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盤發,任它披散在肩上,我邁著四方大步走出門去,卻看見院子外早已打成一片。
「都給我住手。」我見兩伙動手的人都不是外人,一邊是黃明燕的侍衛隊,一邊是以大鵬為首的鏢師們,這是遇上什麼事兒了,至于兵器相交?
大鵬見我跑出來,倒是听話得很,當即放下手中木棍,示意身後兄弟也停了下來。
黃明燕的侍衛們見鏢師都收了手,也沒有繼續死纏下去的道理,當即也收回了兵器。
「你是誰?」黃明燕走上前來,盯著我的眼楮看,目光充滿迷惑。
我終于見到了讓我惦記萬分,流淚無數的人,可是他卻站在我面前,問我是誰?
縱然我現在戴著一張人皮面具,那又如何?真正在意的人,是無論換了何種皮囊,何種身份,是變得高貴或是貧賤,你都能認得出他。就是應了那一句老話︰縱然你化成灰,我也認得。
可是現在,黃明燕,我沒有化成灰,我甚至沒有改變聲音,我只不過是覆了一張假面,你就完全認不出我?沒有一絲猜測,沒有一絲猶豫,就這樣站在我面前,質問我是誰?我將眼神投向翠兒,可她的目光與我交織,而後轉開了,顯然她服侍我這麼多年,也沒有認出我。
多有趣,不過是換了一張皮囊,我還是那個我,曾經與你們日夜相處,形影不離的我,你們就都認不出了?
「是我啊,你們不認得了?」我的嗓子因為今日痛哭過,此時已經有些嘶啞,說出話來也不再是平時的語氣,想讓他們憑借聲音來辨識我也是困難的。其實,我大可以不這麼麻煩,直接告訴他們我是誰,或者掀開這張面具,一切自然明了。
可我不知道為什麼,我竟是不願意這樣做,我只想戴著這張陌生的面孔,看他們究竟能不能認出我?
我那麼在意他們三個人的生死,我不惜去挾持別人,謀殺別人,都只是為了得知他們的消息。可是就在此時,我就站在他們對面,他們卻認不出我,所以這對我的尋找,不過是走嘴不走心的嗎?
翠兒走上前兩步,我以為她認出我來了,當即沖她笑了笑。誰知她卻站在黃明燕身後,大著膽子沖大鵬喊︰「你們快把我們家小姐叫出來,否則要你好看。」
「樓素素,你給我滾過來,知道我們找了你多久嗎?好啊,現如今還學會戴上人皮面具,裝成不認識我們的樣子了?可真是一日不見,出息了。」听到有人喚我的名字,我驚喜地抬頭望過去,卻見是楚任羽拉著一張臉,雙臂環肩望著我說話。
我笑出聲來,他竟是認出我來了?「楚任羽,只有你認出我了,我以為自己變成這個樣子,你們便都不知道我是誰了。」我一瞬間覺得所有的辛酸跟委屈都涌現出來,再也不記得跟楚任羽還在冷戰,更顧不上什麼男女有別的規矩,直接沖過去撲到他懷里,痛哭不止。
這些日子以來,我真的面對了太多看不懂的事情,遇見了太多明明毫無印象卻又跟我的以往全是牽連的人,我只覺得自己想要逃離,卻又根本不知道能夠逃到何處去。
這三個人是我在樂洲的全部依靠,所以當楚任羽認出我的那一瞬間,我的心只覺得潰不成軍,那些堅強,那些勇敢都蕩然無存。
楚任羽愣了一下,收緊手臂輕輕拍著我的背道︰「這是怎麼了,誰給你委屈受了?你只管跟本公子講,本公子幫你報仇。」
我哭得說不出話,只能「嗚嗚」點著頭。我其實想說,並沒有人讓我受什麼委屈,我只是想你們了。看到你們平安無事,我只覺得比什麼都令人開心。
我趴在他懷里哭了好一陣子,等到眼淚流干的時候,我便站直了身子,沖著楚任羽咧嘴干笑兩聲,用那早已哭啞了的嗓子說道︰「看到你們沒事兒,我也就放心了。你們快說說,是怎麼從地牢里逃出來的?」
楚任羽伸手就朝著我的臉襲過來,我一驚,下意識閉上眼楮,卻覺得臉上一涼,原來是臉上的人皮面具被他掀走了。
他隨手將那人皮面具撇在地上,道︰「你那眼淚都將人皮面具泡開了,這是遇上多大的事兒了,能讓你這個心懷男人心的人哭成這樣?」
念及楚任羽剛才認出了我,我並沒打算此時跟他較真。翠兒跑過來拉住我的袖子,道了一聲︰「小姐,翠兒想死你了。」
我「嗯嗯啊啊」地含糊著答應,心里卻隱約覺得不是滋味。你若真是那麼想我,將我的模樣、性情都刻在了心里,為什麼剛才認不出呢?
「不是我們逃出地牢的,而是今晨有人將我們救了出去。昨天晚上子時起,地牢內被總鏢頭關押的幾十名江湖人士陸陸續續毒發身亡,今天早上已經有大半咽了氣。可也就是此時,有個面戴黑紗的女人打開了地牢的大門,救我們走。」黃明燕那充滿磁性的嗓音響了起來,一一解釋了我心中的疑慮。可是這面戴黑紗的女人又是哪兒冒出來的?
