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涼的唇離開,還殘留著一絲溫度,就像是霜沾了唇,來不及抹掉,也來不及抹掉。
此刻的鳳傾闌眼中流光瀲灩,又似蒙了一層薄霧,朦朧而虛幻,更像是水面化成的虛影,仿佛輕輕一踫,這張臉就碎了。
雲楚張著小嘴,保持著仰頭呆呆地看著鳳傾闌的模樣,晶瑩紅潤的唇仿佛是一塊上好的紅色琥珀,又像是染了胭脂的羊脂糕,讓人忍不住采擷。
忽然,眾人哄堂大笑。
「哈哈哈,藍滄海啊藍滄海,你也有這般猴急的時候!」
「這美人當真奇妙,其他妓子親熱之後只覺得如風中殘燭,看之可憎,棄之敝履,而她卻是愈發光彩照人,盈盈可憐。」一公子的目光羨慕地兩人之間逡巡,之後有些遺憾地搖頭,「可惜卻是讓你捷足先登了。」
「愛姬淚光幽幽,著實動人,藍某情難自禁,讓各位見笑了。」此刻鳳傾闌的語氣已經恢復正常,執起一杯酒當做賠罪。
「這一杯如何夠,藍公子,莫要偷懶!」
雲楚回過神來,低頭緊緊地抿著唇,小手抵在了鳳傾闌的後腰之上,狠狠地掐了一把。
鳳傾闌卻不覺得疼,低頭看著自家幽怨的小徒弟,拉起了她作惡的小手,柔軟無骨,溫暖如光。
「莫要胡鬧。」
如此相像的語氣讓雲楚又是一陣恍惚,可是這一次她卻沒有深陷,面無表情地抽回自己的手,「佔我便宜還不許我擋回去。」
如此理直氣壯!
鳳傾闌頓時哭笑不得,「剛才形勢情急,若不是如此,你現在就得去陪著慕容華了。」
「此話怎講?」
某人無恥地往小徒弟身上又靠了靠,「這是一種儀式,主人家向他人表示對一個女子或男子的喜愛之情和獨佔欲,其他人就算是垂涎美人,也不會來索取。」當然,只有鳳傾闌自己知道,他剛才的所作所為是否真的是權宜之計。
「我還錯怪你了?」雲楚涼涼地說道。
「是啊,阿楚你要怎麼賠償我?」鳳傾闌的雙眼閃過一絲亮光,炯炯有神地看著她。
雲楚又是毫不留情地一記掐。
鳳傾闌有些委屈,不由得又去包住了自家小徒弟的手,握在自己手心。
「阿楚……」
齊遠之戲謔的聲音插了進來,「藍公子,此處有廂房,是不是要用?」
此刻鳳傾闌的半個身體都靠在了雲楚的身上,兩人的姿勢一個在上一個在下,十分曖昧,也難怪眾人會打趣了。
不過在倚香苑的人都是為了追求尋常青樓沒有的刺激,有些人行事根本不會特別去廂房,更是為了享受那**的場景。只不過藍滄海此人于所有人的印象太過神秘,太過規矩,因此齊遠之也不敢過分玩笑。
鳳傾闌淡定地坐正身姿,微微一笑,手卻不曾放開。
雲楚齜牙咧嘴地盯著他,可是接觸到慕容華**luo的目光後又不得不低下頭。
這老頭子看著怎麼這般陰險恐怖?
其中一位公子見人差不多到齊了,便開口道,「慕容大人,此次叫我們前來可是有什麼要事相商?」
慕容華終于將目光轉移了,不管如何,藍滄海此人還有利用價值,不能將關系弄得太僵,至于這個叫做桑田的女人,他自有辦法搞到手。
他放開懷里的小倌,坐直身體,而後正色道,「想必大家都知道了近來容家滅亡的事情了,如今暴民四起,各小國虎視眈眈,于晉華十分不利。」
齊遠之說道,「此事家兄早已耳聞,只是慕容大人與鳳妍長公主一向有書信來往,此次出了這麼大的事情,難道長公主未在信中說明?」
「這也是我奇怪的,長公主向來只有大事發生之時才聯系我,可是至上次書信到如今,已經快五年了,想必長公主早已經遭遇不測了。」
雲楚眼珠子動了動,時隔這麼久,竟然能在這里听到鳳妍的消息。
「長公主行事縝密,又得容家巫女容漆的真傳,何人能將她殺害?」
「此人,恐怕與漠神容家的滅亡月兌離不了關系,大家可還記得一則傳說?」慕容華語重心長,雲楚有預感,接下來的話恐怕又是一個大秘密,她屏住呼吸,豎起耳朵,此刻,鳳傾闌說話了。
「慕容大人指的——莫不是當年容家老祖留下的訓言?」
「哦?藍公子也知道?」
「此事隱秘,藍某雖不是十分了解,卻也接觸一二。」鳳傾闌唇角一勾,掃了一眼四周皆露出一副好奇模樣的人,尤其是看到其中幾張熟悉的面孔,他的眸中閃過幾絲不知意味的光芒,緩緩地繼續說道,「傳言容家老祖容景留下遺訓每一代的巫女都只能誕下一個女兒,若是男孩或者雙生,在月復中便要流去。」
