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烈烈的一陣討論之後,結果卻是無疾而終,除非慕容華能當場拿出容景的遺書,否則這樣的消息沒人會信,也無人敢信,即使慕容華的身份比他們都高,盡管如今的容家的的確確已經滅亡。
討論到最後,慕容華嗟嘆,「此事暫且不議,對于如今朝堂之上的情況以及天下的大勢,眾位可有什麼良策?」
眾人似乎並不避開藍滄海這個商人,雲楚才明白對方與這些人的接觸真的是根深蒂固了,恐怕在她還不認識他之前,他便已經在和慕容華打交道了,可是如今將她帶來,究竟是什麼意思?真的要為了她打垮慕容華?
或者說,他本就不是慕容華的人,而是因為什麼才在這里,如今,快是收網的時候了。
雲楚低眉順目,心里卻是計較起來。
「慕容大人,在下認為天下大亂,正是江山易主的征兆`.``,當年八王之亂,鳳家之政本就苟延殘喘,若不是長公主苦苦支撐,如何能容鳳融九繼續坐在高堂之上,如今長公主故去,容家不復存在,百姓大亂,鳳家失長公主,失容家,相當于失民心,自古得民心著得天下,此刻,正是大人的機會。」
「不錯,在下覺得大人應當尋到那位神秘的容家傳人,由他來平息眾怒,在扶持太子上位。」
鳳傾闌道,「此話差矣,太子成年,且心性成熟,為人陰險狡詐,不易掌控,藍某認為大人應當另擇幼主繼位,從而挾天子以令諸侯,掌天下大業!」
鳳傾闌每說一個字,慕容華的呼吸就粗重一分,臉上隱約顯露出一種興奮,這種興奮中包含著一種叫做野心的東西。
坐擁江山,那個男人不想要!
「藍公子說的極有道理,太子此人心胸狹窄,日後定當不會善待有功之臣,當今六皇子鳳烈稠位列郡王,生母卑微,應當是上好的人選。」
慕容華點頭,眼楮卻又看向了鳳傾闌,「藍先生以為當如何做?」
「藍某覺得鳳烈稠此人看似卑微無依,但心性狡詐,主意良多,非最佳人選,反倒是五皇子鳳筠翰,此人雖為親王,生母母家地位顯赫,但性格軟弱好欺,流連風花雪月,生母德妃蔣韻已故,蔣家早已放棄了他,更容易掌控,不知大人以為如何?」
慕容華眯起眼,「藍先生深得我心。」
「大人謬贊,為了大人成就大業,藍某願傾盡家財。」鳳傾闌說著,向慕容華彎下腰,雙手一拱,表示忠心。
立刻有人附和道,「我等願以大人馬首是瞻,共商大業!」
這些人,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勢力,有些雖不在晉華,但能控制所處國家的經濟或政治,這樣的一群幕僚是慕容華很早以前就開始搜尋的,到如今,已經是極大的力量了,唯一可惜的是,這樣的力量如今還不能面世,否則就功虧一簣了!
容家滅亡,天下大亂,他慕容華要乘機削弱鳳家的勢力,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殺了那個憑空冒出來的國師,或者將之收為己用!
但是,這個國師很可能就是容家的傳人,若消息屬實,慕容華也不得不慎重考慮一番了。
「都下去!」這句話,顯然是對在場的妓子小倌說的,雲楚在鳳傾闌點頭示意下隨著眾人走了出去。
慕容華將他們支出去,很可能是要與眾人寫下什麼協議了,此次觀察,雲楚便知道慕容華這個人心機深沉卻又不輕易信任于人,若真要造反也必讓這些人留下把柄,若能拿到這個東西呈給安成帝,安成帝必定大怒,然後的事嘛——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只要翻了慕容家的底子,還怕找不出他更多圖謀造反的證據!
到時候慕容家人微言輕,便是再無機會來冤枉她殺害慶安公主了,剩下的就是皇後了,也就是——洛家!
釜底抽薪的法子果然還是把所有罪責往慕容家上面丟,可惜對她來說有點不現實。
雲楚搖搖頭,轉著眼珠子繼續想著比較實際的辦法。
此時,有個面生的侍女拿著托盤走上來,向著雲楚一幅,溪水般清靈的聲音響起,「桑田小姐,藍公子怕你一人無聊,命我端了酒水茶點過來。」
「放下吧。」雲楚指著身邊的一處休憩處說道,人也坐了下來。
那侍女並未走開,「桑田姑娘可需要陪伴?」
雲楚已經一口茶一把瓜子往嘴里放了,聞言笑了笑,「需要!你會什麼?給本姑娘唱個小曲如何?」
侍女笑得親切,可是她眼中一閃而逝的怒意並未逃過雲楚的眼楮,「莫要折煞奴婢了,奴婢的聲音哪比得過桑田小姐您的天籟之音。」
雲楚張大眼楮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她的臉,才疑惑地說道,「剛才你也在?我怎麼沒見到你?」
「奴婢身份卑微,哪能到台前服侍,桑田小姐深得藍公子喜歡,當真令人羨艷。」像他們這里的人,即使主人在寵愛,最多也只能稱得上被喜歡,而「兩情相悅」這種話想也不要想!
