蜈蚣安靜下來,在痕跡外緩慢爬行,似乎是躊躇著。
舒葵不想管那麼多,在劍尖凝好一個火球,準備一把火把所有的小蜈蚣都燒了。
蜈蚣察覺到她的意圖,噴黑水將她逼退,竟低下頭,一口一口地吃起自己的子孫來。
舒葵傻了,沒想到小蜈蚣是派這個用場的。
「霜澤蜈蚣在遇到強敵時,會吞噬後代以增加修為。」凌玖川說出了沒說完的話。
舒葵回過神來,喃喃自語道︰「霜澤蜈蚣,好像听說過。」
「沒見過吧?」凌玖川對自己的國民還算了解,「它們生活的地方很偏,不常出來,一般是見不到它們的。」
說話間,小蜈蚣已被吃得差不多了。
蜈蚣的體形變大了,揚著一對更長且烏黑發亮的毒牙,疾速朝舒葵爬去。
舒葵將火球喚到身前,轟地形成一道高牆。
蜈蚣一點也不害怕,嘶吼著沖過火牆,帶著一身的熱氣撲了過來。
舒葵忙將祈天劍橫在面前,架住兩只毒牙,卻沒能擋住蜈蚣前沖的力道,當即被帶倒在地,拖行了近十米才堪堪停下。
此時,蜈蚣全身都在舒葵身上,使盡力氣,一點一點地往下壓。
舒葵咬牙硬頂,無奈力量有限,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毒牙慢慢靠近。
就在這關頭,仍在燃燒的火牆發出的熱量提醒了她,她趕緊默念咒語,招來火焰,停到蜈蚣背上。
蜈蚣吃痛,一聲嘶吼,在地上翻滾起來。
舒葵站起身,見火焰即將被壓滅,便再次念咒,幾乎將整堵火牆搬來。
豈料,蜈蚣的速度比剛才快了不少,躲開了大部分火焰,將身上的火也都一一弄滅。
舒葵不信邪,手心中紅蓮火再起,卻還是沒有對蜈蚣造成太大的傷害。
「人家可是拼了全家上下的命,厲害了不止一點點。」凌玖川坐在樹枝上,雙腿下垂,悠閑極了。
舒葵抬頭看一眼,像被提醒了似的,連忙施法,讓蜈蚣身邊的植物快速生長,瞬間形成一座牢籠,將蜈蚣困在其中。
蜈蚣不動了,老老實實地趴了下來。
「厲害了不止一點點嗎?也不過如此吧。」舒葵撇撇嘴角。
凌玖川沒吱聲,已察覺到異常——牢籠內,蜈蚣的身體在緩慢下沉。
被高聳的植物擋住部分視線的舒葵倒是沒發現,只在籠外站著,想該怎麼處置蜈蚣。
也就不過十來秒之後,牢籠內的地面驀地塌陷,蜈蚣跟著到了地下,再無蹤跡可循。
舒葵一驚,月兌下鞋,慢慢地走動起來,每踏出一步,都在努力感受腳下的動靜。
可是,土中一片平靜,蜈蚣仿佛是憑空消失了。
凌玖川也在尋找,同樣是一無所獲。
而就在兩人感到萬分奇怪的時候,凌玖川坐著的樹突然震動,並越來越傾斜。
凌玖川跳下來,跑幾步避到遠處。
樹倒下了,從樹根處的坑洞里鑽出來的,正是劉姨所化的霜澤蜈蚣。
眼見樹倒下的方向正朝著自己,舒葵縱身躍起,祈天劍連揮,眨眼就將樹干砍成幾段。
凌霄花的花瓣落了一地,像鋪了張鮮紅的地毯。
蜈蚣自枝葉中竄出,騰空而起,泰山壓頂般往舒葵頭頂撲去。
舒葵業已鎮定下來,不退反攻,劍筆直地指向蜈蚣的兩個毒牙之間。
蜈蚣也不躲,張口噴出黑水。
與此同時,祈天劍的劍尖上同樣噴出水來,清亮、透明。
清水與黑水相遇,一時難分伯仲。
舒葵另一手輕抬,喚起地上的樹葉,往蜈蚣身上襲去。
蜈蚣很是了得,即刻凝出冰塊,將自己團團圍住,根本不怕這些樹葉的攻擊。
舒葵只得把法力全都轉到清水上,一門心思和蜈蚣較起勁來。
僵持了幾分鐘,蜈蚣吸了護住周身的冰塊,猛一用力,黑水便把清水逼得慢慢後退。
舒葵覺得這樣下去不行,開始不住左右地看,腦子飛速轉動,想找到制勝之法。
可是,旁邊除了沙石土塊、落葉斷枝,就只有小林的尸體和一灘燒焦的黑灰。
對了,小林的尸體。
舒葵心中一亮,倏地收了清水,往旁邊閃避,喚來石塊和泥土,劈頭蓋臉地朝蜈蚣砸去。
蜈蚣沒料到她會有此動作,一怔之下,才想起要躲,無奈慢了一拍,被砸得大聲嘶叫起來。
舒葵也不好過。因為一大半注意力都放在小林的尸體上,又要另外施法,她收了清水之後,盡管速度很快,還是被一點黑水沾到手背,頓時疼痛難忍。
凌玖川站在局外,見舒葵直奔向小林的尸體,眼皮一跳,大感不妙︰「你想干什麼?」
舒葵根本不理睬他,到了小林的尸體前,在天靈上一拍。