有人問道,「這事我也听說過,好像是為了保證巫族的血統純正和法力不減,因此傳女不傳男,還不能多生。」
「藍某也是如此認為。」鳳傾闌低頭,似乎到此為止的模樣,「慕容大人以為呢?」
「老夫原來也是如此認為,可是後來卻听說了另一種說法。」慕容華面色十分嚴肅,「那容家老祖之所以留下這樣的家訓,實則是因為當年他預測到未來容家會毀滅在巫女所生的男孩手里,而同時,獨孤家的天下會在此巫女所生的男孩手里重新誕生。」
這個消息就是驚天之雷,劈在眾人的心里。
「慕容大人此話可有依據?」
「雖然道听途說,但傳言容家曾有老祖的遺書一封,至今還留在那御辭之中,可惜御辭險惡,老夫費了大力氣,依然無法找到。」
「但容家最後一代巫女並未留子嗣,甚至根本沒有成親啊!」
「是啊是啊,應當是無稽之談。」容家、獨孤家,這些名詞對于俗世的人來說是多麼神聖。當年獨孤帝統一五國,開闢天霖帝國,與封皇後無比恩愛,為她虛設後宮,封皇後亦是一個傳奇女子,與容景互為知己,創造了容家的百年輝煌,可惜天霖朝政後來被鳳家奪去,改為晉華,獨孤家的後代被盡數斬殺,一代傳奇從此隕落。
鳳傾闌說,「大家可以往另一處想想,容漆雖死,可是鳳妍長公主卻繼承了她的位置,也算得上是巫女。而容家卻因此沒有遵守祖訓,當年容淺與長公主曾誕下一子,如今下落不明,或許……」此話點到為止。
眾人頓時都有些沉默。
「鳳妍長公主是鳳家的人,也是容家的女主人,怎麼會做出這種事情?」
「誰不知那容家族長雖娶了長公主,卻是迫于皇權和族里的壓力,心里想著念著的都是宮里的貴妃傅冰惜,說不定長公主因愛生恨,教唆兒子毀了容家,卻沒料到自己也被殃及。」
「長公主心懷天下,豈是那等無知婦孺!她定不會為了一己私欲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慕容華呵斥道,頓時氣氛變得十分壓抑。
此刻唯有鳳傾闌還是那副懶懶散散的模樣,好似什麼事都不放在心上,「慕容大人此話未免絕對,殊不知這世上,最毒婦人心。」
慕容華立即諷刺,「藍公子還真是見識多廣。」
「慕容大人謬贊了,藍某只是听說當年長公主為了對抗八王之亂,親手將蠱蟲重現于世,並研究子陰之軀,進而抓捕了幾百為少女。之後還與峒派的張子笙聯合,為了控制武林以致圖謀整個天下,而三年前發生蠱毒之事,便是鳳妍所做下前因導致的後果,江湖各大門派從此一蹶不振,,為一己私欲而陷萬人于水火,這樣的女人,如何被世人贊頌為仙女?」
立刻有人反對,「鼠目寸光,這天下是鳳家的天下!只要天下統一,何愁不能安邦定國,何愁不能安居樂業,長公主舍小家為大家,豈是你這等商人知道的。」
鳳傾闌絲毫不惱,「可惜啊,長公主了無音訊,最後促成這一切的,是那位國師。」說完便又是一口酒入口,如此愜意。
眾人的注意力頓時又轉移了,「對了,那位國師如今可是風雲人物,此前從未听說這個人,好像自長公主失蹤後才出現,慕容大人你看此人會不會就是長公主與容族長的孩子?」
「胡說八道,難不成是這位國師毀了容家?」
「容家于鳳家,既是助力又是制衡,長公主為了統一天下,難免不會這麼做。」
一干人紛紛發表自己的意見,卻左右不離這些。
鳳傾闌低頭抿著酒,看來,鳳妍為國為民的形象當真是刻入人心……
一只小手搭在了酒杯上,鳳傾闌目色微微一滯,看向雲楚。後者頓時有些不自在,目光飄到某個角落,「酒喝多了傷身,更何況此等烈酒。」
鳳傾闌整張臉頓時有種容光煥發的感覺,「好,你說不喝便不喝。」
雲楚又低下頭,想要收回手,卻再一次被抓住了。
「阿楚。」
「嗯。」
「相信我。」
「……」雲楚抬頭看了對方一眼,卻是沉默了。
一聲嘆息,頭頂終是沒了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