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楚轉頭,目光落在對面不知何處,幽幽好似遙遠的星河,分明什麼都看不到,可是又像是看到了什麼。一剎那,王意之覺得眼前的人不是一個十六歲的女子,而是一個飽經滄桑的老人。
此時,雲楚的聲音緩緩響起,嘶啞又低沉,「此事要追溯到很久之前,那時,安成帝鳳融九剛登上王位,傅冰惜還不是貴妃,鳳妍還不曾嫁給容淺,鳳瑾還沒有造反……」
一個個尊貴無比的人的名字從雲楚口里一一吐出,王意之眼皮子跳了跳,覺得自己仿佛要接觸到一個驚天秘密,他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當年,眾所周知,傅冰惜尚在閨中,與珩王鳳瑾青梅竹馬,甚至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可是一次陰差陽錯,傅冰惜七夕出游,正好遇上了微服出訪的鳳融九,一剎那,被少年皇帝驚為天人,從此有了‘天下第一美人’的稱號。」
「你是說,皇上對傅貴妃是一見鐘情?」
雲楚嘴角勾了勾,笑容有些諷刺,這個世界上,怎麼可能有什麼一見鐘情,「也算是這樣,不過你要知道,更重要的是傅冰惜背後代表著什麼。」
「……」
「先不說她是傅家二老的掌上明珠,她的兄長傅朗對其妹的溺愛程度是你我無法想象的,再加上當初剛當上容家族長的容淺與傅冰惜的關系也極其曖昧,與其將這樣一個香餑餑送給自己的王弟,還不如揣在自己懷中。可惜,這種滿是陰謀目的的求婚傅朗第一個站出來不肯答應,再加上那個時候傅家處于鼎盛時期,鳳融九也難以逼迫,之後傅冰惜單獨約了鳳融九出來,不知說了一番什麼話,鳳融九放棄了納她為妃的念頭。你知道她說了什麼嗎?」。
「大概是一些今生絕不為妾之類的話吧。」
「嗯。」雲楚點點頭,「甚至以死相逼,但是美人就是美人,同樣的話從她嘴里說出來和同我們說是完全不同的感覺的,至少逼得鳳融九將這個念頭整整埋下三年。可惜,他終究是帝王,傅冰惜也小看了他的執著,因為長久得不到,最後,鳳融九萌生了和慶安公主一樣的念頭,只是那時候可憐的傅貴妃沒有一個慕容軒來替代,最後非常成功,死和進宮,誰都不會選擇前者的。此事十分隱秘,只有他們二人和傅朗知道,連珩王鳳瑾也以為傅冰惜是自願嫁入皇家的。而那一次,傅貴妃很幸運地懷上了四皇子鳳雪傾。」最後一句,雲楚說得意味深長。
「你怎麼會知道得這麼清楚?」王意之的神色完全暗下來,幾乎是下意識地問了出來。
「我自然有我的辦法,這事情還沒完呢,不知王公子有沒有興趣繼續听下去?」雲楚翻了個身,有些疲憊地揉揉眼楮。
王意之自然是說想的。
「後面的事情會更加讓人難以置信,我希望你不要太緊張。」雲楚無神的雙眼又對向某一處,繼續說道,「鳳融九佔了傅冰惜的身子,相當于抱得美人歸,那麼失意的便是珩王鳳瑾,可是奇怪的是鳳瑾並不恨傅冰惜,也不曾向鳳融九報復,並且在傅冰惜懷孕期間十分關心她,雖然這樣的做法遭到了鳳融九的不滿,甚至將之趕到邊疆去了,可是鳳瑾對傅冰惜的愛卻絲毫沒有衰竭,當真是痴情得讓人感慨。」
「……」王意之心里「咯 」一下,心里卻有了另外一個猜測,可是又不敢確定,僅僅只是一個猜測罷了。
「當然,痴情的可不止這一位,還有容家族長容淺,晉華天下誰人不知鳳妍痴戀容淺,甚至于為了他差手續鳳融九和傅冰惜之事,只是她棋差一招,就算傅冰惜嫁了人,容淺眼里還是沒有她的影子。但是鳳妍比慶安公主幸運,當初她在晉華是說一不二的人,逼得鳳融九賜下成婚聖旨,如願嫁給了容淺。」
「原來,這就是真相。」王意之喃喃道,當初誰人都傳這二人是有情人終成眷屬,想不到根本是無稽之談。
「你就這麼相信我?」
「不相信你我便不會听你說。」
「我就是喜歡你這點聰明。」雲楚眨眨眼,「可惜婚後的鳳妍相當于在守活寡,終于,她因愛成恨,既然自己得不到的,別人也別想得到,她先創立了鳳凰閣,然後又輔佐張子笙使峒派壯大……」
「等——等一下,你說鳳凰閣時鳳妍創立的?」
「是——也不是,應該說,鳳凰閣是鳳梧公子和鳳妍一起創立的。」這些倒是她在三年里偶然查到的。
「為何又提起峒派?」
雲楚睨了他一眼,意味深長的說道,「你這麼聰明,一定能想得到的。」
