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剎那,雲楚的身體仿佛被凍住一般。她的腦海里只有一個字——跑,而同時,她的身體已經做出了反應。
背後的人顯然沒有料到對方會有這樣的反應,厭惡也好憎恨也好,可他從來沒想到她會逃,可是她逃了,一路逃回了揚州。那時他為了給她找吃的,卻中了埋伏,生死一線跑回來,只是怕她睡久了會餓,可是拼了命的奔跑等待他的卻是一個空蕩蕩的屋子,一如當年爹娘兄長死後什麼溫暖都不剩了。為什麼,連她也這樣對他?
看著雲楚逐漸消失額身影,平果的心瞬間猶如被億萬只螞蟻啃食,他目光幽幽地落在遠方,緩慢開口,「雲姐姐,這一次,你休想再擺月兌我!」他抬腳,追了上去。
此刻,陰影下,走出一個身影。
嫵媚動人,神色清冷,正是流螢。
她淡淡地掃了一眼雲楚原來站過的地方,低下頭,轉身,一道白光閃過,滿地的書隨著兩具尸體,一起焚化成了灰燼。
此時,她的懷中,露出了藍色封皮書的一角,這本,正是歷代毒王嘔心瀝血之作。從頭至尾,真正要取的書,也只有這本。
身體大不如從前的雲楚只是跑了幾步便感覺到力不從心,步子慢慢地慢了下來,她往後一看,沒有人追上了,整個人像飄一樣地走到牆邊,身子斜靠在那里,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她垂下眸子,心中暗嘲,不知道這副身子還能支持多久?
然而,耳邊卻響起了桃紅當初聲嘶力竭的聲音——
「你知道當初你的身體到了什麼地步嗎?你知道鳳爺為了照顧你付出了多大的代價嗎?他的身體本來就屬寒性,為了你治你身上的熱毒又親自服用了大量寒性的藥,以自己的血養著你,整整一個月,如果不是他的血,你以為你現在能安然無恙?」
雲楚的唇緊緊抿著,有些蒼白無力,師父,在為她續命的時候又是否知道她還可以活多久?這樣一個沒用的徒兒,一定讓他很失望吧……
不,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她的身體緩慢地離開牆壁,正打算繼續逃跑,卻沒想到,整個身體,瞬間被鎖住一個懷抱中,那麼冰涼,那麼刺骨。
「找到了。」平果的唇貼在雲楚的耳邊,語氣中帶著絲絲的喜悅。
「……」
「雲姐姐,跟我回去,我們離開這里好不好?」平果的雙手緊緊地圈著她,像是一個孩子找到了自己最喜歡的糖果一樣,眷戀而又欣喜,說話間,帶著一絲命令般的霸道,「雲姐姐,他們都不是好人,都想要害死你,只有和我在一起,你才能安然無恙。」
少年唇紅齒白,看著依舊那般純潔、美好,他的懷抱卻那般冰冷,和師父的懷抱完全不同,師父的懷抱,那種冷,是深入骨髓,直達心髒的死亡般的寂冷。而平果的懷抱,卻是充滿尸體味道的恐怖之冷。那樣的味道,在兩年前,她已經接觸得太多太多了。
「放開我!」
平果的神情一滯,有些試探又有些害怕地叫喚,「雲姐姐?」
一瞬間,雲楚的袖中落下一把匕首,手腕一轉,將匕首攥在右手里,反手對著身後人的右下月復便是一刀,隨之,風馳電掣般的,乘著對方喘息的一剎那,拔出匕首,朝對方的心髒刺去!
「你——」平果一把推開雲楚,踉蹌地後退兩步,躲開了這一擊殺招,他的右下月復依舊在流血,鮮紅色一片,觸目驚心。可是更痛的,是他的心,分明沒有被匕首刺中,可是卻比千瘡百孔更加痛,「你居然要殺我。」
雲楚垂眸,避開對方痛徹心扉的目光,自言自語道,「可惜了,就差那麼一點。」
平果的整個身子晃了晃,整張臉變得慘白慘白的。
她——真的要殺他!
「抱歉,平果,我不能和你一起走,如果你繼續纏著我,我絕不會對你手下留情。」雲楚抬眼,面色清冷,語氣淡得不能再淡了。
「為什麼,你以前從來不這樣的,你從來——」
雲楚笑了,「你以為——你有多了解我?被我那種見誰都救的善良的假象欺騙了吧。實際上,連我自己都被我自己給騙了,事到如今,閆翔和雲楚,我已經分不清究竟哪一個才是真正的我了,可是——」
「你知道當初你的身體到了什麼地步嗎?你知道鳳爺為了照顧你付出了多大的代價嗎?他的身體本來就屬寒性,為了你治你身上的熱毒又親自服用了大量寒性的藥,以自己的血養著你,整整一個月,如果不是他的血,你以為你現在能安然無恙?」
「——我實在是窩囊太久了。」雲楚看著自己瘦弱的身軀,頭一歪,唇角依舊高高揚著,「使得關心我的人,為我涉險,從現在開始,我絕不會讓自己再陷入無法挽回的地步,就算做不到,也要……竭盡全力阻止!」
現在說這些,會不會太晚了呢,師父?
