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剛才也見識到了我的本事,若真是想用武力解決問題,我奉陪。」我手中捏緊了那金卷,眼神凌冽地望著少鏢頭,心中卻不知他到底還想怎麼樣。
「雲安,不得胡鬧,讓他們走吧。」老者從屋內走出來,這樣說道。說真的,我一直都想不明白,這少鏢頭是老者的親兒子,為什麼脾氣秉性會相差這麼多?若是他的心性能有老者一般善良,這耀天鏢局的生意怕是會做得更紅火。
少鏢頭听見老者的話,搖頭道︰「不行,若是就讓他們這樣走了,那地牢內的十幾具尸體我要如何交代?那明明不是我所害,現如今卻要全部將罪名栽到我的頭上來,我豈不是冤死了。還有那被人救走的十幾人又到哪兒去了?人是我請來的,又是我迷昏了的,現如今他們全都消失了。爹,你怎麼知道他們不會出去亂講什麼?縱然這耀天鏢局日後不做生意,我也還是要活命的。」
我撇嘴冷笑,這時候你知道要活命了?你貪圖錢財,不過腦子去害人的時候,怎麼不想著未來還要活命呢?
不知道是不是我冷笑的聲音太大,吸引了少鏢頭的注意力,他忽然往前走了兩步,目光緊緊盯著我道︰「爹,我想出辦法來了。」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楚任羽忽然接了一句,「你想出什麼辦法來了?」
我听見這話,又忍不住笑出聲來。反正現在已經確定了他們三人性命無憂,我這金卷又到手了,實在沒有不開心的道理。
少鏢頭許是過于專注在自己的情緒里,根本沒有注意到我的笑聲。反而自問自答道︰「什麼辦法?我剛才不是一直愁于不知該如何找出毒死江湖俠客的凶手嗎?我只要跟官府指認,說是你們幾個聯手害死了他們,為的是搶奪一筆價值五百兩保費的寶貝,官府定然會信我。我爹跟官府的人可是遠房親戚,你們不過是外地來的幾個無名小卒,你們認為官府究竟會相信誰呢?」
楚任羽皺著眉頭問少鏢頭道︰「你們樂洲何時來的官府?」
通過這段時間跟江雲的交談,我自然知道少鏢頭指的官府隸屬西岳邊界都城,現在樂洲名義上還是獨立部落,私底下卻早已歸由西岳掌管。這瞞在鼓里的,怕是也只有南楚君王了。
「我就說了吧,你們不過是個不起眼的外鄉人,什麼都不懂,還敢跟我對著干?我說的官府,當然是西岳官府,我們樂洲哪有什麼官府可言?」少鏢頭的回答如我所料。
楚任羽的臉色變得陰沉起來,很顯然,這件事情在他的意料之外。
南楚攻打樂洲多年不成,本以為是不具備天時地利的優勢,實則應是暗中有西岳兵隊支撐吧。樂洲看著不起眼,說到底地理位置也獨具優勢。若是將這地方守牢了,將來想要攻打南楚邊疆,也算是多了一個突破口。
腦子里想著想著,我卻將自己嚇了一跳,這些有關于國家局勢的事兒我都是從哪兒听來的?難不成我以前還是個國家細作嗎?我現在真是越發好奇起當年的自己來了,我到底有過多少身份呢?
估模著也跟江雲一樣吧,每揭出一個真相,便會發現一層身份。對于旁觀者而言是挺有趣的,可對于當局者而言,又意味著什麼呢?
我探著腦袋看了一眼黃明燕,卻見他神色如常,無論是在听說了少鏢頭想要囚禁誣陷我們也好,還是樂洲歸屬西岳官府管轄也罷,他都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能夠在關鍵時刻,總是保持著一副沉著冷靜的樣子當真不易啊。更何況,他還長了這麼一副好皮囊。看來這大明國的水土好啊,養人啊,也不知道那兒的男子是不是都生成黃明燕這副俊俏樣子,如此想來,我嫁過去也就舒心多了。
「少鏢頭。」我喚了他一聲,哪知他卻眯著眼楮不知在琢磨什麼,沒理我。
我握緊拳頭,使勁兒在他胳膊上擊了一拳,大喊了一聲︰「喂,李雲安!」
這下子他听到了,回頭怒視我道︰「樓素素,你又要做什麼?」
「你怎麼總是問我要做什麼啊?我區區一介弱女子,心又慈,念又善,能做出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兒?倒是少鏢頭你啊,整日都要捉模著如何促使別人身陷囹圄,應該是比我累得多啊。」我眨了眨眼楮,露出一個純良無害的笑容,心中暗道︰氣死你,看你奈我何?
「你……」少鏢頭伸出手又要向我擊來,卻被黃明燕抬手拍開。我暗自得意,身邊有這兩位公子護我,你當我還會怕你的蠻力不成?
我心中不解的是,為什麼老者一直站在旁邊看著這一幕,卻不曾開口?他應當知道少鏢頭做得不對,為何不出言制止?
