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妝滿懷喜悅辭宮還家,到得大門前一看,上頭赫然貼著封條,官府的大印紅彤彤刺人心肺。
她心頭一涼,急步上前瘋狂叩門。
里頭自然無人應聲,卻把隔壁阮府和對過兒的門房都驚了。
蘇府也封著,阮家的幾個門人離得最近,探頭探腦觀望著。
凌妝忙問︰「敢問幾位小哥可知是怎麼回事?」
其中一個小子道︰「您是凌府里的大姑娘吧?咱們還見過您來做客呢。別的不知,只听官府的衙役們說府上有親戚出首,凌老爺犯了大罪,流放未滿卻不知走了什麼門路回來的,又似牽扯逆黨,如今追究起來,闔家都拿到應天府里去了。」
「親戚出首?」凌妝信得過舅舅一家,自然而然聯系到程澤兄妹身上,氣得手指發顫。
幾個小廝倒是好心,七嘴八舌勸道︰「姑—無—錯—小說娘乘著眼下沒人,趕緊投親靠友去,若被有心的瞧在眼窩子里,告發到官府,恐怕就走不月兌了。」
正說著,對面陳府角門上鑽出個丫頭,匆匆跑過來拉了凌妝的胳膊就走︰「我們女乃女乃請姑娘說話。」
凌妝打眼一瞧,好像是葉玉鳳身邊的丫鬟珍兒,此刻她手腳發軟,也不知該往何處去,任由她拉著進了陳府。
卻見葉玉鳳立在角門內的值差更房矮檐底下,見了她就迎上來抓著手哭道︰「好妹妹,你怎生忒得命苦!」
兩人頭先換手帕稱作了姐妹。凌妝本無眼淚,見葉玉鳳哭,心頭不免淒惻。「姐姐可知究竟是什麼回事?」
葉玉鳳左右看了一圈,讓珍兒站到外頭去守著,方問︰「你先告訴姐姐,你是怎麼回來的?听說廢帝和曾王的家眷都被處死了,其他女人充了掖庭,妹妹你是甚麼回事?」
凌妝無力解釋,自袖口里抽出文照。
葉玉鳳看見上頭落了皇太子玉箸金寶。工工整整一行字「特赦凌氏除籍還家」,倒吸一口氣︰「妹妹是皇太子親赦的?」
凌妝胡亂點頭,「姐姐快告訴我怎麼回事?可有法子救人?」
葉玉鳳破涕為笑。「我就說妹妹瞧著是個有造化的,準能遇難成祥。既是皇太子親赦的你,有這手書,還怕什麼?」
凌妝畢竟不如她旁觀者清。喃喃道︰「這手書只說赦我。卻怎生救人?」
「虧得妹妹平日聰明剔透,先隨我進去換套衣裳,用些飯食,姐姐細細說與你听。」說罷也不顧凌妝反對,拉著她就走。
其實葉玉鳳是個既有心思卻也良善的婦人,原本她對凌妝示好,不過多結交一個富家小姐,如今落了難。倒不忍心撒手不管。何況前頭來往間,總覺得凌妝異于常人。她是打心眼里高看幾分的。
在陳家她也很是不便,原先只索告訴凌妝一些打听的情形,也算對得起姐妹一場,這會子見了皇太子金寶赦書,心里的石頭落了地,自然更加熱情,拉著她往後宅去。
匆匆梳洗過後,凌妝換上了葉玉鳳的一套半舊衣裳,藕荷色遍地纏枝蓮紋樣棉衣,下頭素白綾裙子。
葉玉鳳瞧她光致致的素淨面龐,瑩瑩潤潤,把極家常的一件婦人衣裳竟穿出了仙氣兒,不由好一通夸獎。
凌妝苦笑道︰「好姐姐,我心里頭火燒一般,你快別取笑了,只告訴我家里頭是怎麼回事,我再想想如何料理罷!」
「好了好了。」葉玉鳳坐到她身邊,挨著肩親熱地道,「原先只打听到是你們家的表親去應天府里頭告發,說是你們家憑蘇錦鴻送了大把的賄賂銀子,在刑部做了手腳,把伯父給弄回來了。當時我听著奇怪,按理應天府也不會去管刑部的事,怎麼就拿了你們全家下獄盤問?」
凌妝點點頭,腦子略清醒下來,她也想到了這茬,道︰「姐姐說的是,何況當初有先帝爺下的旨意,就算蘇錦鴻經手,憑誰也不敢說賄賂啊!」
葉玉鳳指著外頭道︰「我听說是那位爺從中作的梗。」
凌妝呆了呆,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想了一忽兒,才想起阮岳這人,如被敲了一悶棍,只道︰「不……不能吧……」
「姐姐可不是第一次听到那頭的風言風語了,最近宮里宮外大操大辦,起屋蓋廟的,二十四衙門人手不夠用,我家那口子被傳到吏部做些修繕的活計,听里頭的人議論的,無風不起浪,錯不了!」
其實仔細想來,光憑什麼表親告發,順天府確實未必會去管這檔子事,除非有能人大吏從中使壞。但應天府尹歷來由親王或者能臣兼任,而如今皇親國戚夾著尾巴做人,阮岳新遷吏部侍郎,順天府下頭的通判之類經他授意倒是大大可能,凌妝連連催問葉玉鳳有什麼法子。
正巧珍兒去廚房討了把粉絲和兩根肉骨頭,這院子里沒種花草,全是蔬菜蔥之類,她又拔了些洗干淨,在屋里炕上的小桌上架了個小砂鍋,從炭盆里夾了燒紅的炭擱在砂鍋下頭的鐵盤上。
葉玉鳳得意地笑道︰「相公愛吃些夜食,家里一雙雙眼楮盯著,我嫌麻煩,自己鼓搗了小灶,熱乎乎的煮啥都好吃。」
凌妝心里難受,葉玉鳳在家日子也不好過,一個砂鍋就說是小灶,真是挺能苦中作樂,她就愛這等性子的人,也不客氣,謝過了,邀她一道。
葉玉鳳又問凌妝怎麼遇到皇太子,怎麼拿到手詔的。
凌妝也不及細細交代,只說皇太子體恤沘陽王,體恤無辜的人,那上頭雖有冊寶,但是掌印太監蓋上的雲雲。
葉玉鳳有些失望,又說了幾句,嘆︰「我還道有皇太子給你撐腰,直接沖到應天府去了。」
「姐姐,你想多了。」凌妝垂頭喪氣一番,腦子里突然靈光一閃,葉玉鳳的話倒是提醒了她,泥金箋上只寫了赦免凌氏,凌氏可以指她,但不清楚情況的人看了,卻不止這層意思,甚至可以說凌氏族人,若壯了膽子拿出手,應天府的人難道敢到東宮對質?
這個念頭起來,她心頭就火燒火燎坐不住了,也不告訴葉玉鳳,便要辭出去。
葉玉鳳在陳家做不得主,若非見了皇太子手諭,還不敢將她請到內院,如此讓她走又覺不好意思,殷殷叮囑幾句罷了。
凌妝辭出來,天已擦黑,顧不得怨天尤人,一時間也尋不到車馬,于是徒步而去。
合該她運氣不錯,阮岳做夢也想不到她能從東宮赦還,正坐了官轎回府,心中有事,只閉目思量,兩人擦肩而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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