「事在人為嘛。」雲楚十分配合地裝出一副深入紅塵的模樣,「男人,哪個不是圖新鮮的!你玩玩欲擒故縱的把戲,隔三差五給他來點新鮮的玩意兒,咱們雖是青樓女子,偶爾在學學那些世家小姐清高的模樣,吊著他們的胃口,還不將人攥在手心里?」這些話是雲楚在菁茗樓的時候,被海棠姑娘教育下來的,雖然沒什麼用。
「小姐當真是玲瓏心思。」
小姑娘又做出一副悲秋傷春的模樣,「身在紅塵,總是要為自己打算一下的,難不成真要落到個‘紅顏未老恩先斷’的地步?」
沒想到那婢子卻做出十分吃驚的表情,「小姐還想嫁人?」
「有何不可?」
「別說奴婢沒有提醒你,尋常青樓的妓子若被貴人看上了興許能出頭,可我們這倚香苑的人,都是貴客的玩物,也是簽了死契的,終身不能離開倚香苑,否則便會經脈盡斷而亡。」
「……」怎麼這麼恐怖?
「看樣子小姐是新來的,難怪奴婢見著如此陌生,听說我們這些入了倚香苑的女子上輩子都是做盡了惡事,這輩子就要受盡屈辱而死,若不是如此,不僅這輩子死得早,下輩子也不能投好胎。」
「……」這種騙人的把戲她八歲就玩膩了好不好?
雲楚估計是這倚香苑的主人給這些人喂了什麼毒藥,然後再以傳說燻陶,這些傻子自然是乖乖終身為倚香苑服務了。也不知是什麼樣的人如此聰慧狠毒,用這種招數收買人心。
當然她也不會太好心地說這是騙人的,有些人的思想在長期燻陶之下已經根深蒂固,你貿貿然去告訴他們他們所信仰的一切都是個騙局,不被當成異類燒死才怪,這也是為什麼容家會有這麼大的影響力的原因,即使那位國師再神通廣大,他也不敢對著天下人說,「容家都是神棍,我才是真正的神,你們都來崇拜我吧!」然後天下就不會大亂了。
可惜他若是敢這麼說,當天晚上就會被安成帝梟首示眾,以平民憤。
「小姐,難道你不相信?」
「怎麼會!」雲楚干干笑了兩下,分明是敷衍的樣子。
「小姐,奴婢看您面善,才提醒你一句,千萬別對男人抱希望,尤其像藍公子這般少年英才,日後數不盡的財富美人,您注定要落空的,不如乘著年輕多多搭上幾個貴人,積些財富,好比老了無處可去,在地下窟里等死的好。」
地下窟是倚香苑對墓地的一種稱法,亦是最下賤的地方,此處不僅代表了輝煌過去,也代表著一個人的身價到了一文不值的地步,除了被那些沒有錢的乞丐發泄便是等死,死後尸體會被處理掉,或者灰飛煙滅,或者喂于家禽,了無痕跡。
雲楚扶額,手上很勤快地剝著瓜子,原來這丫頭是讓她多去勾搭幾個男人,不要老纏著藍滄海,嘖嘖嘖,果然最毒婦人心,世間男人都是獨佔欲強的,除非他們自己願意,哪里會允許視為己物的人腳踏好幾條船,這婢子分明是想讓她死無葬身之地!
許是雲楚許久的沉默讓女子的心有點不安,她弱弱地喚了一句,「桑田小姐?」
「嗯?」雲楚趕緊做出一副大受打擊的模樣,「你知道我的名字是怎麼來的嗎?」。
「奴婢不知。」
「這是藍公子為我取的,他——」小姑娘臉上飛出兩片紅霞,故作嬌羞,「他說滄海桑田變幻,對我的愛亦是不變。」
「怎麼可能!」那婢子失聲叫道,隨之意識到自己失態,狼狽地收回臉上的怒容,「藍公子真是多情之人。」
哼,什麼多情,她描述的那叫專情!雲楚撇嘴,繼續保持羞澀的笑容,「有藍公子在,過一日是一日,你還是多為自己考慮吧,雖然妹妹如今穿金戴銀,比尋常丫鬟穿得服侍都好許多,可是年歲不饒人,與其這般穿在身上顯擺,還不如多多換成黃白之物,將來養老。」
那侍女瞬間目色一冷,才知道對方早已知曉自己並非丫鬟,一直在耍著自己玩,「你何時發現的?」
雲楚十分無辜,「你要裝,至少也要穿得比我邋遢點吧。」換言之,她一看到她便知曉對方是哪路貨色了。
對方眼里的陰毒無所遁尋,她一拍桌子狠狠地說道,「我身為倚香苑頭牌,卻被他送了出去,你不過一個少不經事的黃毛丫頭,憑什麼讓公子對你青眼相加!」
「……」雲楚聳聳肩,「說完了?那我走了。」她實在對這種爭風吃醋的事情沒啥興趣,比之看別人猙獰嫉妒的表情,她更喜歡對方之前心里憤怒到極點表面卻依舊要裝得和藹可親的憋屈模樣。
然而,她不過走了幾步,一陣又一陣的暈眩襲上腦袋,她看了眼桌上的點心,再看看女子臉上噙著的得意的笑容,才恍然大悟,被下藥了!
沒有什麼驚慌失措的表現,雲楚晃晃悠悠地又走了兩步,眼前一黑,終于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