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極力讓自己的聲音听起來輕快一些,「行與不行,總要試過了才知道,有言道,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不是‘試情’嗎?那我正好也試一下,皇上對我到底是寵而不愛還是因愛而寵。」
「姐姐,不可。」我話音才落,如蘭便驚叫出聲,「生命怎可兒戲。」
莊宜也將我拉到她身邊,將我護在身後,
對君慕容道,「王爺,可還有別的辦法?」
君慕容眼光幾不可微地一閃,微微地垂下頭道,「試情也就毒在這里,並沒有別的辦法。」
莊宜與如蘭听了這一句,急得要哭起來,死死地拉住我緊張道,「傾顏,你不能去。」
只是我早已在心中做了決定,怎麼可能輕易改變呢?我對著如蘭與莊宜輕聲一笑,然後面對君慕容道,「敢問王爺,心頭血如何取?」
君慕容的神色現出一種極為不同的復雜來,「美人可是想好了?」
我轉頭看向榻上昏睡著的君墨宸,輕輕道,「再不後悔的。」
離陌緩緩放下攔在我面前的手臂,面色沉靜地看我一眼,我卻是頭也不回地走到君慕容身邊道,「還請王爺告訴我,心頭血如何取。」
「姐姐。」如蘭尖聲哭叫起來,撲過來緊緊抱住我的腿,令我再移動不了一步,「你當真舍得扔下如蘭嗎?姐姐可是說過,不管怎樣都不會丟下如蘭的,姐姐不能說話不算數的……」
她這樣的聲聲哭喊,令我覺得自己仿佛十惡不赦似的,卻是心里也一陣一陣地泛起酸來,如蘭跟了我許多年,怎麼能輕易舍得。
我慢慢地蹲來,輕輕地捏了捏她的手,叮囑道,「如蘭,便算是姐姐錯了罷,下輩子就罰我給你做丫鬟,你做個蠻橫的小姐,日日報仇好不好?」
「不好。」如蘭抽抽噎噎道,「如蘭要一輩子跟著姐姐,就這一輩子。」
「傻丫頭。」我難過起來,聲音也不由得哽咽了,「能救他我心里高興,如蘭,若是我死了,你就抓一把我的骨灰灑在長樂宮,我也算落葉歸根了。」
「才多大的丫頭,便成日將死不死的話掛在嘴邊。」莊宜輕聲啜泣著嗔了我一聲。
我卻是愣住了,記得奕郎也曾這樣跟我說過這樣的話,那時正是君墨宸最為難人的時候,嚴奕便是這樣決絕地要我離開。
我這一生也算是完美了,天下最好的兩個男子都被我遇到,他們也都是一心一意待我的,如此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只是奕郎,我終究還是辜負了他的真心,而今我不想再辜負君墨宸了。
我不明白我只想要一生一世一雙人即可,怎麼就那樣難,中間總是隔了千山萬水,而我長途跋涉卻總也走不過去。如今便是不要我這條命又如何,我是一定要救他的。
莊宜又道,「長姐如母,你如今去送死,我是再不許的。」
我看向莊宜,見她眼楮也是紅紅的了,我道,「難道姐姐是要他死嗎?」。
莊宜張了張嘴,卻是不說話了,如今天下雖不甚穩定,但好歹有個統一的政權,君墨宸肩負著天下的使命,若是他有了什麼閃失,天下再起動蕩,只怕又會是一次生靈涂炭。
我望著莊宜鄭重道,「我不能,姐姐也不能。」
想清楚這些,我又對如蘭道,「如蘭,那樣的痛我不想再有一回了。」
失去嚴奕時,心像被人從胸腔里狠狠剜去,空蕩蕩的,我以為再也不會愛上別的人了,可是君墨宸仿佛一輪火熱的驕陽,重新讓我長出新的愛人之心來。
如蘭抽抽噎噎地不再說話,只手指緊緊地捏住了我的衣裳下擺,仿佛是孩子的夢囈一般道,「如蘭不能沒有姐姐,這世上只姐姐是如蘭的親人了……」
心陣陣抽痛起來,我怕若是再待下去我當真會沒有勇氣再去了,隨即毅然決然地站起來便要轉身離開。
誰知如蘭的手指卻是緊緊的,一點不放松。
「傾顏,你連姐姐也不要了嗎?」。莊宜朦朧著一雙眼楮,巴巴道。
我心中陣陣泛酸,卻是倔強地去扳開如蘭的手指,如蘭的哭聲又一次加大,震天動地一般,我不管不顧的離開,一轉身眼眶里便滿是淚水了。
踱到君墨宸榻前,輕輕俯來,君墨宸還是一味昏睡著,臉上泛出虛弱的鐵青來,卻仿佛還是不甘的樣子。
我笑起來,當然是要不甘的啊,他那樣要強的一個人,怎麼能甘願躺在這床榻上呢?他本是該逐鹿天下,頂天立地的男子啊。
