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葵沒有察覺到流霞的表情變化,兀自回憶道︰「當年,我到了這里,怎麼都不願意進鬼門關。我想,我還有那麼多事沒有做完,我怎麼能就這麼進去呢?」
「你一進去,怕是要入阿鼻地獄,永遠出不來了吧。」流霞「哼」地一聲笑。
「我是神之後裔,就是要受罰,也不會入阿鼻地獄。」舒葵臉一沉,「再說,以我的為人,應該是馬上投入輪回的,不會去地獄。」
流霞又笑一笑︰「拔舌,剪刀,鐵樹,孽鏡,油鍋,刀鋸,十八層地獄,除了這幾個,也許還有更多是你能去的。」
舒葵跟著笑,有些勉強︰「所有跟著我的女人,我都真心相待,她們也都心甘情願,那些個地獄,輪不到我。」
流霞不做聲,臉上的不屑相當明顯。
舒葵看看她,話鋒一轉︰「不過,我最愛的還是你。為了你,我沒少費周折,就是想讓你覺得我配得上你。」
這樣的話,流霞听過無數次,早就心如止水。
舒葵察言觀色,再接再厲︰「這些年在這里是怎麼過的,我已經不記得了,印象最深的就是我無時無刻不在想著,要找到一個身體,離開這里,要再見你一面,哪怕遠遠看一眼也是好的。」
流霞仍然無動于衷︰「多謝你還記得我。」
「如今老天保佑,讓我得到這麼一句肉身。」舒葵滿臉誠懇,「流霞,你跟我走吧,合我二人之力,要拿到小妖怪幾件家伙總不是難事,然後,一起去我的地方,保你過得逍遙快活,好過在青丘國整日為個沒用的人類傷神。」
流霞活動著手腕︰「不要血蓮了嗎?」。
舒葵見她神色平靜,不像生氣的樣子,還以為她是被說動了心︰「血蓮能拿來,就給你保管。」
流霞一挑眉︰「給我保管,你放心?」
「有了你,還要血蓮做什麼?」舒葵惺惺作態,「我是想到當初,九尾狐對你這麼不仗義,實在氣不過。這血蓮是你找到,你拿回去的,不說給個什麼高官,至少也該給點……」
「啪」,一聲脆響,打斷了她的話。
「還說是九尾狐對我不仗義,我倒就奇怪了,是誰攛掇我去修煉禁術的?」流霞的手保持著一巴掌扇出去之後的樣子,但她還沒有完全恢復力氣,這一下其實不很重。
舒葵模了模自己的臉,並不氣惱︰「這也不能完全怪我吧?你只要稍微打听一下,就能知道那是什麼法術了。」
流霞氣得手抖,瞪著她,一句話都不想多說。
「我記得,你跟我說過,你喜歡的人,不一定要是最強的,但是要專一,要上進,是不是?」舒葵厚著臉皮,笑嘻嘻的,「自遇見你之後,我再沒去找過別的女人,這不算專一嗎?不管以前還是現在,我一直在想辦法變強,不是上進是什麼?」
「想辦法?你所謂的辦法就是養吃人的寵物,讓它們做打手?就是搶個女人的肉身,霸佔她的修為和武器?或者,是讓我和你一起去偷九瓣血蓮,讓我也做你的打手?」流霞臉色煞白,嘴唇都開始哆嗦了,「這些辦法好,真好,你可真省力。還老天保佑呢,要我說,你能得到肉身,根本是老天不開眼。」
「我沒有搶這具肉身,完全是機緣巧合。」舒葵不服氣地辯駁,「養寵物怎麼了?那個有遺天珠的女人不也養了只天狗嗎?至于九瓣血蓮,你要是不願意,我們就不要了,不稀罕。」
流霞做幾次深呼吸,想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好想出月兌身的辦法,可被欺騙,被撒了**而強行帶出青丘國的恨,加上舊仇,讓她腦子亂哄哄的,完全理不出頭緒。
舒葵湊近過來,大著膽子去模流霞的手臂,絮絮叨叨地說著甜言蜜語。
流霞心中泛起厭惡,看向她的時候,忽然注意到身前恰好是一個枝葉間的空當,不由心里一亮。
「你也別盡說些好听的。」流霞白舒葵一眼,語氣緩和下來,「我畢竟是九尾狐一員,一時糊涂犯了大錯,受罰是應該的,就算你說破嘴皮,我也不會去拿血蓮。」
