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酒樓,暮色如春,當真是令人流連忘返,點頭千觥籌,醉臥美人榻。雲楚想起了菁茗樓,只是那里多了一份奢靡華麗,這里多了一點詩情畫意,難怪如此受歡迎了。
此時,樓上的雕鏤玉欄上趴著一人,他朝著樓下剛進門的雲楚用力地揮揮手,「雲姐姐,這邊!」
雲楚垂了垂眼眸,再抬頭時,眼中噙著一抹涼薄的笑容,「流年,走吧。」說完,她執起對方的手腕,冰涼入骨的手讓鳳流年的眼眸一暗,他看向已經邁出步子笑顏淡然卻又蒼白的人兒,想要阻止的話就這麼咽了下去,任由雲楚帶著他走向前方。
雲熙迎了上來,拉住雲楚空著的那只手,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今個兒暮春酒樓有一場拍賣會,大哥說有好多稀奇的東西會展示出來,雲姐姐要是有喜歡的一定不要客氣,反正大哥會買單的。」說完,他俏皮地笑了笑,()又巴巴地伸了一下頭看了看鳳流年的後頭,好奇地問道,「沂水姐姐沒有來嗎?」。
「她要看店。」
「姐姐現在有客人了?」
「嗯。」雲楚回答的簡潔而又緩慢,偏偏雲熙覺得對方這模樣兒怎麼看怎麼養眼,比起那些嬌柔做作的千金小姐漂亮不知道多少倍,當然,他家媳婦兒也是很漂亮的。
「那太好了,姐姐的醫術一定很好,以後要是我生病了一定找姐姐治。」
雲楚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眼中的笑意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唉,有件事兒沒和姐姐說,最近我一直被父王罰抄書,手都腫了,姐姐你看。」說完他在雲楚眼前晃了晃自己肉嘟嘟的手,「姐姐有沒有什麼這方面的藥啊?」
「消腫的嗎?」。
「不是,讓它變得再腫一些,這樣父王就舍不得罰我了。」雲熙自顧自地打著小算盤,笑得那個叫奸詐。
「赤雍王……當真是愛子心切啊。」雲楚的語氣中,莫名地含了一絲諷刺,可惜身心愉悅的雲熙沒有听出來。鳳流年皺眉,反手錯開了雲熙拉著雲楚的那只手,擋在兩人中間。
雲熙被這莫名其妙的變故嚇了一跳。
雲楚掃了一眼鳳流年,掩了臉上的神色,卻也不說什麼,大步向前走去。
「雲小公子,請不要在阿楚面前提起你的家人。」鳳流年難得一句話說那麼多個字,說完便趕上了雲楚。
雲熙張大眼楮,一時間竟不知道作何反應,癟癟嘴覺得有些委屈,可也知道這樣的場合不適合撒嬌,只得嘟著嘴悶悶不樂地邁著小短腿跟上。
雲楚輕嘆了了一口氣,是她糊涂了,本是殊途,何必同歸!
那一瞬,她剛走過的珠簾後,走出來一個人,一身錦繡黑緞繡金跑,豐神俊朗,面若桃花,流著一曲風流之味。他向雲楚離去的方向瞧了瞧,眼中露出一絲復雜情緒……
「啊喲,這不是秦公子嗎?怎麼不與清月姑娘吟詩去呢?」這尚京,誰不知三年前回來的這位驃騎大將軍之子秦焰是四皇子跟前的紅人,卻不同于四皇子那般專情,到如今也只專寵從容姑娘一人,他是典型的風流公子,前天和怡紅樓的杜鵑姑娘郎情妾意,昨日又和曲香坊的清月姑娘共赴巫山,秦大將軍如今還在邊關,山高皇帝遠地管不著,眾人聞之也不過當之「人不風流枉少年」,不過正經人家的還是不太希望自己的兒子被帶壞、頻頻往青樓勾欄院跑的。所以秦焰周邊大部分都是酒肉朋友,或者是為了搭上四皇子這條線而接近他的,看他不順眼的人也比比皆是。
說前面那句話的是王家的老三,王允之,也是之前攛掇雲熙離家出走的那位無良表哥,因為此事被禁閉一個月還被狠狠揍了一頓,如今才被允許出來禍害天下。王家的家教向來嚴明,能教出王允之這麼一只奇葩也多虧了王允之八歲那年家遭變故,他被祖母養了一段時間。老人嘛自然寵著外孫,因此他的脾氣也被慣得無法無天,等被接回家的時候已經無可救藥了,他爹王承清更正了十年也沒給改好,算是百年王家的一大敗筆了。
「王公子今日也來看這拍賣會?」
哼,他才沒那麼膚淺,王允之在心里誹月復,嘴上卻應著,「是啊,听聞此次有很多稀罕的東西,阿昭定了位置,所以便過來看看。」
雲昭——秦焰蹙眉,他一點也不知道雲楚來了尚京的事情,當初他是秦焰看著她跳下風機崖的,那萬丈懸崖下能夠生還已是奇跡,雖然他在心里從未相信過她已經死了,以至于再一次看到她的時候他並沒有多大的驚訝,當年的鳳傾闌是何等人物,雖然他不知道這其中有多少貓膩,可是在他看來,光憑那人對雲楚的寵愛與師徒之誼,就絕不會讓對方死,至于所謂的雲楚的首級,哧——替身那種東西,有了第一個,難不成還變不出第二個來!