我伸出手指在他的鼻子上輕輕地點了一點,輕聲道,「臨淵哥哥,你救了公雅那麼多次,如今也讓公雅來救你一回好不好?」
他自然是听不到的,也不能起來回答我,我輕笑一聲,「那我便當你默許了。」
笑著笑著卻忽然悲從中來,這一次之後便是陰陽兩隔了,再無相見之日了,也不知這世上有沒有神鬼,若是有,我倒寧願做一只有執念的鬼,陪伴在他身邊。
只是凌傾顏此生罪大惡極,負了兩個深愛我的男子,像我這樣的人,死後要下修羅地獄的吧。
我站起身來,如蘭已經癱軟在地上,鼻涕眼淚流了一臉,莊宜也在暗暗抹淚,我極力地忍著不看她們,只對著面前的君慕容道,「走吧。」
君慕容沉默地看著我,比出一個極為恭敬的手勢來,請我去屏風後面,甚至離陌的神色也不一樣起來。
如蘭與莊宜的呼喚在背後聲聲響起,直讓人肝腸寸斷。
夜色忽然變得暗沉沉的,月亮也不知躲到了哪里去,大朵大朵的烏雲從天空壓下來,無端壓抑。
風中飄來不知名的香味,我深深地嗅了一嗅,只覺得心曠神怡,從前這些被我忽略的事物,如今只覺得異常珍貴。
卻是心中沒有一點悔意,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君墨宸在我面前死去,我要救他。
君慕容已經提前去準備了,我看著走在面前的離陌,忽然道,「好好對如蘭,她是個好姑娘。」
離陌的身子一僵,腳步停了下來卻並未回頭,許久只輕輕地點了點頭。
這些時日如蘭總不在身邊,但到底還是小丫頭子,心事是藏也藏不住的,我原本並不太肯定,如今見得離陌的反應,也知當真是真的了。
我又繼續道,「我不知你們發生了什麼,但是如蘭心中是一定有你的,只盼你能一生護她惜她,我也就安心了。」
離陌這才轉過身來,我第一次在他的眼楮中看到了除冷漠以外的神情,他鄭重道,「我必定待她好,不讓她受委屈。」
也許是跟著君墨宸的時間久了,離陌與君墨宸的性情脾性便都有些相像了,連面上的那一層剛毅都是一模一樣的。
忽然想起,我這算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嗎?不由地輕笑一聲。
離陌又道,「微臣從小便跟著皇上,在我心里,皇上既是君也是兄弟一樣的人,所以你肯救皇上我是萬萬沒想到的。」
我卻不答他這一句只道,「若是能有幸救得了他,你們一定不要告訴她我已經……便說我見他命不久矣,自己逃走了。」
離陌眸子黯了黯,「這對你……不公平,何況皇上不會信的。」
我輕笑一聲,沉默著往前走去,離陌隨即也默默地跟上來,一時間,仿佛夜更深,也許明天會下雨吧。
到達另一個房間中時,君慕容已經收拾妥當,離陌回頭看我一眼,然後才轉身出去。
君慕容極為仔細地擦拭一把鋒利的匕首,在灼燙的火焰上燒灼,然後轉過頭再次問我,「美人當真想好了嗎?」。
我道,「有何可想的,我只知我不願他死,哪怕用我這條命來換。」
君慕容回頭看向火焰上的匕首,嘆口氣道,「美人可知飛蛾撲火的故事?那飛蛾明知這燭火是能將它焚身的,卻為何還要不管不顧地撲上去呢?」
我定定地看著那火苗一層層將刀尖包裹,心里沒有一絲波瀾,平靜如水道,「也許是為了那片刻的溫暖和幸福罷。」
君慕容的眉毛深深皺起,一片疑惑,「只為了那片刻溫暖和幸福,值得嗎?」。
「也許吧。」誰又能說得準值得不值得呢?如今我也算是那撲火的飛蛾了罷,不管不顧,孤注一擲,盼君安好。
他將匕首從火焰上拿起時,我輕輕地閉住眼楮,「王爺便把我當做是那撲火的飛蛾罷。」
衣裳單薄,燒灼的熱熱的刀尖抵在胸口,我呼吸微窒,盡管做了十分的準備,但是到這一刻,離死神如此之近時,我還是有點害怕起來。
甚至帶動著身上的傷口都泛起強烈的疼痛來,我緊緊地閉上眼楮,覺得全身都緊緊地崩起來,只有那支尖銳的刀尖,一點一點地刺破衣裳,觸到皮膚,然後一點一點刺入。
我悶哼一聲,隨著匕首的深入,疼痛也越來越強烈額頭上滲出豆大的汗珠來,我止不住地發抖,忍不住輕聲**出聲。
最後汗涔涔的疼得昏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