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後,春暖花開,赤雍王府桃花開遍,卻是少了原本該在的賞花人。
除了來往的僕人和雜役,沒有其他人的身影了。
雲楚忽而記得王意之曾經提起過王惟芳最是喜愛桃花,赤雍王為討美人歡心,將王府內大片的花草都換成了桃樹,以至于赤雍王府的桃景在尚京出了名,可惜赤雍王此人過于嚴苛,又不愛風花雪月,即使很多人有心想來賞景,苦無機會。
「阿楚?」
「嗯?」雲楚黑漆漆的眼神中有了一絲色彩,她轉頭,茫然地望向身後的人。此刻的她已經月兌去了厚重而不失端莊的冬衣,換上薄薄的春衫,妖嬈的曲線若隱若現,加之愈發成熟的臉龐,此刻茫然的神情,清純中帶著一絲媚色,與桃花相映成輝,互不遜色。
鳳雪傾不由得嘆道,「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雲楚下一刻痴痴地笑起來,「古里古怪地在惆悵什麼?我不就在這里麼!」
鳳雪傾淡淡地撇過頭,「但你老是跑神。」
「我就是覺得桃花開得漂亮,想起了母親而已。」雲楚不好意思地笑笑,「邊疆流民四起,皇上半月前派了父親和兄長平亂,父親不放心母親,將人都帶走了,那麼急,恐怕連我們一個月以後的婚禮都趕不上了。」
鳳雪傾輕笑,語氣中帶著一絲嘲意,「你不必擔心他們的安危,那位高瞻遠矚的國師不是給了錦囊麼。」
「說的也是,國師倒也算一個奇人了,鳳瑾才在天陽造反,鎮守邊疆的驃騎大將軍秦觀早已遵照他的錦囊中所寫,一月前已經暗中趕往天陽,趕到之時,時間也是恰好,成功地遏制了叛軍的勢力壯大,解決了皇上的一大心事。」
鳳雪傾漫不經心的模樣,手指劃過雲楚及腰的長發,「如此一來,尚京的文武百官對他是深信不疑了。」
「自他解決了蠱毒之事,便深得皇帝的信任,加之如今他的身份曝光,更讓一些人對他產生了崇拜之情。或許,他能成為第二個長公主呢!」
「阿楚也希望如此嗎?他步步高升?」
雲楚一笑,三分嫵媚七分風流,「你說呢?」這個國師是誰,他們心里都清清楚楚。
「阿楚的眼里,一直有我便夠了。」鳳雪傾描繪著她的輪廓,「他如何,就看造化了,豈是你我能夠左右的。」
「這可不像你的性情。」雲楚眉宇間閃過一絲擔憂,「對了,鳳瑾是你的義父,秦觀是秦焰的父親,他們倆打起來于你可有害?」
「無礙,如今的他們與我並無干系。」
雲楚搖搖頭,「真是無情。」
鳳雪傾眼里沁出一絲笑意,彎體,雙手輕輕環住佳人,「不聊這些了,阿楚,如今王府中只有你一人,我不放心,搬來和我一起住吧!」這語氣,可不像是詢問。
雲楚張大眼楮,一時間無措地看向他,半晌才笑出聲來,「好啊,我以前還以為你是守禮的人,原來也是裝出來的,什麼叫就我一人,滿府的丫鬟小廝不算人啊,再說了,熙兒可還在書院呢。」
「雲熙早已被偷梁換柱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鳳雪傾眼中沒有什麼溫度,痴痴地看著她的雙眼,「赤雍王在你我婚禮之前走,怕是在算計著什麼,一旦他那邊有了動作,你在我這兒,至少不會讓我手忙腳亂。」
「……」
「阿楚,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保住你的。」鳳雪傾的手撫模著她的臉,仿佛是在觸踫世界上最得之不易的珍寶,眼里滿滿的憐惜讓春花都失了顏色。
「其實父親走前問過我要不要一起走的,只是我選擇留下來了。」那個自她回府並不對她有過太多關照的父親,卻在臨走前的一晚,將她召去書房,與她談了一夜,連當初她小時候雲府的恩怨也告訴了她。
「本來這件事不該讓你一個小輩知道,但為父清楚你一直在怨我們,當年我與你母親成婚後先是生下了你的大哥,生活一直很美滿,而你出生之前府中來了來了一個人,他既是你母親的青梅竹馬,也是她的師兄,那時由于種種誤會,為父以為你母親背叛了我,你是那人的女兒。為父這一生,最不容許的就是背叛,那一次,一怒之下,傷心有之,落寞有之,為了報復你母親我甚至納了妾,最後還拋棄了家庭,不顧你母親的哀求帶著你大哥去了軍中,從此便很少回家,你母親的身體向來不好,加之敏感多疑,那時精神就漸漸不對了,所有人將這一切都怪到了你的身上,以至于你會有那樣的遭遇。」
