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當空,轉眼又是一月有余。原本無人問津的醫館也漸漸有人煙了,只是雲楚家的偏生和其他醫館不同,別人是看病寫方子讓對方去抓藥,雲楚卻很少這般,把了脈後開了一堆奇奇怪怪的方子,大部分是食療,如果病人病情沒有進展,就直接讓對方另請高明,好在來她這兒的人都是因為一些小病小災,一月下來也沒有出什麼問題。
只是——
「小姐,我記得你當初說開醫館是為了掙錢養家啊!」沂水送走最後一位客人,擦了擦頭上的汗,陰森森地問道。
如今雲楚的眼楮已經大好,此刻她懶洋洋地倚在放在大堂上的那張長達一米的竹榻之上,悠悠地打著哈欠,「我現在不就是在賺錢嗎?」。
「……」有見過躺著給人把脈的嗎?有見過看心情給診金的嗎?有見過看了半天心情都不錯以至于沒有受到一個銅板的大*夫的嗎?沂水心里快要抓狂了。
「我看今天也差不多了,你把這兒收拾一下,我們今天去踏青。」
雲楚話音剛落,便有一人的聲音從遠至近傳來,「看樣子我此刻來的不是時候。」
雲楚抬了一下眼皮,扒著竹榻的靠手,繼續尋了個舒服的姿勢躺著,面上笑得挺友善的,「兄長怎麼來了?」
沂水見此,立刻道,「我去泡茶。」準姑爺啊準姑爺,一定要好好招待。
「等一等。」雲楚喊了一句,然後淡淡地陳述道,「沂水,你自己衡量吧,你有當丫鬟的潛質嗎?」。
沂水慚愧地低下頭。
她不就是泡茶的時候多摔了幾個杯子,打掃的時候撞倒了幾張桌子,打掃的時候少去了些灰塵,伺候的時候多分了一點心麼!
雲楚恨恨地揮了揮手,「你下去吧,我兄長也不計較這些茶。」
剎那間,雲昭後面又探出了一個腦袋,一雙眼楮像蠟燭一樣亮晶晶地盯著雲楚,滿懷希望地說道,「阿楚,沒有茶,就拿酒來替代吧。」
「咳咳,意之,不得無禮。」
「表哥你也太見外了,我和阿楚誰跟誰啊!」王意之絲毫不在意,依舊雙眼亮晶晶地看著雲楚,活像一種大型犬科動物。雲楚無語問蒼天,為什麼之前她一直威逼利誘都沒收買到他,甚至于某人一听到關于自己的消息就跑得飛快,可是自從暮春酒樓將那兩壇朝露公主曾經釀的「桃花劫」以贈品的形式送來的時候,王意之那狗鼻子聞著味道就跑過來了,從此趕也趕不走,簡直太讓人無語了。
然而,誰都不知,桃花劫和相思酒是同一種酒,她當年學會的時候為了避嫌就將名字換成了相思,再加上如今真正嘗過「桃花劫」的人少之又少,她自然不需要擔心什麼。
桃花季,相思成劫,故名桃花劫。
相思——相思——
這世上,不會再有相思酒了。
雲楚收起自己澎湃的思緒,似笑非笑地轉向王意之,「酒沒有,白開水要嗎?」。
王意之的表情瞬息千變萬化,最後只留下一臉的懊惱,「阿楚,要不要這麼小氣,這酒都藏了幾十年了,再不喝就要臭了。」
雲楚從鼻子里哼出一個音,「表哥,你別唬我,酒都是越藏越香,我就藏著不給你喝。」
「對。」雲昭十分贊成的點頭,「將來可以給阿楚當嫁妝。」
下一刻,雲楚差點從榻上滾下去,她急急忙忙道,「兄長,你可別害我,要是我有‘桃花劫’這事情傳出去,別說酒,我這小小的醫館肯定會被人一鍋端了的。」
雲昭笑容不變,「沒關系,到時候雲家再給你辦嫁妝。」
王意之的表情剎那間變了變,反倒是雲楚依舊調笑著,「那還是算了,兄長你還沒有娶媳婦呢,雲熙長得也快,赤雍王府那些存銀,還是留著給你聘個三妻四妾吧。」
「阿楚,莫要打趣我。」
「兄長這是听出我在吃醋了?」
雲昭︰「……」
兩人你一眼我一語很快將王意之忘得干干淨淨,某人那個幽怨啊,早知道有「桃花劫」那回事,他就算不要臉也會拿到那顆相思豆的,大不了之後轉贈給雲楚。這暮春樓主怎麼能不事先說明呢?實在是太缺德了!
