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姐姐,到了,這是我家。」平果小心而又溫柔地將她從馬車上抱下來,不知他是否知道雲楚意識清醒著,只是嘴上的話卻沒有听過,「這是我五歲前的家,曾經,這是一個很平靜的村子,我還有個兄長,我娘告訴我,我出生的那一刻,滿天繁星,特別的亮,所以我的小名就叫繁星,可是……」平果的聲音開始變得苦澀,「我滿月那日,村子里卻莫名下起了暴雨,然後,整整一月沒有停過,那時抓瞎子,我正好抓到了一個水杯,村里的人都將我看成水妖轉世,然後,我家人與我一起被村里的人唾棄,我兄長,十二歲,在我八歲的時候和一群孩子上山砍柴的時候,進了狼肚子里,我後來才知道,原來是因為其中一個孩子貪玩想去偷狼崽,結果驚動了狼群,兄長年紀最小,被他們丟在最後面,給了他們逃生的機會。」他的聲音縹緲幽遠,苦澀卻沒有恨意,仿佛只是再講一一個與他無關的故事,「兄長對我最好,每次有什麼好東西都會給我留一半,有什麼累的活,他都會扛下來,我一直以為世上的人都這樣,自從兄長死了以後,我成了家里的老大,照顧剩下的兩個妹妹。日子很苦,可是爹娘很樂觀,從來不會把由于貧窮和冷漠而感受到的沮喪和憤怒帶到我身上,我一直生活得很開心。可是,慢慢的,我長大了,這張臉,越來越出色,爹娘看著我的目光漸漸多了擔心,他們開始不許我和隔壁的孩子們玩,也不許我和他們一起上山,而兄長的死因,也是我偶然在他們的談話中听到的,那時,我感覺整個世界都崩潰了,一片一片地殘破掉,唯剩下家人的溫暖還在固執地拼湊著,我想搬家了。可是……老天卻不允許,因為那時洪澇,所有人把原因歸在我身上,他們把我一家人綁起來,架上火堆……」
「好了,接下來的話就不需要听了,你會害怕的。」平果的眸子溫柔了許多,模了模雲楚的秀發,「再等一會兒,我就給你解毒,這里,有我設的陣,暫時不會有人知道。」
雲楚的心依舊著急,然而無可奈何。
平果將她放在一張已經腐爛地草席之上,繼續不知是否自言自語地說道,「家里沒有什麼東西了,我去打點野味,雲姐姐,你要好好躺著哦。」說著,他俯身,唇在她的額上蜻蜓點水一般擦過。
雲楚只能听到她腳步遠去的聲音。
這是她唯一可以走的機會了!
然而,整個身體卻沒有一絲反應,無論她如何調息,身上的血液,滿身的蠱蟲,仿佛陷入了冬眠,毫無反應。
遙遙千里之外,容家廢墟之下,御辭之中,鳳傾闌懶懶地躺在一張白玉石雕刻的大床之上,藍色的帷幔拉下,身姿若隱若現,卻絲毫不掩風華。唯有這里,本該還有一絲安寧。然而他眸色沉著,暗潮洶涌,半晌,才起身,緩慢地起身,不知扣動了床上什麼機關,幾根鎖鏈飛出,瞬間鎖住了他的四肢,鳳傾闌閉上眼,口唇微啟,「起。」整個石室仿佛得到了什麼口令一般,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好像鎖鏈抖動的聲音,更像是潮水洶涌的聲音。
下一刻,令人震驚的事情發生了,整個石壁的縫隙中開始滲出各種顏色的液體,濃稠而又充滿腥味,大片大片地流出來……
半柱香過後,石室已經被淹沒了一半,無數的顏色最後匯聚成黑色。鳳傾闌一襲白衣染上墨色,一身風采陷入泥沼,所有的液體依舊飛快的流入,里面的味道猶如成千上萬的屠宰場放在一起,血腥遍布。
鐵鏈刷拉刷拉地抖動著,鳳傾闌靜靜地坐著,仿佛入定一般,沒有絲毫動作。如果此刻雲楚在這里,她就會知道這間石室便是她掉入冰棺後醒來的那個石室,而這些液體,就是令她生不如死的禁忌水。當初她不過是嘗了一瞬,如今,鳳傾闌卻是在里面整整待了一天一夜。
他的眉眼之處,在午夜閃著耀眼的青光,額上逐漸出現綠色的藤蔓,不斷蔓延,以一種古老符咒的圖樣呈現。
「阿楚,該醒了。」細膩的溫柔,入骨化水,又是誰的寵溺在呼喚誰?
雲楚忽然感覺到胸口一陣又一陣的劇痛,比以往的要更加厲害,仿佛有什麼東西將要撕裂胸膛,同時,她的眉心出現了一朵血紅的花苞。此花用金線勾勒,一個指甲的大小,若是仔細看,便能注意到金線中有紅色的液體在緩緩流淌。腦海中,仿佛看見那個人的身體,站在一片罌粟花海之中,紅衣烈焰,正在向她微笑。
一瞬間,而頭痛得厲害,灼熱而又尖銳……
「師父……」雲楚伸出手,想要觸及的容顏卻越來越模糊,最後,她感覺到一片額上冰涼……
「師父!」雲楚從床上坐起來。
身上的毒,無效了……
這幾日相處下來,「雲楚」發現,這西艷閣中的姑娘,無理取鬧的程度,與其美貌是成正比的。尤其是眼前這位芍藥姑娘,堪稱鎮閣之寶,真是比誰都能折騰!
