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听著似簡單的話,從她嘴里說出來卻別有深意,至少對吳太醫來說他就能听得懂她字面上的意思。
一切都在她預料之中!
她早就預想到南城燻听到了她生病的消息,一定會命吳太醫來給她醫治,至于是試探還是真的來治病,畢竟那是南城燻的心思,她不想去猜!也不想懂。
她的目的只有一個,來治病的人只能是吳太醫,依她的猜想,上次受箭傷他就有可能察覺自己是女子的身份了,只是為何瞞著不說,不揭穿她,這也讓她百思不得其解。
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並不壞,值得信任,不會害她。
所以這裝病的事,還要靠他才能掩飾蒙混過去。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墨宮胤面帶一絲謙和的微笑,暗自在心底默默的謀劃著,那雙恍惚無神的眼楮卻盯著吳太醫,似期待,似懇求,希望他能讀懂她的意思。
吳太醫聞言面色未變,依舊冷冰冰的態度,揭袍坐在床邊便伸出手為她把脈,手指剛觸到脈搏狐疑的眼楮轉動,望向墨宮胤那張慘白略顯有些不堪入目的俊臉,沉聲道︰「你究竟想做什麼?需要用這種方式對自己?」
原本體內就有就藏匿一種毒侵蝕著她的內髒,還要利用過敏的刺激物去損傷自己的身體,不想活了嗎?
他真的很想罵她,為什麼這麼不愛惜自己的命?
可細想琢磨一下,或許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體內還有潛藏一種的毒,而這種毒終究會讓她離死亡,成魔。
一時他也不清楚這毒除了侵蝕身體不能生育之外,還有沒有其他的危害!
墨宮胤瞟了眼吳太醫臉上的擔憂憤怒之色,悠然的躺在床上,那張妖魅蒼白的臉上笑容也不變,眸底閃過一抹贊賞的精光,語氣平和︰「太醫竟然一眼就能察覺出宮胤是在自虐自己,還請太醫不要在皇上的面前揭穿宮胤,將此事隱瞞下來。很多事,不是宮胤能操控的,想要活著就得用一些不必要的手段。」反正南城燻那廝又不是太醫,也不會來親自檢查。
吳太醫手中的動作不變,仍然保持在她把脈的姿勢,眸光一冽,道︰「墨太子這是強人所難?這可是欺君。」話雖是這樣說,可沒說不答應。
墨宮胤一听心頭一動,就知道有戲!便訕然輕笑︰「這怎麼能算是欺君呢?畢竟宮胤這副殘敗虛弱的身子,顯然而見,並不像是作假。」
她都將自己折磨成這樣了?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滿臉蒼白得你一張白紙,俊美白皙的臉上全是皮疹,雖然密密麻麻布滿一張臉,卻還是邪魅英俊。
在外人看來,怎麼看都像是生病嚴重,隨時都快死掉的人。只是憑把脈的話應該檢查不出是感染風寒,因此,她才故意把脈搏控制得很弱,不然他怎麼一把脈就察覺端倪來。
吳太醫眸色深幽,瞥了她一眼,腦海中突然萌生一個大膽的猜疑,難道是因為今日來南京的墨國三王爺,墨宮軒?
看著她許久,沉吟了會兒才應道︰「老夫幫你一次。」
墨宮胤聞言臉上一喜,感激道︰「謝了,宮胤定會這份恩情牢記于心底,日後相報。」
吳太醫並沒有久留,只是給她開了一些緩解瘙癢的藥,還有就是默默給她開了一副調理身體的藥,雖然不能對潛藏在身體里的毒直接解了,至少可以起到了保護作用。
有時候,他都想不明白,是誰這麼惡毒,給她下這種毒,真是缺德。
不過細想,也不關他的事,或者她也知道這事呢?
其實很多次他都想開口問她,可話到嘴邊顯得有些多余又咽了回去。
吳太醫一邊寫藥方一邊暗暗想,卻不知墨宮胤一直盯著他,仿佛他在想什麼,她都能猜到!只可惜的是她想的只是以為他還惦記著那日在驛站給自己的銀針,想到這里她不由的從懷里將銀針拿出來還給他。
墨宮胤將保存很好的銀針拿出來後,還有一塊包布包裹著,伸出手遞在吳太醫的面前,牽強的扯唇一笑︰「這個還給你。」
吳太醫已經將藥方寫好了,見面前她手中的白色包裹著的東西,抬眼望著她,滿眼疑惑,「是什麼東西?」他可是記得,他從來就沒有給她過什麼東西?