「少鏢頭,你既然口口聲聲都在提你跟官府的交情,那你也該信任西岳官府,相信他們能夠替你找出真凶才對。而不是明知凶手逍遙法外,你卻欲蓋彌彰,隨意誣陷幾個清白之人,將這案子掩蓋過去,縱容凶犯在逃,這豈不是為虎作倀之舉?還有,少鏢頭,你既然已經傷過總鏢頭一次,現在能不能孝順一回,讓他別總是為你擔心?我沒有什麼資格在孝敬父母的事兒上說教你,因為我自己做的也不夠格。但你應該慶幸,你父親還活著,那場鬧得人心惶惶的血案只不過是一場夢,否則當你後悔的時候,你便只能對著萬靈山上的墓碑哭了,可他又听不到。要知道,你娘已經死了,這世上除了他,沒有第二個人會掏心窩子對你好,縱然是金銀財寶,也是今日侍奉你,明日效忠他,沒有‘可靠’二字可言。若是我有選擇,我寧願一輩子守在我爹娘身邊,因為我知道,那是這世上唯一讓你踏實,不會覺得提心吊膽,害怕背後被人捅刀子的人。」
我對少鏢頭說這番話的時候,腦子里便浮現出我娘的身影。十五那天晚上,我不知為何魂歸家鄉,但是娘思念我的神情卻是歷歷在目。我不是一個多高尚的人,但剛才這番話,我是說真的。
少鏢頭的眼圈有點紅,但他還是呵斥道︰「老子不需你個小丫頭片子來教訓我。」
「小姐,咱們不跟他說話,他啥也不懂,粗人一個,甭搭理他。你這一番好心,到了人家耳朵里還跟罵人的話似的,何苦自討沒趣。他這輩子是享富貴還是坐大牢,關咱們什麼事兒啊?」翠兒這會功夫又開了口,替我打抱不平。
楚任羽沖著翠兒嘟囔了一句,「就數你話多。」
翠兒不敢跟楚任羽明著撒火,只得撇了撇嘴,不再出聲。
我走到老者面前,雙手抱拳,施禮道︰「老前輩,你救過我一命,甭管是誰讓的,都是欠您一個恩情。無以為報,只得在此謝過。我們幾人的確還有要事去做,這便就此告辭了。青山綠水,後會有期。」
老者目光深邃地看了我一眼,也抱拳回應我道︰「好,後會有期。」
我走過去的時候,少鏢頭顯然還想在說些什麼,卻被老者制止住了。說真的,無論我心里的少鏢頭有多麼惡劣,我都相信老者真的是一個大善人。他做事,總是有分寸,留余地的,不會強人所難。
「大鵬,我們走了,你自己在這兒多保重,照顧好老前輩,也照顧好你自己。」臨走前,我如此囑咐大鵬道。
大鵬點了點頭,問我︰「素素姑娘,今日我不借給你匕首,真是怕你傷到自己,你這都要走了,也別記恨我了。」
「嘿,我哪兒會是那麼小氣的人,不記恨。在我心里,你人好著呢。」我的是實話,這耀天鏢局里,除了老者外,也只有大鵬是個實在人了。
大鵬眉毛動了動,而後開口說了一句聲音很輕的話,若不是我听力好,只怕也是听不清的。
我裝傻問他,「你說什麼?」
他干笑一聲,模著後腦勺,一如當日,「沒啥,你听錯了。我說你多保重,路上小心。」
我點頭,拜別了大鵬,追上他們幾個的步伐,離開了耀天鏢局。
大鵬的話其實我听清了,他問我的是︰「素素,你什麼時候還會再回來?」
這一次,他沒稱呼我為姑娘,可是我卻慫了,不敢回答他。
因為我知道,我此生根本不會再回來。但是大鵬,你相信我,這輩子我也不會忘記,耀天鏢局有個特別的鏢師叫大鵬,他幫了我不少忙,卻沒有半點謀利之心,只為了「情分」二字。
耀天鏢局,再見了,我終于擺月兌掉這里,可以踏上新的路途。
老前輩,大鵬,江雲。這屬于樂洲的一切,我都可以甩掉了吧。
「你想什麼呢?」楚任羽冷不丁湊過來開口道。
我「啊」了一聲,忽然起了惡作劇的心思,于是一本正經地回答道︰「想你呢。」
天啊,我竟然看到楚任羽的臉紅了,該不會是我眼花看錯了吧?
「你一個大姑娘家的,真不知羞。」楚任羽扔下這句話,忽然暗使輕功,走得飛快。
「小姐,羽少爺這是怎麼了?」翠兒跟上來,望著楚任羽的背影,一臉不解。
我笑答︰「他啊,發騷呢。」
「發燒?可是感風寒了嗎?昨兒個他還好好的呢,今兒怎麼就生病了呢?」翠兒自己嘟囔著,我卻忽然想起楚任羽對她的評價。沒錯,這丫頭的話,的確是有點多。
我握緊了手里的金卷,冷風吹在我臉上,讓人不得不清醒過來,面對一切。
我開始期待接下來陰陽樓的旅程了,我終于可以得到我想要的東西了。
想到這兒,我嘴角掛上了一絲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