「鳳仙,你現在在牡丹媽媽的門下,與我便是一路的,怎麼能做出這種不雅的動作,真是丟人現眼!」
「雲楚」眸色暗了暗,依舊翹著二郎腿。
「難怪,你入門這麼晚,一些山野村姑的習性還沒改過來,本姑娘大人有大量就不計較了。不過,從今以後,就由我來看著你,我會一一教你什麼才叫做最美的姿態禮儀。雖然你,根基不怎麼樣,身材也比不上上本姑娘,好在那張臉還看得過去……你有听我說話嗎?」。
小姑娘完全是一副「她強由她強,明月照山崗」的模樣。
為了更加貼近真正的雲楚,她費了很多心思,甚至有時候連想法都努力去模仿她。
自從牡丹上次來了之後,「雲楚」為了息事寧人,開始同意對方的建議,學習一些青樓女子該做的事情,而且這樣,她不用每天面對海棠,那個女人,實在太精了。稍不謹慎,就會露出馬腳。
而後,就听到芍藥殺豬一般的尖叫聲︰「媽媽,這種人我教不了。」
她本就不想帶什麼人,雖然教出一個出彩的姑娘會升高在樓中的地位,但是萬一超過了自己,那豈不是得不償失。芍藥真心不明白,不過是一個還沒長全的小丫頭片子,怎麼會被分配到西艷閣,要知道西艷閣的打賞,可是樓中最高的,待遇也是最好的,對姑娘的要求也是最高的,不僅要長得好看,還要足夠的媚。
雲楚這種十二歲的小孩子,分明是漂亮有余,但艷色不足。
只可惜當日參與「關于討論鳳仙去處」四位樓主,對最終結果的原因都閉口不談。
然後,房間里又來了一位姑娘,「雲楚」抬眼看去,就差流口水了。與妖艷放肆的芍藥不同,這位姑娘明顯長了一張清純干淨的臉,但人家該凸的地方凸,該翹的地方翹,並且眼中所流出來的媚意幾乎能讓任何人垂憐,無論男女。
這就是那位白面美人——丁香。
丁香的名聲雖不如芍藥那般響亮,但凡是嘗過她滋味的客人,都很難再去看其他女子了。也難怪,其實世人都有一種變態的心里,就是想看著世界最美好,最純潔的東西在自己眼前變得骯髒不堪,而像丁香這種看似清純潔白如九天仙子的女人,正好滿足了他們。
其實,真正的雲楚也是一枚,從小喜歡想著去逛青樓調戲美女,只可惜那時候她年紀太小,青樓不讓進。
「鳳仙姑娘初來乍到,有些人,還是不要得罪的好。」
瞧瞧,漂亮姑娘連聲音都這麼好听。
至于說了什麼,嗯,不關她的事。
丁香感受到雲楚毫不掩飾的火辣辣的眼神,就算是見識良多,也不由得尷尬起來,哪有女子看女子的目光——這麼露骨!
殊不知「雲楚」是照葫蘆畫瓢,心里根本不屑。
「鳳仙姑娘,若是不介意的話,可以和我聊聊。」努力壓下面上的不自然,丁香笑了笑,不顧「雲楚」那副「坐像」,直接坐在了她的對面。
她回過神來,也是莞爾一笑︰「丁香姐姐要問什麼?」
「看妹妹穿著舉止,也不像窮苦人家的孩子,怎麼會流落到青樓?」丁香是有自己的打算的,她比芍藥聰明一些,從四位樓主的神色中便知道這位叫鳳仙的姑娘可能並不簡單,如果真是如此,她就要好好巴結,如果不是……
可惜丁香到底不夠聰明,神色只間實在太過明顯,想讓「雲楚」無視也難啊。
「這事,丁香姐姐還是去問海棠姑娘吧,當初是她帶我進來的。」這話,等于沒回答,畢竟這件事樓中的人都知道。
丁香的笑容有些僵硬︰「听海棠說妹妹是被未婚夫賣進這里的,不知是不是真的?」
「雲楚」嘆了口氣,這段話是編出來的,當時她並不在場,真正的情況她也不清楚。
「姐姐說笑了,我一孤女,何來未婚夫?」
丁香神色一冷,「妹妹何必否認,玲瓏花會,妹妹明明與一男子同來,樓里都傳遍了呢!」
雲楚頓了頓,面色不改地繼續說道︰「連姐姐都相信那些話,原以為謠言止于智者,倒是我奢望了。自古男人都好面子,若我真是他的未婚妻,他要賣我,也只會偷偷為之,怎還讓那些專盯著暗處的宵小之輩知道。」
她這番話,明顯是罵人的,對于這些人,她實在是懶得惺惺作態了,不過是一些小角色,根本不值得她費心,「姐姐如果沒什麼請離開吧,我累了。」
「你——」美人發怒了。
「你既然對我多一個心眼也知道該怎麼對我,不管我背後是不是有人在保護,也不是你這種人可以比擬的。」
「你終于露出狐狸尾巴了!」
「雲楚」打了個哈欠,睡過去了,過了許久,四周靜悄悄地,沒有一絲聲音,她滿意地笑了笑,可是,慢慢地,她感覺到了不對勁,因為周圍,實在太過安靜了……
「雲楚」緩緩地睜開眼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