「父親告訴我這些,是想說明什麼?我誤會了母親還是誤會了您?」
雲雍本就沒有指望雲楚知道這些會諒解他們,他幽幽地嘆了口氣,「我希望你不要去逼你的母親,她是真心想要贖罪的。」他第一次像一個父親一樣模了模雲楚的頭,屬于父親的手掌,暖而干燥,卻撩不起女兒的一絲漣漪。
雲楚側頭,避開了對方的手掌,無所謂地笑了笑,「您的擔心是多余的,我自小就一個人,沒見過父親,也沒見過母親,我很感謝你們將我生下來,可是只此而已,從來都沒有擁有過父愛和母愛的我,談何恨?又談何去逼迫?你們生養了我,我為你們留下來做質子,好安皇上的心,日後,便是兩清了。」
「阿楚,你的性格怎麼能這般倔強?」
「不勞父親費心,國師力排眾議推薦您去平亂,好不容易令得皇上暫時放心,您可不要辜負他的期望。」這意思,分明是想要離去的節奏。
雲雍沒有制止她的腳步,卻是問道,「阿楚,對那位國師,你究竟了解多少?」
「……」
「我們所接觸的他,都是他以鳳梧公子之名來相互傳信的,阿昭見過他,只知他如今當是十**歲的模樣,可是按常理說,真正的鳳梧公子至少三十歲之上——阿楚還記得當年與你關系十分好的蘇錦年嗎?」。
雲楚果真停下了腳步,「父親是想告訴我蘇錦年才是真正的‘鳳梧公子’嗎?」。
雲雍笑了笑,「阿楚,不要這樣戒備地看著我,我是你的父親。」這樣的語氣與神情與雲昭實在太像,這一剎那,好像眼前的男子月兌去了沙場殺伐決斷的銳氣,化身為了一個翩翩佳公子,一個慈祥的父親。
「我不明白父親的意思,是想向我打探什麼事情——還是要告訴我一些什麼事情?」
「阿楚,別怪為父,為父對你的關心愈少,皇上對你下手才會更猶豫,若你一回來,我便急切補償你,寵愛你,你的處境只會越加危險。」
「……」她明白,無論是慶安公主還是入宮被陳雪姬陷害的那件事,之所以能死里逃生,不是她有多聰明,也不是皇帝有多仁慈,最重要的還是赤雍王對于她的態度至始至終都曖昧不明,安成帝沒有十足的把握,不敢貿然動手,以至于給了她足夠的時間來辯白月兌罪。
「為父很快就要走,或許以後很難再看著你,這之後我希望你一切多加小心。尤其是當初的蘇錦年,雖然听說他已經死了,我也不曾再見過他,但此人的蹤跡卻在這幾年里頻繁出現,只是他不曾有什麼大動作。」
雲楚抬眼,若有所思,「父親,你對他究竟知道多少?」
「你別急,我並非一朝一夕了解他的,而是他在府中刺殺傅家的公子時產生了懷疑,一開始听說他常伴在你的身邊,以為是那人的故交,或者就是他本人,畢竟他容顏盡毀。可是我順著他的來歷慢慢的查下去,卻是越來越心驚,竟然發現他與那位失蹤多時的鳳梧公子是同一人,之後我又去尋找他的尸體,卻了無蹤跡,那時我便懷疑此人是詐死。」
雲楚冷笑,「他果真沒死。」
「若只是如此,還不值得你驚訝……」
雲雍後面說的事,只是加深了她心中的漩渦,迷離于中心,愈加難以掙扎……
雲楚思及此,乘機蹭了蹭對方的手,「你到底在不放心什麼啊,雖然我這副身體多災多難,可是本領也不是吃素的啊,上次那是我故意的,我就想會會那位織錦城的城主。」
鳳雪傾面色沉了下來,「你要見她,交給我便好,日後不要再做這種危險的事情了。」
雲楚立即抬起頭,用著崇拜的目光看著他,「你有辦法?」
鳳雪傾的臉色好了些,模模她白女敕女敕的臉蛋,「且等我幾日。」
雲楚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忽而,夏嵐出現在房門外,隔著珍珠簾子說道,「殿下,皇上正在與丞相商議二皇子遇刺之事。」
「知道了。」鳳雪傾冷冰冰地回了一句,看向雲楚卻是搖搖頭,「真是不會看眼色行事,夏嵐這一點比幼柏差了許多。」
「可是外面的事平息了?皇上回過頭來收拾太子了?」
鳳雪傾冷笑,「他這是要保下鳳紫了。」甚至不惜犧牲掉鳳曜。
雲楚拔了將插在瓶中的桃枝拔出來,拿在手里把玩,「一個是親兒子,一個是養在外面不知身份的,怎麼差別還這般大?」
「你不是想知道鳳紫的身世嗎?快了。」鳳雪傾瞧著她的模樣,一時把持不住,在她臉上偷了個香,才一本正經地讓夏嵐進來,推著他離去。
房間里,雲楚依舊低著頭,眼中的陰霾掩在陰影中,誰也看不到她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