墨宮胤淡然一笑︰「當日在驛站給你要的銀針,還記得吧!現在物歸原主。」
吳太醫聞言眸光閃過一絲了然,睨了眼她手中的東西,並未伸去接,而是將自己寫好藥方側身交給檀媛,「藥已經開好了,怎麼煎,怎麼服用老夫也在上面備注清楚,你去抓藥吧!」
檀媛听到趕緊伸手將藥方接在手中,禮貌感激道︰「謝謝太醫,奴婢一定會按照上面寫的做,絕不會有一點馬虎。」這可事關她們家殿下的安危,她怎麼都謹慎小心。
吳太醫滿意的點頭應道︰「恩,那快去御藥房吧!藥抓了後早日為你們殿下服下,再拖下去可能引起其他病癥。」
「好的,奴婢這就去。」檀媛拿著藥方就走了出去,朝御藥房速速跑去。
墨宮胤仍還是伸著手,見吳太醫側身轉過來,她聲音溫和,道︰「怎麼?吳太醫是不是嫌棄宮胤用過,所以不願意拿回去?」
吳太醫淡淡瞟了她一眼,狐疑的眼微眯,沒好氣道︰「應該是老夫這個東西入不了殿下的眼吧!所以才惦記著還于老夫,既然是這樣,老夫就收回吧!」伸手去拿,卻撲了一個空。
墨宮胤比他先一步將手中的東西縮了回去,彎了彎唇,笑道︰「這麼說吳太醫是把這東西送給我了?那就謝謝你的忍痛割愛了,我勉為其難的收下了。」又繼續放回懷里,眸底閃過一抹狡黠的笑容。
她也並不是一個識好歹的人,也不想每次都只是以利用之心去交朋友!對于吳太醫她不知要該抱著什麼樣的心態去與他相處,結交!至少從開始到現在,他沒有動過想要害她的心思,念頭,這就夠了。雖然脾氣有些古怪,但心眼卻很挺好的。偶爾也想在他的面前像一個孩子一樣撒嬌,例如剛才。
「無恥。」吳太醫冷嗤一聲,那不容察覺的眉角處卻微微揚起,低頭整理自己的藥箱。
墨宮胤呵呵輕笑出聲,並不覺得無恥兩個字是在罵她,而是听著像是在夸她。
站在一旁的展舒一臉郁悶,他們殿下被罵了,還笑得這麼開心,難道是生病給生糊涂了不成?
吳太醫將藥箱整理好後,抬眸看著她,滿眼浮現出一絲擔憂,低聲提醒道︰「玩歸玩,別玩過頭了,皇上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也不是你能對付得了的人。言盡于此,自己好自為之。」提起藥箱起身站了起來,朝屋外走去。
身後傳來墨宮胤略有暗啞的聲音︰「謝太醫提醒,宮胤謹記。」
吳太醫聞言臉色一斂,並未多作停留,也未回答,大步邁出屋子,才發現郭公公已經不知何時離開了,他只能一個人回去了。
屋里又沉寂在一片寂靜沉悶之中,墨宮胤躺在床上瞻望著頭頂上的床簾,眼神空洞,思緒混亂,也不知道是在想什麼。
展舒就在旁看著,一言不發。
空蕩蕩的屋里一個人躺著,惹有所思,而另一個站著像一座雕塑,動也不動。
時間仿佛也在此時靜止了。
墨宮胤在想,能不能躲過這一劫,就看這一場突發其來的病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身體越來越虛弱了,竟然不知不覺就睡著了,還睡得很沉。
皇宮今晚就是注定平靜不了,墨國使臣親自拜訪南京,雖然之前有著戰爭矛盾,可這國與國之間的仇恨都不會在表現展現表露出來。南城燻早就安排了宴席,給墨宮軒接風洗塵,話雖是這樣說得直白,漂亮,可一直從未現過身,一直都是南無卿與江丞相與墨宮軒周旋。
南苑,墨宮胤睡醒的時候已經是酉時,明確說是餓醒的,對于玫瑰花粉過敏的她,一張臉已經紅腫布滿紅斑,面部已經緊繃難受得緊,她睜開眼就覺得口干舌燥,想喝水。
