲。
王駕親征,這四個字,無論在什麼時候,對于軍士們來說都是最振奮人心的。一個至高無上的皇帝,卻能夠紆尊降貴來到軍營里,同他們這些普通的軍士一起同吃同住,這對于他們來說,早已是無上的榮幸。
「想必閣下便是漠族之長,漠王了吧?」上官梁晨倨傲地揚起下巴,想起上次這個人突然跑到江府,對瑾兒動手動腳的,他就覺得全身上下的每一個毛孔都在散發著憤怒。
他當時就恨不得一刀結果了這個男人,這一刻,再次相見,新仇舊恨,讓他對這個人更是恨得牙根直癢癢。可是,他卻並沒有表露出任何的不滿,亦或者任何的不自然。
他依舊笑臉相迎,依舊風輕雲淡,依舊看上去那麼的無害,只是那樣平靜地一句問候,全不管對面的人早已應該是他多年的宿敵。反而,好像對待一個久未謀面的朋友一般,神交已久,今日突然相見,便顯得很是激動。
漠王也是同他一眼,在權利中心混跡多年之人。對于笑臉迎人,他的功力只怕絲毫不必上官梁晨差。所以當上官梁晨對他表示詢問的時候,他亦是笑著朝上官梁晨點了點頭,可眼神卻是傲慢的,似乎是對上官梁晨聰明的肯定一般,讓人覺得格外的不舒服︰
「沒錯,你應該就是上官梁晨,新任大梁皇帝了吧?久仰久仰,听說你當初裝扮成太監混跡在前太子司馬景的身邊,就是為了有朝一日可以向他復仇,奪回大梁國的吧?真是不簡單啊!想想這個世界上,有幾個男人願意被人家當作太監一般呼來喝去,而且你還是當初那麼鼎盛的梁國太子呢?」
漠王說著這麼一番話,每一個字都好像是故意的一般,似乎就是為了重新揭出上官梁晨的過往,在這個足以決定大梁生死的戰場上,讓這位新任大梁皇帝,在僅僅上位的第五年里,便因為他的一番話而被倒戈相向的將士們推下皇位似的。
只是,他也許是真的小看了上官梁晨,也許是小看了大梁將士的忠心。他這一番話並沒有在大梁的軍營中引起任何的轟動,反而讓人嗤之以鼻,表現出對他的不屑一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