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年齡差不多的孩子此刻走在荒蕪人煙的小道上,他們必須盡快回去,以防被鳳妍發現某個孩子離開了御辭。
「鳳爺,你該不是看上這個丑八怪了吧?」
「沒有。」
「那為什麼……」
「這世上,趕上來為我效忠的狗用起來才好玩。」
「……」另一個孩子瞬間抖了抖,忽然想起一件事,半年後,似乎織姬那個老太婆會來容家……
思及此,不由得偷偷瞧了一眼對方,咽了口唾沫,暗暗想,果然是心機深沉!
平果的雙眼漸漸染上了一層紅色,像是困獸,緊緊地盯著雲楚,「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你們都要拋棄我!」他的手,以爪形飛快地抓向對方,若不是雲楚早有防範,恐怕整只左臂都要被平果扯下來。
好霸道的掌力!她的瞳孔一縮,`.``瞬間倒退了十幾步,與平果拉開了距離,只是左臂上的袖子,如今成了一塊殘破的布,垂在對方的手中,那樣的無力刺眼。
一剎間,平果撕碎了那塊布。
「我知道,像我這樣骯髒的人不配擁有感情,這都是他們害的,我已經認了,既然你無法對我負責,當初又為什麼給我溫暖……」他一邊說,一邊踏著步子,追趕著雲楚,掌法毫無順序,連真氣也是一團亂,「我就像是一個溺水的人,好不容易看到有人向我伸出了手,可是就在我將要上岸的時候,你卻又把我推了下去,雲楚,你怎麼可以如此,你怎麼狠得下心,你怎麼可以這麼踐踏我的感情!」
雲楚狼狽地左閃右躲,長時間的大負荷的動作讓她的身體有些吃不消,她知道她必須速戰速決,盡管……不忍心。
她不知道他的經歷,可是他們渴望擺月兌孤獨的心情,實在太相似了。
然而,她不想再讓那人失望了,也不想那人,再為自己的處境,自己的身體而費心,所以,她不能再偷懶了,更不能心慈手軟!
平果還在不停地說著,一邊笑,一邊流淚,整個人像是陷入了崩潰,「既然你不肯陪我,那麼——就和我一起死吧!我已經背叛了主子,她不會再管我的死活,放了你,那個人也不會放過我,與其落在他手上生不如死,不如和他最在意的人一起死。」
這個地方過于狹窄,如今的她,沒了武功,沒了內力,唯一仰仗的便是蠱術,可是現在蠱毒在江湖中鬧得實在是太大了,她如果用了,一旦被發現,恐怕就會得罪整個天下。可是,不用蠱,她可以逃月兌的幾率,幾乎為零。雲楚一邊躲著對方的攻擊,那只手所到之處,無論什麼樣的阻礙物都會凹陷,她拖著快要不受控制的身體,踉踉蹌蹌地到跑著,慢慢地,連思考都有些困難了。
她這是到了哪里?
四周張燈結彩,似乎在為什麼事慶祝。路上雖算不上人山人海,但也算得上車水馬龍,路過的行人都像看瘋子一樣的看著她,好似她就是一個怪物。
「嘶。」雲楚的膝蓋彎了下去,差一點,就倒在了地上,然而,她還是硬生生地撐住了。
奇怪,平果呢?他不是在後面追她的嗎?
頭好痛,心里仿佛有另一個聲音在說話。
「很難受是不是?都是他們害的,去殺了他們!」
雲楚使勁地搖了搖頭,想要讓自己清醒一點,似乎最近以來只要受了什麼大的刺激,她就會像現在一樣神智變得模糊,然後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那麼這次的刺激,是平果嗎?
該死的,難道這也是她體內毒藥的作用。
「你為什麼不殺他們,他們都在笑你,你分明那麼難受,可他們卻沒有一點同情心。」
「不、不是。」
「是天下人對不起你,如果不是八王之亂,如果不是你的爹娘,如果不是被世人稱頌的仙女鳳妍,你會淪落到這種地步?被拋棄,被厭惡,過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不對,不是這樣的,這些已經過去了,我現在有師父——」
「師父?哈哈哈……別騙你自己了,你分明看得出那人對你有所圖謀,你要裝傻充愣到什麼時候,總有一日,他也會背叛的,就像蘇錦年,就像傅雪琛,就像——」
「住口!」她的聲音,從嘴里,聲嘶力竭地發出來。
似乎,人又清醒了一些,忽然間,她想到了什麼,迅速向後看去,左邊沒有,右邊也沒有,很好,乘著平果沒有追上來,她要離開這里!去找師父,對師父,可是,師父在哪里?