王意之啞然,幾乎不敢相信雲楚說得話,可是理智告訴他,雲楚說的都是真的。鳳妍嫁給容淺,學會了容家的一些秘術,轉而接觸張子笙——然後——難道說,三年前死了無數人的一場大劫僅僅是皇室為了收攏大權的一場陰謀嗎?王意之只覺得渾身發冷。
「還沒完呢,不要轉移話題。我記得四皇子出生那天有一次雙星之兆吧!」
「是的。」這倒不是什麼秘密,「三年後也有過一次。」
「接下來是我的猜測,我懷疑其實當時這只是普通的現象,只是鳳妍卻乘機除掉了眼中釘,借口說這種現象是晉華滅亡的象征,逼著鳳融九處死傅冰惜和四皇子。」
王意之點了點頭,「這些當時有人也這般想,尤其是珩王,所以他發動八王之亂的目的就是殺了鳳妍。」
「可惜失敗了。」雲楚嘆了口氣,「鳳妍哪是那麼好對付的,連傅冰惜那般聰慧的女子都落了個尸骨無存的下場。只是此事之後,容淺一度頹廢,容家幾乎掌握在了鳳妍手里,那段時間,正好是八王之亂的鼎盛之期,後來卻被各種邪門歪道打壓了。唯一的好處就是因為此事,鳳融九暗地里恨上了鳳妍。」
「……」王意之知道,對方還隱瞞了一些事情,既然不說,他也不會問,不過,「你知道得如此清楚,以前是皇室的人嗎?」。
雲楚轉頭,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我沒有懷疑你的意思,就是想要問一問。」王意之頭皮發麻地說道。
雲楚淡淡地回答,「我六歲的時候被鳳妍帶進了鳳凰閣。」
「……」
「王公子,我知道你在關心什麼,擔心什麼,可是到了如今,你還以為我會在乎一些小事,可能,你們已經听說了那些消息,只是還不確定罷了。」
「……」
雲楚垂下眸子,「那就由我來讓你確定,鳳妍死了,容家亡了。
王意之失神,「怎麼可能!」
「這三年里,我去拜訪過一次容家,也許那個地方對你們來說神秘到無法尋找,可是我有鳳流年,這世上幾乎沒有什麼是可以難得住他的,那個昔日繁華至極的地方,如今只是一場廢墟了。」
王意之的身子晃了晃,「誰做的?」誰能做到如此?
雲楚笑了笑,吐出虛無縹緲地三個字,「鳳傾闌。」
王意之的手指甲摳入皮肉,滲出一絲絲血跡,又重復了一邊︰「鳳傾闌?」
「我在找他的下落。」
「你和他,是什麼關系?」
雲楚撇頭,抬頭望著天花板,「這個不需要知道,我想讓你幫我。」
「……」
「我不逼你,畢竟是能埋葬了傳聞中漠神容家的人,普通人恐懼也是正常的。」
王意之苦笑,「你不需要用激將法,這事我必須考慮考慮。原來你說了這麼多,卻是為了把我拉到你的船上。」
雲楚無辜的眨眼,「我並沒有逼你做什麼,你不願意,大可以回頭忘了這些事。」
「你把這些皇家丑事告訴我,你以為我還能忘得了嗎?」。王意之幽幽地說,「將來你要是想不開,死前把我也帶上,我根本措手不及。」
雲楚笑眯眯的,「我就知道你想幫我,不需要找那麼多借口。」
王意之扶額︰「……」
遠處,高高的城牆之上,一緋衣男子頭戴緋色的斗笠,卓然立于半空,像是一縷幽魂,又像是天外的妖精。
暗中的護衛不得不感嘆,自家的主子對于容家巫術的研究真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恐怕也只有容家老祖能夠相較了。
「參見鳳爺。」
鳳傾闌一動不動,低頭玩著手上的紅瑪瑙扳指,嘴唇漫不經心地吐出兩個字,「弄月。」
來人正是長孫弄月。
「雲楚將過去的一些舊事告訴王意之了。」長孫弄月說完,又以口技將兩人的對話復述了一邊。
鳳傾闌的唇勾了勾,琉璃眸中難得露出一絲笑意,不愧是他的愛徒,連花招都耍得這般與眾不同。
「鳳爺,王意之知道那麼多事會不會影響我們的大計?」長孫弄月做了一個「殺」的手勢。
「無礙。」他的徒兒很聰明,說了那麼一堆話,不知不覺間還為自己留了出路,在王意之的心里一旦埋下懷疑的種子,總有一天會生根發芽。而他,注定要它破土而出!
「對了,那相思豆既然送她了,將‘桃花劫’也送過去,我還欠她一份贈品。」
「啊?」長孫弄月再狡猾,也被自家主子這種漫不經心的態度給弄糊涂了,可是也不敢問個為什麼,立刻去照辦。
鳳傾闌繼續獨自一人站在城樓之上,暖陽高照,風聲鶴唳,誰說高處不勝寒?
他低頭,繼續把玩著扳指。
鳳雪傾……
這世上,江山美人,注定只有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