我與黃明燕四目相對,卻見他的目光里藏了一絲探究之意。這是什麼意思?那頭戴黑紗的女人又不是我,他為什麼要這麼看我?
「羽少爺,你知道不少江湖人士,你可記得有什麼大俠是頭戴黑紗,且身為女子的?」我詢問楚任羽道。
「且不論江湖上有沒有這麼一位打扮的女俠,本公子今日壓根就沒瞧見這麼個女人,都是你那心中掛念的情郎哥哥自己說的。」楚任羽冷笑一聲,語氣戲謔。
我听見他如此形容黃明燕,臉上一紅,大庭廣眾之下只覺尷尬。
「你嘴上積點德,別亂說話。況且你要說清楚,什麼叫你壓根就沒瞧見那女人,都是黃公子說的?」我發覺這耀天鏢局就不是個好地方,人人到了這兒說起話來都怪異極了。不是說半句留半句;就是賣關子。
「今天早上,本公子跟翠兒都被人迷暈了,再次醒來人已經躺在鏢局外林叢中的草地上,只有黃公子,神清氣爽,身上沒有半點灰塵,還口口聲聲編造出一個救命女俠的故事來。這里面到底發生了什麼,本公子是一概不知道,怕是只有人家清楚。」楚任羽顯然很生氣,從他那衣服上的灰塵也瞧得出來。若我沒記錯,他最喜淺色,可能還有些潔癖。醒來人就躺在地上,也是讓他很不開心吧。
我望著院子里站著的眾人,那群侍衛乖乖巧巧站在黃明燕身後,以大鵬為首的鏢師們卻是大眼瞪小眼听著我們幾個一問一答。得了,有什麼話也別當著別人的面聊,這耀天鏢局我是待夠了。
「咱們走吧,這地方的紛紛擾擾夠累人的了,既然你們都沒事我便也放心了。」我如此對他們說道。
少鏢頭此時走了出來,很顯然他身上被我封住的穴已經被老者解開了,有後台的人,辦事就是方便。
「樓素素,你等會再走,你還沒有把那梨花木盒子還給我,就打算這麼離開嗎?」。少鏢頭走上前來,攔住了我的去路。
我皺眉不解,不過是一個空盒子,他怎麼會特意來開口向我要回來?難道那個盒子里面有東西?
我解上的包袱,將那盒子拿在手里,刻意躲開了少鏢頭伸過來的手掌,將盒子交給了黃明燕。
「黃公子,還勞煩你幫我把它打開。」我看到少鏢頭臉上的慌張,心中一喜,難不成還真讓我猜著了?
少鏢頭當然不肯讓黃明燕就這麼打開木盒子,不過上面拴著一把由千年玄鐵打造的精鎖,估計他也覺得,憑我們幾個的能耐,是無法將那盒子打開的。
黃明燕將那盒子拿在手里查看了一下,而後將其扔給身後的侍衛統領道︰「楊風,打開。」
楊風接過從天而落的盒子,點頭遵從道︰「是,主子。」
我倒是也好奇,這楊風有什麼本事能夠徒手撬開一把玄鐵鎖,卻見他將那盒子放在地上,從腰間抽出寶劍,照著盒子中間便橫劈了下去。
「住手!」少鏢頭高聲大喊,想要阻攔楊風的舉動,可顯然已經晚了。
盒子裂成兩半,里面露出金黃色的一角。
楊風將碎了兩半的盒子連同里面的東西,一起呈給了黃明燕。
原來是這樣,撬不開鎖頭便劈開盒子,反正是打開,怎麼不一樣?不過令我詫異的是,這盒子里面竟然真的有東西,本以為是個空的。
「你們可知道這是什麼?價值幾何?就敢冒然用劍去劈?真的壞了,你們的命加在一起也賠不起。」少鏢頭沖上來,伸手去搶黃明燕手里的東西,可黃明燕向左閃了幾步,頃刻間便站到了我身側。
「你的陰陽樓金卷。」黃明燕將盒子里面的金黃色抽出來,遞給我道。
薄如蟬翼,一片金黃,似布又似綢,說不清是什麼。這就是傳說中的陰陽樓金卷?原來它一直都藏在這盒子里,不過是因為東西太輕,我沒感覺到,便以為盒子是空的?這听起來怎麼像是個笑話?
「你還給我。」少鏢頭見那陰陽樓金卷此時在我手中,當即變了臉色,沖我要東西。
我將手背到身後,道︰「你爹剛才已經說了,這東西送給我了,你怎麼能出爾反爾?況且,畢竟是我告訴了你地牢里的慘案,你如若真不知情,也該謝謝我才是。免得人家暗中派人殺了你,你卻還不知道是怎麼死的。」金卷到手,就等于是陰陽樓的願望到手,我怎麼可能放過?
我早就想要了要陰陽樓樓主幫我做什麼事情,現如今,便只差最後一步了。
听見我的話,少鏢頭微微變了臉色,「這樣吧,你若是真想要這金卷,也不是不行。你們留下,幫我調查出那些人死亡的真相,我便將這金卷送給你們。」
「金卷本來就是我的,忙我不幫。」我說完這話,便往鏢局門口走,頭也不回。
「你以為你走得出去嗎?」。少鏢頭高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