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什麼快些躺下。」卻是君慕容的聲音響起,我抬頭才看到榻旁還站著如蘭與莊宜。
如蘭早已哭的梨花帶雨,一雙眼楮腫的如核桃,莊宜也是一臉著急地站在一旁,手中緊緊地攥著一塊粉綠色的帕子。
我的眼神在她們臉上掃視一遍,又轉回君慕容身上。
君慕容卻不看我,臉面向另一處,耳根處竟是微微紅起來了,我正奇怪便覺得身上涼涼的,一低頭頓時便皺了皺眉。
因為是處理傷口的緣故,我只著了齊胸襦裙,酥胸半露,更是露出大片雪白的肩頭,傷口處顯然才被包扎好,皮膚上甚至還有未來得及擦干的鮮血,長發披散,鬢角已經被汗水打濕,粘在臉上。
我微微紅了臉,咬緊嘴唇費力地將被褥扯過來遮擋在自己身上,莊宜忙上來幫我把被褥在身上蓋好了才道,「圍場這里沒有女醫,∼而你的傷又耽誤不得,所以只能出此下策,王爺他……」
我知道君慕容一向是遵從尋醫問藥乃人之常情的,但到底也是男女授受不親。
我向君慕容略略頷首,「多謝王爺醫治之恩,只是我現在要更衣,王爺在這里怕是不方便了,還請王爺回避。」
君慕容听得這一句倏忽轉過身來,道,「你要去哪里?傷口才將將包扎好,宜靜養,切莫要亂動。」
我道,「我去瞧瞧皇上。」
「如今皇上那里正亂著你去做什麼?」話畢,君慕容才意識到仿佛說漏了嘴,見我看過來,只好尷尬地沖我咧嘴一笑。
我心中已是了然,扎掙著便要下床,傷口一扯動又陣陣發痛起來,君慕容一個箭步上前來按住我,急道,「莫要感情用事,你的傷口也是極重的。」
我卻反手抓住他的衣襟,「王爺,求求你救他,你醫術高明,一定可以救他的是不是?」
君慕容扶住我道,「我自然會盡全力救助皇上,但是你也要保重自己的身子。」
我全然听不進這些,莊宜忽然走上前打住君慕容,「王爺,傾顏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倔強得很,你若現在不讓她去,她也不見得能靜養,便讓她去吧。」
我眼神復雜地看一眼莊宜,又緩緩地轉過頭去面向君慕容,便見得君慕容無奈地點了點頭道,「那便去吧。」
如蘭為我更衣完,又拿了一件厚厚的斗篷,才從屏風處轉出來。
竟發現君慕容還站在那里,我登時便著急起來,「你還站在這里做什麼?快些……咳咳……」因為話說的著急,一下子便扯得傷口疼起來,我才倒抽一口涼氣便咳嗽起來。
我捂著傷口處,咳得眼淚都流出來。
「你別激動,皇上那里有劉太醫在照看著,你的傷勢也不容忽視的,左右不差這一會,我陪你過去。」君慕容口氣平靜地饞住我,不知怎麼一弄,我便停止了咳嗽。
如此也便不好在說什麼了,只想著快些過去,不要耽誤了君墨宸的病情才好,奈何腳下發虛,每一步都像是騰著空,軟綿綿的。
正是更深露重,夜色最黑之時,一輪圓月寂寞地掛在天上,旁邊零星的有一兩顆星星,有貓頭鷹的叫聲回蕩在夜空里,令人毛骨悚然,夜風冷冷地撲到身上來。
君墨宸的大帳已經被里三層外三層的保護了起來,離陌抱劍守在帳外,表面上雖是一派平靜,但那眼楮里卻是遮也遮不住的擔憂。
旁邊,從宮中帶來的侍者宮人近近出出,帳內更是燈火通明,給這寂寞黑暗的夜空平添了一股緊張之氣。
有細細的血腥味從帳中飄出來,喉中翻滾,我用力將那陣嘔吐感壓下去。
離陌側過頭來面色上有了一絲波動,卻是徑直地走到了君慕容身邊去,「皇上傷勢緊急,不得已請來王爺,叨擾王爺安歇微臣有罪。」
君慕容擺擺手道,「皇兄受傷,作為臣弟哪有歇著的道理,帶我進去瞧瞧皇兄吧。」
離陌忙領了君慕容進去帳內,見得君慕容進去,我心里也松了一下,君慕容醫術高明,他一定會有辦法。
我跟在他們後面進去,離陌看見我,一雙濃眉微微地皺了皺,目光平靜地掃過莊宜,如蘭,最後停在我身上,淡淡道,「美人有傷在身,怎麼這時過來了?」
我身上虛虛的,連說話也沒力氣了,只道,「難道離陌侍衛認為本宮不該來嗎?」。
離陌輕哼一聲別過臉去,再不多問。
我微微走上前去,便看到君墨宸躺在榻上,面色泛出一種異樣的鐵青來。