「不!雲姐姐,我才是最關心你的人,他們都是裝的都是裝的!鳳傾闌、傅雪琛、鳳流年他們之所以對你這麼好是因為你身上……」
「住口!」雲楚打斷了他的話,毫無余地,毫不留情,那雙沒有信任的眼楮落入了平果的雙眼中,一如當年,平果心上的那根弦,斷了……
沒了,什麼都沒了,連她也一樣,都是騙他的——
「燒死這個妖孽。」
「燒死他!」
那年,村里發生洪澇,他們一家人都被綁上了柱子,腳下是干巴巴的柴火,四周是所有熟悉的、不熟悉的村民高舉著火把大喊大叫,仿佛他真的是一個妖孽。
「娘親,娘親,我好怕。」
「爹爹救我。」
這是他兩個妹妹的聲音。
「眾位相親們,你們想燒死我沒關系,求求你們放了孩子,他們還那麼小,還有很多路要走。」
「求你們放了我的孩子們,我願意和我相公一起死來贖罪。」
那是他父母的聲音。
「燒死他們,如果不是他們把這個妖孽生下來,就不會發生洪澇,我們這麼多糧食也不會被毀掉,你們所有人都要死!」
在一陣又一陣地吵鬧聲中,柴火被點燃了,腳底下的火苗一瞬間便竄了上來
好熱。
「爹娘,救救我。」
「爹娘,我好痛。」
「求求你們高抬貴手吧,他們只是孩子啊!」
好難受,似乎難以呼吸了。
「阿星——鄉親們,其實阿星不是我們的孩子,他只是我從隔壁村買來的,那時孩子他娘剛生產那孩子便沒了呼吸,所以我才從隔壁買了一個孩子過來,他其實是一個妓女生下的,因為青樓不能養孩子所以被賣掉,鄉親們,你們要相信我!」
「阿星的左肩上有個胎記,可是他沒有,不信,你們可以去看看。」
「我和孩子他媽這副模樣,怎麼可能生出一個長得這麼好看的孩子呢?」
「對相公說的對,他不是我生的,不是我生的。」
好冷,烈火熊熊分明在腳下燃燒,可是為什麼他會這麼冷呢?
他看到他的家人,已經被救了下來,原來,向來不善言辭的爹爹,口才也會好到這種地步,真好,一家人,死掉的只有他一個。
又冷又熱,皮膚火熱,可是心卻是涼的,四周的叫罵聲他已經听不到了,連著家人的身影,也找不到了……
「鳳爺,這種藥還真厲害,直接倒下一大片哎,還有嗎?還有嗎?」。一個孩子吊郎當地看著樹下全被**迷倒的村民,興奮地大叫。
「沒了。」
「怎麼這樣。」十分失望的語氣。
是誰在說話?他想要睜開眼楮,卻發現兩只眼楮被煙燻得已經無法完全睜開了。他只能看到不遠處一棵大樹上,模糊的兩個紅影,似乎是兩個小孩。
「咦,鳳爺,這個村子里的人口味還真獨特,是在烤人吃?」其中一個人似乎很感興趣地說道。
「你可以嘗嘗。」
「太丑了。」那人自戀地說道,「我這花容月貌要吃也得吃那些賣相好的東西,怎麼能吃這麼丑了吧唧的東西降低檔次,好歹也得用刀雕刻一下。」
「……」
盡管他看不清,可他依舊能感受到那個被稱之為「鳳爺」的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淡然卻壓迫十足。
「有點意思。」那人話音剛落,身邊的灼熱瞬間消失了。
「因為洪澇被當做妖孽綁在這里?」又是那個人的聲音。
「你、怎麼……知道?」他居然可以開口。
「千錯,救下他。」
「啊?鳳爺,他好髒。」另外一個孩子苦巴巴的一張臉,卻依舊邊抱怨邊把他從火架上解救下來。
他以為對方救了自己一定會提什麼要求,可是沒想到下一刻,他就听到了兩人離開的腳步聲。
「等等,咳咳。」因為太過用力,嗓子受不住,他模著喉嚨乞求道,「你們能不能把我一起帶走?」
「你?」另一個孩子又走回了他的跟前,他似乎又看得清楚了些,七八歲的孩子,比他還小,「你想和我們一塊兒?」
「求你——們,我做什麼……都可以。」
「是麼?可惜,你還不配。」那個孩子站起來,高高在上的俯視著他。
「等等。」是那個孩子的聲音。
平果瑟縮了一下,雖然從始至終這個人都沒有什麼趾高氣揚的表現,可是他就是怕他。
「我給你半年的時間,如果你可以替自己報仇,我就來接你。」
「半年……別說半年,他們現在就不會放過我!」他一時間恐懼萬分,那種冰火兩重天的滋味,他已經不想再感受第二次了。
「不就是洪澇麼,我會解決。」那個孩子的語氣里充滿了輕蔑,「千錯,走了。」
「哦。」
他上前蠕動了一體,「你——你是誰?」原本想按捺的話還是問出了口。
「漠神容家。」另一個孩子的聲音遠遠地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