「哎,今天解語樓怎麼這麼熱鬧?」
「听說樓主遇見了喜事,要普天同慶。」
「這解語樓的樓主不是——」
「噓,這話別亂說,會遭……」那個人指了指天上,另一個人立即會意,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解語樓,這里是解語樓?雲楚努力地抬頭向四周望去,終于在左邊離自己不遠處看到了解語樓的金字招牌。她露出一個安慰般的笑容,是解語樓,這麼說,菁茗樓也一定在附近了,她要去找流年。
菁茗樓,菁茗樓——菁茗樓在哪里?雲楚的目光四處轉著,她現在腦子實在太混亂,根本無法思考。四周的馬車來來往往,一輛四馬所拉的豪華車輛與她擦身而過的瞬間,忽然一陣大風刮過,將她沾滿了血色和塵土的裙裾揚起,而那輛馬車的車簾,也被翻起了一個角。一剎那,仿佛隔了千山萬水,一眼萬年。
雲楚呆呆的,瞬間仿佛失去了靈活。只見她蒼白到極致的嘴唇,緩慢而呆滯的吐出兩個字,「流年。」
馬車在解語樓的前面停了下來。
雲楚的身體動了動。
車沒有停,直接駛進了一個專門的通道里。
雲楚長大了眼楮,杏眸中第一次充滿了無助,怎麼會?流年不是還在菁茗樓嗎,她明明寫過信給他了,為什麼他出現在這里?滿肚子的疑問,迫使她的腳動了起來。
流年,流年,看我一眼,以前你不是都能感應到我在你周圍嗎?為什麼,這次是我先看到你?難道,你也要走了嗎?別拋下我,我們說好不會再拋棄對方的,你怎麼能言而無信!
流年、流年、流年……
「流年!」
她有種預感,她要失去流年了,是她離開太久的緣故了嗎?怎麼辦?
馬車內的鳳流年忽然一震,他起身,直接走出馬車。一身月白色的袍子,底邊瓖著紫色金線,高雅貴氣,只是他的神色依舊清冷,唯有眼中那一絲淡淡的焦急和希翼,出賣了他的內心。
他疾步走出了暗道,看向大街,然而,街上依舊繁華無比,沒有那人。
他自嘲,沒有了牽情蠱,他怎麼可能還能再擁有她。
鳳流年失落地走了回去。
此時,大街上的幾個人正在討論。
「唉,你說剛才那個女子摔得那麼厲害不會有事吧。」
「你擔心什麼,人家有情郎把她抱回去了。」
「你怎麼就確定那是她情郎,說不定是兄長呢。」
「哈哈,你這麼緊張做什麼,難道你看上她了?」
「別瞎說,那樣的小孩子,解語樓一抓一大把,倒是那個男人……」
「原來你好這口,哈哈哈。」
「難不成你不好這口?」
難听的話語一直在大街上飄蕩,此刻,躲在暗處的兩人卻沒有報仇的心思。
「你看,雲姐姐,他拋棄了你。」平果緊緊地抱著雲楚,聲音低沉而愉悅。而對方,蜷縮著身體,仿佛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你剛才——是裝的?只是為了把我引過來看到這一幕。」雲楚渾身發抖,她難以忍受剛才的以及現在的這一幕。
「是啊。」平果輕松地應道,語氣是百分之百地篤定,「雲姐姐,我們都是同樣孤獨的人,而最忍受不了的,就是背叛。」
「所以——你為了讓我恨他,讓我看到了這樣的一幕。」
「你原諒過他一次了,可是他依舊背叛你,你知道自從你失蹤後他干了什麼嗎?他沒有去找你,而是成了別人的手下,在你心心念念希望他來救你的時候,他卻拋下了你。他,不值得你恨——雲姐姐?你怎麼了?」平果高揚的語調慢慢低了下去,他有些詫異地看著懷中越來越蒼白的人,心中,浮起一絲恐懼。
「很好,不愧是專業的殺手,連演戲都天衣無縫。」前面的一切,都是假的,他利用她對他的不了解,故意崩潰,故意擊殺,只是為了讓她親眼看到剛才的一幕,明知道他們是同一類人,明知道他們最害怕的東西是什麼,可依舊為達自己的目的,不擇手段,好,很好,是她低估了對手,低估了江湖,低估了人心險惡!
「雲姐姐,你在生氣嗎?對不起,我應該和你事先說一下的,可是我怕你不信。」
又是這樣,分明是一匹餓狼,卻裝作一臉委屈一臉無害的樣子把她騙得團團轉……
「雲姐姐,你說一句話好嗎?不要嚇我。」在平果眼里,眼前的女子垂著眸子,很乖很安靜,可是他卻越來越不安,他寧可對方大吵大鬧,甚至像之前一樣想要殺他,也比現在這樣好,仿佛是破敗的布女圭女圭正在被一點一點的抽去棉絮,等待著破敗的終極。
然而,兩人都不知道,他們所有的動作和對話,早已被他人盡收眼底……
「來人,去幫幫她。」
說話的人一身瀲灩的紫衣,手里拿著一盞上好的琉璃玉樽,似乎是在觀賞,眼楮卻沒有離開過樓下的風景,「終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