不過,他更想知道的是,雲楚為何會來尚京,又為何會出現在暮春酒樓?與雲昭有關嗎?若是傅師兄知道她還活著的話……
王允之看著秦焰一個人在那里皺眉頭又唉聲嘆氣的,覺得自己被忽略得實在是太徹底了,當下鼻子不是鼻子,眼楮不是眼楮了,「哼」了一聲丟下秦焰就走了。
不就是四皇子的親信嗎!竟然這般目中無人,有什麼好得瑟的!
王允之邊想邊往秦焰身上安罪名,他身旁的小廝安穗只得拍著胸口,一顆提著的心髒總算放下了那麼一點點,幸虧自家公子沒當場發脾氣。
「安穗,你看,那不是雲熙表弟嘛!」王允之指著前面還在處于糾結中的小包子,「他怎麼還在外面瞎晃,阿昭也不知道管管。」
「……」少爺,你該叫雲世子「表哥」的。
王允之覺得有些不對勁,經過上次雲熙失蹤的事情後,雲家可再也不敢讓雲熙一人蹦了,現在這待遇明顯比他好了,王三少爺頓時不高興了,左瞧瞧右瞧,這一瞧又是一愣,那不是姑姑嗎?
在他的映像里王惟芳已經十多年不曾離開過赤雍王府了,自從二表妹失蹤,姑父回來後,她整個人都陷入了一種瘋瘋癲癲的狀態,尤其是那件事情被澄清之後,姑姑整個人都崩潰了,一天到晚只抱著二表妹以前的穿過的衣物,住在二表妹以前住的房子里,不肯再踏出一步,除了兩個兒子,連姑父也不肯見。
這樣的姑姑怎麼可能還會出現在暮春酒樓?王允之只覺得詭異,定楮一看,只覺得那背影好像比姑姑瘦一點,高一點。
此刻,安穗顯然也看到了雲熙,只是沒注意到另一個人,「三少爺,是表少爺,我們要不要上前去打個招呼?哎?少爺?等等小人啊!」
王允之哪里還等他說完,三步並作兩步就走上前去,然後一只熊掌「啪」地一下甩在雲熙細女敕的肩膀之上,「熙兒,好久不見了。」
隨著這聲音,雲楚和鳳流年停下來,只是沒有背過身體。
雲熙不用回頭都知道是誰,他翻了翻漂亮的大眼楮,十分嫌棄地說,「三表哥,怎麼是你來?四表哥呢?」
王允之一個糖炒爆栗下去,直教雲熙老實了一些,「意之有些事情耽擱了,等一會兒才回來。」
「莫不是哪一家的姑娘又纏上四表哥了?」
王允之給了一個「你真了解」的眼神。
雲熙人小鬼大的嘆了口氣,他四個表哥,大表哥俊朗剛毅,文武雙全,如今在外守邊疆,二表哥文采超然,典型的謙謙君子,溫柔又好說話。三表哥雖粗魯了一些,可也是俊俏男子,文不成武功卻很好,唯獨四表哥,長了一張禍水臉不說,平日里對什麼都漫不經心,文不成武不就的,偏偏又有一雙勾人的桃花眼,對女子來說,不像其他夢中情人那般有距離感,反倒平日里喜歡笑眯眯的,很有親和力,凡是女子見了他不是拋手絹就是拋媚眼,要麼兩者皆拋。三表哥和四表哥是雙生子,一個愛舞蹈弄槍,一個喜歡天下美酒,當真是一點都不像。
「他那風流債還少?左不過都是女子單相思而已,怎麼說意之也不能排在我面前娶妻是不是?」
「我只是嘆息四表哥禍害了太多少女子,萬一哪一天他真成親了,不知道護城河要多出幾具女尸了。」
「沒事,王家多養幾個人不成問題,大不了到時候讓意之多娶幾個。」
「……」有這樣當哥哥的嗎?
「對了,這位是——」近了,王允之已經暗中打量雲楚好幾眼了,確定下來此人並不是姑姑,其實近了看並不像,這位姑娘也就遠遠看著像了一點。以前有幾個,冒名二表妹的上門,看起來比這位更像姑姑,王允之倒是見怪不怪了。
「這位是雲姐姐。」雲熙積極地介紹道,「雲姐姐,他是我三表哥,王允之。」
「雲姑娘安好。」王允之像模像樣地打了一聲招呼,有些狐疑地看向雲熙,這女子也姓雲?
雲熙眼觀鼻鼻觀心,當做沒看見對方無聲的詢問。
「參見王公子。」雲楚簡單地回了一句。
「雲姐姐,就是前面那個房間,我們走吧。」雲熙笑嘻嘻地纏上雲楚的胳膊,拉著她腳底抹油。
王允之頓時覺得他白疼某只白眼狼了,居然把他丟在這里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