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楚覺得自己現在就是偷得浮生半日閑,在院子里懶洋洋地曬著太陽,至于外面如何,就不關她的事了,原本新店開張,不宣傳也不懂優惠,再加上大家听說里面的大夫是一個女人,幾乎就沒什麼人上門求醫了,盡管雲楚把價格定得低了一倍。
此時沂水端著一大盤核桃過來,最近雲楚愛吃這個,所以鳳流年就四處找,家里的貨絕對夠吃上七天的,多了怕壞了。雲楚拿著榔頭竹簽玩得不亦樂乎,最後肉都進了自己的肚子里。沂水對于自家小姐這種得過且過的心態十分不恥,怎麼說對方也該出去走走,多認識認識人,然後把自己嫁出去啊!十六歲真的不小了,再過兩年就要成老姑娘了。
沂水覺得她猶如黃河流水滔滔不絕的擔憂應該準確地傳達到自己的小姐心尖上,可惜她在那兒唉聲嘆氣了大半天,雲楚盤子里的核桃已經去了一大半兒,沂水看得那個叫內傷啊!
「對了,沂水,你說我是不是應該再買幾個下人?」主要是雲楚覺得這麼大個地方讓沂水和鳳流年兩人來照管實在是太勉強了,她再怎麼沒良心也不至于繼續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情。
沂水眼珠子轉了轉,當下就拍手,「好啊!」
「……」雲楚瞅了瞅身邊的小姑娘,手上「 嚓」一下,一個核桃又被錘子敲成渣渣了。
此時,鳳流年大步流星地從前廳走來。雲楚懶懶地抬了一下眼皮,手里把玩上了錘子,微微垂眸,掩飾了眼中閃過的一絲流光,「什麼事?」
「雲昭來了。」
雲楚的唇角勾了勾,算算日子,是該來了。
沂水卻是比他們要激動的多,探出個頭往前廳的望向張望了一番,可惜被後門擋住了視線,什麼都沒看到,只好再看向鳳流年,急急地問道,「雲熙和肉骨頭來了沒有?」
鳳流年點了點頭。
于是沂水拋下雲楚就沖出去了。
雲楚慢慢起身,因為坐得久了,站起來的時候有些頭暈,身子晃了晃,雲楚的眼前再一次恢復清明的時候,鳳流年已經站在她的身側扶著她,臉上擔憂一眼便能瞧出來了。她又是一陣恍惚,只覺得周身的一切都十分遙遠,她還是當年在菁茗樓里插科打揮的鳳仙,他是忠實陪在她身邊不離不棄的流年。
可是,到底回不去了。
雲楚直起身,月兌離了鳳流年的懷抱。她若無其事地理了理身上的衣服,「既然是雲昭來了,就出去見見唄,我反正也沒什麼事情可以做。」
「阿楚,你的身體……」
「已經沒什麼事情了,反正癥狀都是一陣一陣的。」雲楚擺擺手,毫不在意地說道。
鳳流年緘默。
「……」雲楚腳步將動,她還是埋頭玩著胸前的衣襟,「流年,其實你現在是自由的。」
此話猶如驚天霹靂砸在鳳流年的頭上,他猛然上前一步,留給他的卻只有雲楚的背影。他站在原地,一雙手握拳,然後,慢慢地松開……
他對她,還有用處就好。
雲楚已經不見了背影。
鳳流年快步走向前廳。
此刻,前廳一片熱鬧,雲熙和楊馨兩個小蘿卜頭加上一只狗正圍著沂水轉著,沂水本身就是一個喜歡小孩子的人,又十分會玩,很快很楊馨也打成了一片,反倒讓雲昭和揚釋兩個大老爺們百無聊賴地坐在一邊,頓時有種被冷落了的感覺。
揚釋無語看天,這待客之道實在是太想讓他吐槽了。
雲昭老神在在坐在揚釋的另一邊,也覺得沒事做,習慣性地想拿起茶杯,突然尷尬地發現主人家根本連杯茶都沒給他們倒,頓時模模鼻子覺得自己是被人嫌棄了。
其實實在是沂水從未招呼過客人,鳳流年眼里除了雲楚就只有雲楚,至于雲楚麼——這種小事怎麼能勞動她這個身殘體弱的人來做呢!