「檀媛」她聲音有些沙啞的低喚。
檀媛這時候正好把藥熬好了,端著進屋就听到她的聲音,迅速的走到床前,低頭一瞧,頓時眼楮就紅了,將藥放在旁邊的椅子上,坐在床頭伸手去扶墨宮胤起來。
「藥已經熬好了,殿下把它喝了,可能會緩解下瘙癢和皮疹嚴重擴散,過會兒就不會這麼難受了。」
墨宮胤只覺渾身無力,牽強的坐了起來,雖然只是用玫瑰花粉讓自己過敏,暫時毀臉,可是沒想到這麼嚴重,弄得自己全身皮膚過敏,難受死了。
「恩。」她坐穩後,就接過檀媛熬好的藥,見碗里那黑漆漆的藥湯,她咬牙一口吞了。
檀媛接過碗,一臉擔憂的看著墨宮胤那張滿臉紅斑的俊臉,將自己不小心听到的一一道出︰「殿下,奴婢剛從藥膳房回來,听說三王爺一會兒可能會過來看探望你,這該怎麼辦呀?如果他發現你不是真正的」說到最後,她也禁言不語了。
墨宮胤眸光一閃,虛弱的靠著床,她當然知道墨宮軒會來看望她,而且他來看望的人不是她,而是他。如果發現自己並不是他?墨宮軒會做出什麼舉動來,她也不知道?
墨宮軒這個人她一點也不了解,甚至對他也沒有什麼印象。
要不然她也用不著自毀臉來掩飾!將自己整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她就是怎麼都想不通?為何父皇會派他來南京?換作其他人不行嗎?非他不可嗎?還是父皇已經將她替太子變換身份的事給墨宮軒說了?
她一時也不知所措了,只能硬著頭皮走下去,走一步算一步!
她眨了眨疲憊的眼,低沉道︰「別擔心,本宮知道該怎麼做,該來的還是會來,船到橋頭自然直,靜觀其變。」
話落,就听到門外就傳來一陣腳步聲,墨宮胤頓時心底一沉,來得真快!將早已準備好的遮掩臉上的白紗從枕頭底下拿出來,把臉給遮住。黑眸有些不安的看向門外,直到一道驚才風逸的身影翩然跨進,一眼就能看清他的邪魅俊美的容顏,墨宮軒一身緋紅色錦袍,領口衣袖均是淡金色的繡紋,頭頂玉冠上瓖著顆明珠,衣冠楚楚,氣宇軒昂。隨後就是一身絳紫錦袍,玉冠在頂,正是南無卿。與他一並肩同行的是身穿官服的江丞相,三個人這樣一前一後走進屋子里。
檀媛從地上站了起來,靜立在一旁,抬眸看著墨宮軒一步步走近,恭敬的拂身行禮︰「奴婢檀媛叩見三王爺,卿王爺。」
墨宮軒走在最前面,只是冷漠的看了眼檀媛,再將視線轉移到床上那病怏怏,白紗遮臉的男子,眉頭微擰,腳步停在床前,眸色疑慮,柔聲的喚了一聲︰「宮胤」他和墨宮胤在墨國皇宮都沒有計較身份,一直都是以名字相稱。
從他走進來那一刻開始,墨宮胤就心跳加速,身子在被子下微顫,為了保持鎮定,她拼命掐著大腿上的肉,讓自己冷靜,不要露出馬腳。
听到墨宮軒的輕喚,白紗下一雙桃花眼微閃,卻聲音淡定自若,眸底還閃爍著一絲欣喜,動了動了身子,低沉沙啞的聲音從她嘴里吐出︰「你來了,本宮身子有些不舒服,感染了風寒,你別離得太近,小心被感染。」
她聲音剛落,墨宮軒邪魅俊美的臉上驟然變色,轉過身望著南無卿,眼光陰沉怒氣望著他,冷冽的質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為何變成這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