我看向他胳膊的傷口處,此時已經是由內滲出紫黑來,我心中一驚不是有個劉太醫在的嗎?怎麼成這個樣子了?君慕容此時也是滿面嚴肅。
一旁著太醫官服的男子戰戰兢兢地上前來,撲通一下便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王爺饒命,微臣本是司婦科骨傷的,原不擅治毒,方才只能為皇上簡單擠出了一些毒血。
奇怪的是,方才明明膚色已經泛出鮮紅,只是如今卻又再次恢復到中毒時的青紫,甚至比之前更甚,微臣孤陋寡聞……從來沒有遇見過這樣的狀況。」
君慕容听到最後已經是眉頭緊鎖,在榻前蹲下來,細細地查看君墨宸的傷口,半晌竟呆住了。
我忍不住上前問道,「究竟是怎麼了?皇上怎樣?」
君慕容轉過頭來,看著我竟還是不說話,我著急起來,「倒是怎麼了?你說啊,這樣不言不語的,可要急死人了。」
莊宜輕輕扯動一下我的袖子,必是覺得帳中這麼多的人,我對一個王爺這樣說話,多少失禮了些,可是如今我哪里還顧得了這些。
君慕容這才道,「皇上中的毒喚做……試情。」
「試情?」我皺了皺眉,滿心疑惑。
「試情也叫作三日心,是一種極為奇怪的毒,中毒者會昏厥,面色鐵青,並且中毒的地方即使將毒血擠出來,不一會還是泛出黑紫,並且會越來越嚴重,正所謂三日心便是三日內得不到救治……」
君慕容說到此便硬生生止住了,只是大家心中都明鏡似得,我回頭看向君墨宸,他原本是那樣剛強的一個男子。
我心里涌起大團大團的難過來,幾乎要支持不住跌倒在地。
手指緊緊地握住如蘭的胳臂,顫聲問,「那可有解毒之法?」
君慕容頓了一下,道,「有是有,只是……」
我急切道,「什麼?」
君慕容緩緩看住我的眼楮,道「那便是取中毒者最愛之人的心頭血,連飲三日,毒自然便解了。」
君慕容話音才落,許多雙眼楮便都直勾勾地看過來,意思不言而喻,眾人皆知,新帝獨寵宓美人,甚至冒天下之大不韙也要為我爭得一個名分。
「心頭血?那不是生生的一命換一命嗎?信這勞什子做什麼?」莊宜忽然神情激動起來,對著君慕容一通怒吼,然後轉過身拉起我道,「傾顏,我們走。」
說罷,我便被莊宜扯著往前走了幾步,離陌忽然抱著劍的手臂伸開攔在眼前,滿目冰霜,莊宜的臉色白了一白,「你這是做什麼,難不成我們回去也不行了?」
離陌也不說話,只靜靜地望住我道,「皇上平日里對美人如何,美人是知道的。」
「離陌侍衛這是什麼意思?」這次說話的卻是如蘭,她一臉堅定的擋在我面前,眼楮瞪得溜圓,「若是想傷害姐姐,必得先從如蘭的尸體上踏過去。」
我驚了一下。
其實,若是當真我的命可以救君墨宸我倒寧願舍了自己來保她,只是莊宜姐姐與如蘭這般,倒是令我意外。
「也不一定是宓美人便能救得了皇上。」君慕容忽然開口說話,所有人的目光便都齊刷刷地向他看過去。
君慕容道,「畢竟誰也不知皇上心里想的什麼,皇上心里中意的也不一定便是宓美人,若是取了宓美人的心頭血而皇上並未好轉,豈不是生生害了一條性命?
再者心頭血並不能重復引用,換言之我們只有一次機會,如果一次不中,便是一尸兩命。」
君慕容的話音一落,殿中便是一片死寂,仿佛有一雙手緊緊地扼住了喉嚨,不能言語。
雖然明明知道君慕容是在轉移眾人的注意,我卻一點高興不起來,若是君墨宸的心愛之人不是我,那他之前的那些作為難道都是逢場作戲?
可是他那樣的情真意切,一字一句,容不得我不信。
半晌離陌才打破沉寂,「依王爺的意思,那我們有什麼辦法知道誰是皇上的心愛之人。」
君慕容聳聳肩,「小王並不敢妄自揣測聖意。」
他這話一出,頓時像拋給了眾人一個謎團,大家面面相覷,都不言語,卻是仍舊若隱若無地向我看過來。
肩上的傷口處滲出了血跡,星星點點地落在衣服上,像極了白雪紅梅,記得從前莊宜姐姐被岑離夫人傷了臉時,她便這樣說過自己,時隔許久如今想起,心中還是會蔓延起細細密密的疼痛。
我側頭看過去,莊宜姐姐的臉上已經膚白如雪,竟是不知何時那道傷疤已經好全了。
我極細微地輕笑一聲,抬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