小林直挺挺地坐起來了,渾身上下劇烈地抖動。
舒葵的手在往回用力,一點一點地拉出了一個白色的小光球。
「住手!」凌玖川叫道。
舒葵回頭朝他陰惻惻地一笑,拿了光球,送到嘴里,毫不猶豫地吞了下去。
下一秒,凌玖川發現,罩著舒葵的那層東西更明顯了。
「你是誰?」他想,這絕不會是他認識的那個人。
舒葵當然不會回答,舉起祈天劍,迎向再次撲過來的蜈蚣。
一人一蟲斗在一起,這次,舒葵明顯稍勝一籌,百來回合後,搬來院中假山,壓到蜈蚣身上。
蜈蚣掙扎一陣,見實在掙不月兌,便不再動彈,慢慢恢復成劉姨的樣子。
「在哪里?」舒葵居高臨下,劍尖指著劉姨的後頸。
劉姨滿臉是血,混合著泥土,幾乎連五官都快看不清了。
「在哪里?」見沒得到回應,舒葵耐著性子又問一遍。
「池塘。」劉姨含含糊糊地說。
「池塘哪里?」舒葵知道池塘很大。
「過紫琉荷,往東,貼著柵欄,有個結界。」劉姨听起來很是虛弱。
舒葵不認路,有些茫然,想了想,蹲去︰「你帶我去吧。」
劉姨略微遲疑了下,點了點頭。
舒葵像模像樣地吩咐凌玖川「乖乖留在這里」,隨後,封了劉姨的行動,背起她來到池塘,踏水而行。
一路上,劉姨不時指點方向,很快就引著舒葵到了荷花前。
「小心些,丹鮭最喜歡躲在荷葉下。」劉姨悄聲說著,像是怕驚擾了什麼東西。
「丹鮭要是出來,我就把你丟給它們。」舒葵不以為意,往荷葉間走去。
「靠左,再往前混有荊棘芡,刺雖小,但是密而且硬。」劉姨對這里相當熟悉。
舒葵仍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擦一下最多有點疼有點癢,一會就好了,沒關系。」
說著,加快了速度。
果然,沒多久之後,她的腳踝上被什麼東西一蹭,緊接著,就星星點點地又疼又癢起來,不過疼癢持續的時間並不長,程度也很輕,再走一段,也就漸漸好轉,最終被忽略了。
「然後呢,往哪里走?」出了這片荷花,舒葵完全辨不清東南西北。
「你腳上還疼嗎?」。劉姨忽然問了個不相干的問題。
舒葵「嘖」一聲,不耐煩了︰「快說,往哪里走,別再浪費我的時間了。」
「是啊,你也沒多少時間了。」劉姨咧嘴一笑,「往右,很快就到柵欄了。」
「什麼意思?」舒葵沒動。
「意思就是我們快到了。」劉姨顧左右而言他。
「什麼叫我沒多少時間了?」舒葵覺得有些不對勁。
「你腳上還疼嗎?」。劉姨卻又問了一遍剛才的問題。
舒葵被問得一窒,也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真的,腳踝上星星點點的疼癢又出現了。
「你沒多少時間了,把我放下來吧。」劉姨似乎更虛弱了。
「放你下來,你不就淹死了嗎?」。舒葵不肯放了她。
「我就是要死的。」劉姨的語氣十分平靜,「現了原形,吃光後代,身體里所有的潛能都被激發出來,現在用完了,該上路了。」
「那我是怎麼回事?」舒葵腳踝上的癢不明顯,疼痛越來越劇烈。
「本來,被荊棘芡的刺擦到一下,確實一會就會好。」劉姨的語速慢下來,「不過,我忘了告訴你,你的血里有我們霜澤蜈蚣的毒,不能再踫任何其他毒物,哪怕是像荊棘芡這樣的微毒,和蜈蚣毒合在一起,也是致命的。」
舒葵緊緊皺起眉頭,強壓下直接掐斷劉姨脖子的沖動︰「怎麼解?」
「不難解,不好解。」劉姨打起了啞謎。
「說清楚,否則……」舒葵咬牙切齒。
「否則怎麼樣?」劉姨打斷她,「我就快死了,你就是要折磨,也折磨不了我多久。我的子孫後代都沒了,我不怕魂飛魄散。」
這話一出,舒葵沒轍了。
「放我下來吧,你快沒力氣了。」劉姨的聲音越來越輕。
確實,舒葵眼前的景物開始高速旋轉,冷汗如下雨一般,從額頭,淌過臉頰,一滴滴地落到池塘水里。她的腳踝疼得快要斷了似的,喉嚨里像堵著一團棉花,麻木感從腳趾迅速蔓延到全身。
她不自覺地垂下手,搖搖晃晃地轉過身去,看到劉姨躺在水面上,靜靜地、緩慢地往遠處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