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那胖公主早已在京城之中囂張跋扈慣了,皇帝年邁得女又極賦盛寵,是以這樣大的口氣說下來,居然無人敢去反駁。
那些仇視夏溪的目光瞬間柔和下來,連帶著看向千葉亦是惋惜萬分。
夏溪倒是樂見其成的很,見雲衍沒有要為自己開月兌的意思,只得自己站起身沖著那胖公主微微行了一禮,這才轉身望著千葉,神色為難道︰
「公子真真是折煞我了,實不相瞞,我原是喜好之人,無奈心尖上的人兒獨獨偏愛公子一人。我也沒甚法子,只得跟過來一睹公子風采,日後若是能學得公子一星半點的風韻令佳人傾心,便算是我的造化了。」
夏溪睜眼說瞎話的本事素來是極好的,談到動情處眼眶都紅了紅,我見猶憐。
酒樓內的看客聞言,不由又是一陣唏噓,暗道斷袖之癖司空見慣,如今能—無—錯—小說有幸見得一副活的百合圖,即便得不到千葉公子的初夜,卻是不虛此行。
千葉公子手持長笛的左手幾不可見的顫了顫,半倚在檀木椅上安靜剝花生的容柒已然坐不住了,入口的花生仁嗆在喉嚨里咳不出,伸出手指向夏溪字不成句道︰「溪……你……你……」
夏溪斜斜掃她一眼,今日之事雖都拜這廝所賜,但演戲演全套的道理她還是懂的,當即無比惶恐的俯子拍撫她的背脊,眼角擠出淚來,「相公,你莫要生氣,是我的不是失口道出了你我間的秘密,你……你若是心存怨氣便拿我出氣,不要壞了自己的身子。」
那聲音乍一听情真意切,看客心下篤定,眼含同情的望著這一對苦命鴛鴦。
千葉公子的臉漸漸綠了,與那件墨綠色紗衣遙相呼應。
閣樓上的胖公主自覺看了場好戲,面色緩和不少,拍了拍手引得眾人矚目,擺出王者風範的架子道︰「你們平凡百姓就愛糾結這些有的沒的,既是難舍難分,今日本公主便做主命你二人擇日成婚,切莫被這繁文縟節拘束了才好。」
容柒咳嗽得更加厲害,夏溪恭敬垂眸,淡淡道︰「承蒙公主美意,民女幸不辱命。」
胖公主又覺做成一樁喜事,面上的笑意更甚了些,臉頰的肉堆在一處,眯著眼楮看向台上綠的渾然天成的千葉,喜不自禁道︰「眾人既無異議,千葉公子便隨本公主進來吧。」
千葉身形有些不穩,夏溪親昵狀摟著容柒走出酒樓的時候,隱隱能感覺到那雙丹鳳眼幽幽投出來的,意味深長的笑意。
華燈初上,一一無視掉路上行人的指指點點,夏溪松開牽住容柒的手,悠然自得的漫步而行。
古代的空氣雖比不得仙界的縹緲悠揚,但同她那現代充滿工業化的氣息相比也已好了不知多少個台階。
流連人間的這半年里,夏溪听著容柒嘮叨大大小小的事宜,漸漸確定這早已不是她歷史教科書上的中華上下五千年。
又或許是她文科學得不太上手,一段小國家的歷史她不甚明了,但總而言之,一切往事皆已成風,散而不得了。
夏末的晚風吹在臉上很舒服,夏溪心底卻不自覺的捎上一股惆悵之感,耳邊容柒抱怨的聲音依舊不斷︰
「你怎麼能這般信口胡說?日後眾人都只當我是磨鏡,但凡我瞧上個性子好的都因此與我避而遠之,這可如何是好?」
夏溪全然不聞,伸手扯了扯雲衍的衣角,怪道︰「今個兒是個什麼節日,怎生得處處張燈結彩的?」
雲衍還未回答,這廂容柒便已湊過腦袋來,興沖沖道︰「這你就不懂了吧?夏至未至的時節放上一盞明燈,來年入秋求得豐收。說是入鄉隨俗,你竟是連這都不知。」
這廝在這處少說也長了十多歲,如此恬不知恥的嘲笑她委實過分了些。
夏溪剛要辯駁,雲衍已先一步握住她的手,旁若無人的悠然前行。
彼時容柒正被一處的花燈迷了眼,尚未察覺。
夏溪回頭望了望,好心問道︰「不等等她嗎?」。
雲衍將將握著夏溪的手又緊了幾分,好看的眉眼含著笑意,「管她做什麼?莫不是你果真是個喜好對食的?」
「哈哈哈……」夏溪冷笑三聲,饒是酒樓內悠悠眾口都沒能讓她老臉皮厚的臉紅上一紅,此刻那抹紅暈卻是直直燒到了耳根子。
她有些不自在的同雲衍錯開目光,落到他身後的一處買花燈的攤位上,表情過分夸張道︰「這些花燈好生漂亮,我們也帶些去放了吧!」
夏溪說著便要動手順上一盞來,下一秒雲衍修長有力的手就又將她握住,那雙涼薄的眸子淌出些許認真的意味,「縱是在人間,小偷小模也是要不得的。」