「對了,最近熙兒一直咳嗽不見好,阿楚可有方法止咳?」
雲楚眨眨眼,十分不解地說道,「兄長這是在開玩笑?雲熙是什麼人,他生病了自然有府醫替他治,再不然還有太醫,怎麼輪到我這個赤腳郎中。」
雲昭苦笑,「左右不是什麼大病,放心,我會給診金的。」
雲楚立即眉開眼笑,「那我可要多收一點。」
「小財迷。」雲昭搖頭,眼中閃著一絲寵溺。
雲楚微微一愣,很快將這一瞬的不適拋之腦後。
此刻,鳳流年端了三杯茶過來,青花瓷的茶杯,當也不是什麼稀罕物,只是看著賞心悅目,雲昭覺得自家妹妹家里什麼都是賞心悅目的。
「這茶是薄荷茶,我娶了薄荷葉子曬成干,如今天氣越來越熱,這個時候喝最好了。」
雲昭打開蓋子,一股特有的清爽的香味傳出,他押了一口,點頭表示味道很好。
王意之感嘆,「你這里怎麼會有一大堆稀奇古怪的東西。」
雲楚沒理他,她看向雲昭,「要是熙兒沒有其他的癥狀的話,可是試著喝一下川貝冰糖黃梨蒸一蒸,這是一個老方子,效果也很好。」
「听著這名兒就知道他是甜的。」王意之觀察著茶杯,隨口說道,「若真是有用,熙兒該高興死了。」
「他怕苦?」
「是啊,怕的不得了。」王意之繼續出賣雲熙,「每次生病吃藥簡直是要了他的命,曾經為了少吃幾碗藥就跑到外頭去躲了兩天,最後燒得暈了被人抬回來的,那時可把姑父姑母嚇壞了。」
雲楚抿唇,原來雲熙也不算第一次離家出走。
雲昭咳了一聲拉回了自己的存在感,「阿楚,你說的那個方子,具體怎麼做?」
「用一個大梨切去皮,挖去核,加入川貝和冰糖,大概剛剛放滿就好,然後放在碗里隔水蒸上一個時辰,吃梨喝湯,每日一個,多吃幾天便會好轉,如果病癥嚴重了可以來找我。」雲楚詳細地說道,最後很難得換了一句話,表示了一下她會負責到底的決心。
沂水剛剛經過听到最後一句,身子抖了抖,十分不信任地翻了一個白眼,繼續路過。
「哦,對了,像表哥這樣嗜酒成性的人我這里也有一個方子可以幫助防酒醉。」雲楚十分大方地繼續說著,「這個方子是在喝酒前吃一個柿子,有助于防止醉酒,效果很好的。」
王意之嘴角抽了抽,越來越覺得雲楚就是個奇葩,說出一堆莫名其妙的話,絕對不可信!
「對了,兄長,我見你眼眶青腫,印堂發黑,定然是縱欲過度的後果,我這兒還有一個……」
「阿楚,你的醫術是怎麼學來的?」雲昭十分適時地打斷她,嘴角的弧度顯得十分僵硬。
對方挑開話題,雲楚自然十分善解人意地遂了他的願,「我說自學的,兄長你信不信?」
「信,你的方法十分獨特,想來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表哥,你怎麼這般說,阿楚以後肯定會收徒弟的,怎麼會後無來者呢!」王意之隨手拿起大堂八仙桌上的一個紅艷艷的隻果,脆脆地啃著。
「口誤。」雲昭自打嘴巴,看向雲楚,卻見女子此刻的神情有些異常,不由得出聲問道,「阿楚,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對方的身體狀況王意之已經和他說過了,因此這段時間雲昭都十分緊張,時不時往這里跑一趟,就看看雲楚有沒有眼瞎耳聾腿殘,還熱絡囑咐冷冰冰的鳳流年要是有什麼意外記得第一時間通知他,弄得雲楚都有點草木皆兵了。
「沒事,只是想起了一些事。」雲楚舌忝了舌忝自己過于干燥的唇,有些意興闌珊,「收徒這種事情實在是太麻煩,而且這些偏方都是我四處收羅過來的,登不上大雅之堂,誰認了我這個——誰像我學都是耽誤,還不如找個正經大夫。」
「阿楚,你也太沒自信了。」王意之不贊同地說道。
「你不就是惦記著我的兩個酒壇子嗎?我的確是該自信點,誰叫我手里的藥香都能把你的鼻子給轉暈了。」雲楚眼里閃著狡黠。
王意之︰「……」他不該去關心她的。
「天色不早了,我們也該離開了,阿楚,你記得早點休息。」雲昭起身,像往常一樣告別,于是雲楚也像往常一樣,「不吃了飯再走?」
「不用了。」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回答,雲楚心里默念,幼稚地比了一個勝利的手勢。
她很清楚雲昭來不過是看看她的身體情況,只是他每天這麼來一遭很容易給她拉仇恨的,如果對方再來得找一些的話——她醫館的女病人會不會多一些?
雲楚開始構想怎樣利用有限的人員獲得最大利益的藍圖。而此刻,剛到赤雍王府的雲昭噴嚏連連,他不由得懷疑自己是不是被自家弟弟傳染了,要不要也煮個梨吃一吃?
此刻,赤雍王府年邁的管家正好看到他,喜形于色,立刻跑過來,沒幾步便氣喘吁吁了。
「世、世子,您總算、回來了,王爺一早、喊您去書、房。」
「嗯,知道了。」雲昭穩了穩心神,便向雲雍的書房走去。
「哎,對了,王妃今兒問起過您的傷了,昨日——」
「我已知曉了,雲叔,你退下吧。」雲昭的背影只是停了停,留下了這樣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