所以就造成了現在這種狀況。
雲楚終于在雲昭和揚釋的望眼欲穿中姍姍來遲。一入眼,已是讓兩人眼前一亮,只見佳人一襲翠衣,步履婀娜,面如桃花笑傾城,比之之前在馬車中見到的穿著一身破麻布衣服不知要好看多少倍。
咳咳,作為男子的他們是不可以這麼明目張膽地盯著一個姑娘的。雲昭和揚釋都自覺失禮,有些歉意地別開目光。
「哇,姐姐好漂亮!」楊馨羨慕地叫著,向來野慣了的她實在和那些嬌弱的閨閣女孩沒法比,小丫頭雖然不介意這些,但並不影響她崇拜漂亮姐姐啊。
雲楚笑了笑,笑意卻不達眼底,「沂水,上茶。」
沂水此刻還在逗肉骨頭玩,聞言有些不舍地站起來,一步三回頭地泡茶去了,好吧,看在未來姑爺的份上,她委屈委屈。
雲熙蹦蹦跳跳地走上前,礙于自家哥哥在一邊,也不好上去撒嬌,不過還是特別小家子氣地盯著雲楚,可憐巴巴地說道,「雲姐姐,我來看你了,你有沒有想我?」
當然沒有。
這是雲楚的第一反應,她微微彎子,模了模小孩子的頭,「雲熙似乎長高了。」
雲熙立刻滿足了。
雲昭看著自家弟弟那副不成器的模樣,只覺得丟臉。若不是為了找個借口來這里,他是絕對不會幫他寫完夫子布置下來的功課的,回頭得罰他再抄幾份。
楊馨悲哀地發現,她似乎又被漂亮姐姐討厭了,從小長到現在,她的女生緣就特別不好,真正的好朋友也就雲熙這麼一個,其他都是大哥哥父親叔叔的,頓時小丫頭心里有點著急,學著雲熙的模樣眼淚汪汪地扯了扯雲楚的袖子,然後眼巴巴地看著她,听雲熙說,這個姐姐這里有很多新鮮的點心和玩意兒,好想要……
雲楚有些訝異,轉頭對著小姑娘笑了笑,「你叫什麼名字?」
「楊馨,胡楊樹的揚,溫馨香甜的香。」
「……」這小姑娘這麼激動干嘛。
再一次被徹底忽略的兩個大老爺們終于忍受不了了,揚釋率先站起來,他向雲楚拱手,「雲姑娘好,在下揚釋,今日上門打擾了。」
雲楚轉身,微微點頭,「你好,楊公子。」
「雲姑娘喚我揚釋便可。」揚釋說著便笑了,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齒,然後向她介紹另一個人,「這位是雲昭,姑娘想必知道了,他是赤雍王府的世子。」
雲楚也朝著他笑,「楊公子不必介紹,我認識世子。」
「哎?是嗎?」。揚釋分明看到身邊的好友身體僵了僵,不由得好奇地問道,「姑娘是尚京人士?」
「不是。」此刻鳳流年剛剛走到她的身後,為她遞上一杯姜茶,如今她的身體極差,時好時壞,幾乎就是吃這些東西過日子的。雲楚吹了吹茶杯上漂浮的熱氣,瞬間向雲昭拋了一個媚眼過去,「奴家原本是菁茗樓西艷閣中的鳳仙,當年與雲世子一見私定終身,雲世子親口說了要娶奴家的。」
揚釋很成功地看到自己的好友的身體完全僵住了,那表情,十分精彩。
雲楚立刻換上了一副幽怨的語氣,「雲世子莫不是想反悔?唉,可憐奴家一生孤苦,無父無母,就盼著雲世子這句話,好不容易存夠了錢替自己贖身,千里迢迢投奔雲世子,如今要是世子嫌棄奴家,奴家可是回不去了。」說完從鳳流年手里接過一早準備好的帕子,慢慢地擦著眼角根本不存在的眼淚。
雲昭有些內傷,他怎麼看對方都不像她說的那般可憐。若不是她長得實在是太像自家妹妹,他是一定會娶她的,畢竟男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可是如今麼——好在之前菁茗樓的相處他還歷歷在目,自然不會被雲楚這表面模樣所騙,這丫頭,可精明著。
「雲姑娘,莫開玩笑。」
「世子真的忘了奴家麼?」則聲音,幽然婉轉,如泣如訴,簡直就是一個深閨怨婦的模樣,這下,連楊馨和雲熙兩個小蘿卜頭看著雲昭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此刻,鳳流年咳嗽了兩聲。
雲楚勾唇,收起臉上那副小女子的模樣,沂水正好將茶端上來,她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這幾日,雲世子和楊公子已經送了很多禮物來我這兒,那所謂的救命之恩也算還清了,所以兩位此番前來,我也只能想到這個目的了,不過,看來世子確實想要賴賬啊。」雲楚的尾音意味深長,雲昭有種想找條地縫鑽進去的沖動,尤其是身邊好友那八卦的眼神。
「我記得當初雲世子還說自己姓楊,是楊大將軍的兒子,真讓樓中的姐妹都萬分仰慕啊!」這些事都是她後來打听到的,發生在李雅蘭身上的。真假雲楚的事情太過復雜,真傳出去對她也沒什麼好處,逝者已矣,她干脆把這些事都當成了發生在自己身上的。
那八卦的眼神立刻變成了冷颼颼的刀子。
雲昭暗自嘆了口氣,看樣子自己還真是被討厭了,只得轉移話題,「雲姑娘這是打算開醫館嗎?」。
「嗯,學過一些醫術,既然在這兒定下來了,總得找些方法養活自己。」雲楚淡淡地回應道,下一刻就遭到了沂水的鄙視︰小姐,你穿流年的吃流年的,何時需要自己養活自己了?
雲昭十分自然地出口說道,「若是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幫忙的,可以盡管說。」
「還有我。」揚釋急著接嘴。
雲楚臉上的笑容燦爛起來,「成啊,那麻煩兩位公子現在就把腿摔斷了然後敲鑼打鼓地到我這兒來治。」
兩人頓時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雲昭覺得對方對自己似乎有種敷衍和厭惡,若真是妹妹,也無可厚非,畢竟他們對她來說,的確是父不父,母不母,兄不兄,她恨也是應當的。
揚釋想得就簡單多了——這姑娘和他以前看到的女子比簡直就是一個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