明明是一副極其平凡的五官,但由雲衍那與生俱來的氣質一襯仍是驚心動魄的驚艷。
夏溪被說的臉上一紅,少不得想起過往困窘的歲月來,鼻尖便驀然一酸。
雲衍看在眼里,漸生憐惜,不動聲色的攬住夏溪的腰肢,一同走到那賣紅燈的攤子跟前,柔聲道︰「你喜歡哪一種?荷花好不好?」
寬慰的語氣還是過于生硬了,夏溪不由破涕為笑,手指著那盞蓮花燈,好似陷入某種回憶一般,「在我們那里,唯有正月十五才會興放花燈。若是在燈芯寫上自己愛慕之人的名字,花燈便會把他帶到你的身邊。」
夏溪說得動情,全然不知自己說漏了嘴,回神之際,便見雲衍手持蓮花燈,含笑望著她。
她極快干笑兩聲接過蓮花燈,打著馬虎眼道︰「我們不是買了菜種嗎?趁著這個機會放出去,入秋正好趕上豐收。」
雲衍笑而不語,慢條斯理的取出錢袋付款。
夏溪忍不住訝然,「你打哪來的錢?」
雲衍繼續慢條斯理的收回錢袋,摟過夏溪信步而走,「自是從容柒那取來的。」
想起那廝還在興致勃勃的挑選花燈,到時候發現自個別在腰間的荷包不見蹤跡,指不定得氣急敗壞成什麼樣子。
夏溪忍俊不禁,繼而心安理得的一同走到河邊。
農業大國以耕種為生,這樣的時節河邊早早圍滿了人群。
各色的花燈晃晃悠悠的從河水的這頭漂至彼岸,又打了個旋順著河流的方向游到遠方。
河水綿延好似沒有盡頭,橘黃色的燭光透過或紅或綠的葉片照到水面之上,遠遠望著宛如水底街市,熱鬧非凡。
因著沒有紙筆,夏溪索性在心底默念了幾個人的名字。在仙界不算短的三個月,卻足以讓她那個時代滄海變桑田。
生她的父母面容雖然已經模糊,但到底心存掛念,單單想著,也是好的。
「西瓜,在你那個時代還有什麼習俗,一並訴與我知可好?」
雲衍的聲音,透過喧鬧的人聲,清淡而有力的傳過來。
夏溪拿著花燈的手抖了抖,半晌,才擠出個笑容道︰「你說什麼?」
雲衍上前一步接過她手中的花燈,瑩瑩金光自指尖流淌而出,光芒消散之際,燈芯赫然映出他們二人的名字,金芒淺淺。
周圍燭光耀眼,這一異動不被任何人察覺,夏溪卻一一看在眼里。
她怔怔看著雲衍一拂衣袖緩緩蹲子,骨節分明的手指托著那盞蓮花燈悠悠飄遠,心中像是有什麼忽的炸開,腦海中一片空白。
雲衍終是站起身,眸中染上柔軟的笑意。見她如此,微微輕嘆一聲,寬大的衣袖輕揚,輕而易舉地摟她進懷。
「傻瓜。」他低低笑了聲,「你穿越而來的事還想瞞我到幾時?小白早早便同我說了。」
她倒是忘了,小白是個會讀心術的。而雲衍,又是那個能讀懂獸語的。
「壞人。」夏溪覺得眼眶有些潮濕,河面上的燭光在她眼里暈染成漫天彩霞,「你既一早便知曉了,又何苦看我東掩西藏,存心看我笑話?」
「我原想等你親口告訴我听,但事到如今,卻又怕再等不到那天。」
雲衍說到後來,流水般的嗓音輕的仿若呢喃。
夏溪在他肩頭蹭了幾滴眼淚,聲音淡的像是那些過往不過是別人的遭遇︰
「我不過他們一夜風流留下意外,若是個男孩還能爭一爭家產,偏偏我卻是個百無一用的女子。母親生下我後便消失了,父親嫌棄我是個拖油瓶,還未滿月就將我送到了孤兒院。連個委托人都沒有,他們原是不願收留的。好在院長心地善良,替我留下一間車棚。
不過那時候院長已經年邁,我長到不過十歲他便去世了。年齡大的孩子在孤兒院是極少有人願意收養的,我又沒有絲毫貢獻,替院長守了三日喪期,便被趕了出來。
自此以後我便一直流浪,沿街乞討。有時候餓的不行了,就也學會了偷竊。我自是明白這樣不好,但如果可以,誰願意如此苟且的活著?
我偷竊沒多久便被人發現送去了警局,警察聯系到我所謂的親人。父親當然是不要我的,到警局匆匆看一眼卻發現我生得不錯,竟又萌生了想將我嫁入豪門借此大賺一筆的念頭。
他托關系將我直接送入高中,他要我考上名校,全然不管我竟是連小學文化也沒有。有時候考的差了,他便拿皮帶抽我。那時候我就想,我一定要出人頭地,哪怕是為了我自己,也一定要出人頭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