「好,好,我們流霞最重情義,血蓮就留在青丘國吧,我說不要,就是不要。」舒葵順著流霞道。
「你說,我是你最愛的女人,是不是真的?」流霞語氣更軟。
「當然是真的!」舒葵說著,發了個毒誓。
流霞想了一想,道︰「老實說,你剛才那些話,大部分還是對的。我在青丘,拼死拼活地閉關研究,他們兩個倒好,在扶桑神木雙宿雙飛,不說幫忙,從沒來看過,甚至,問都沒有問過一聲。」
舒葵附和著,又靠近了點。
「想想,確實不值當。」流霞嘆一口氣,微微低下頭,聲音也低了下去。
「什麼?」舒葵沒听清,靠得更近。
流霞抿嘴一笑,笑得千嬌百媚。
舒葵心神蕩漾,只略微一愣神,就覺身子被用力推了一把,往樹下掉去。
這是棵參天大樹,她們坐的地方足有十層樓高,要是普通人,在這樣毫無防備的情況之下,不死也殘廢。不過,流霞很清楚,這樣的高度對舒葵來說,絕對不足以致命,于是,她在推過之後,也跟著縱身躍下。
舒葵抬頭看著流霞,眼神中,先是驚訝,接著是怒,最後,殺意翻騰。
流霞反應很快,喚出一柄白色長劍,先發制人地一劍刺出,直取舒葵頭頂。
舒葵料到了她肯定會有所行動,也在同時出招,轉瞬之間,一大團火焰就到了流霞眼前。
在自由落體的過程中,流霞無處可躲,只得趕緊變招,將長劍當棍來使,想將火焰打到遠處。
豈料,火焰一接觸到長劍,居然牢牢緊貼在上面,任憑流霞怎麼甩都無濟于事,看那架勢,竟是想將整柄長劍燒毀。
流霞心里一緊,暗怪自己太大意,忙下意識地喚水滅火。
只見她手中長劍上騰起一層霧氣,劍身漸漸轉為半透明,內里似有液體流動,波光粼粼。
舒葵看到這樣的情景,毫不意外,也不像戒備的樣子,身影倏然消失。
流霞一驚,再沒工夫管劍上的火焰有沒有熄滅,而是急急凝個屏障護住周身,注意著四下里的動靜。
森林里相當安靜,沒有鳥叫蟲鳴,更沒有小動物,孤魂野鬼們也都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樹木一棵挨著一棵,樹葉大而厚,要不是林間有無數鬼火飄蕩,這里將是伸手不見五指的一片漆黑。
流霞控制著下落的速度,很快踩到地上,由于太過緊張,被腳下枯葉發出的輕響嚇了一跳。
長劍哧哧地響著,霧氣更甚。火焰漸漸變小,最終閃一閃,滅了。
流霞不敢輕舉妄動,瞪大了眼楮,仔細觀察,可鬼火的光非常有限,綠幽幽的讓整個環境都顯得朦朦朧朧,火光照不到的地方更是大面積的陰影。
那些鬼魂們到哪里去了?是不是躲在暗處虎視眈眈?
處在如此境地,流霞腦中升起許多念頭,直覺得有無數雙眼楮在盯著自己,讓她渾身不自在,猶如芒刺在背。
「你在哪里?出來!」她受不了這壓抑到快要窒息的氣氛,忍不住叫起來。
「我在這里。」不想,舒葵真的回答了,聲音清清楚楚地從流霞身後傳來。
流霞幾乎跳起來,本能地回手就是一劍。
這一劍落空了。
「我在這里。」舒葵的聲音又到了左邊。
流霞再次出手,還是什麼都沒有打到。
自此,舒葵再無聲息。
流霞在原地轉幾圈,煩躁得無以復加︰「出來,出來!你要我跟你走,就出來光明正大地打敗我。」
「我要是贏了,你就跟我走?」舒葵的聲音還是在流霞身後。
流霞怕仍然會撲個空,索性不回頭,只是在護住身體的屏障上加了點法力,使其更加牢固。
「對,你贏了,我跟你走。」她說。
話音剛落,腦後氣溫驟然升高。
同時,流霞長劍上霧氣大盛,無數肉眼不可見的細小水珠滲進屏障,讓屏障上也有了粼粼水光。
她不得不轉身了,柳眉倒豎︰「在背後偷襲,算什麼光明正大?」
「我可沒有偷襲。」舒葵站著,手里托著的火焰兀自跳動不停,「我一直在這里,只是你沒看見。」
語畢,那火焰離手,拖著灼熱的氣尾,彗星一般,只一秒就撞上了屏障。
流霞將長劍舉到面前,以雙手抵擋。
火焰就在她面前,貼著屏障,還在熊熊燃燒。她在長劍上又加了些法力,形成第二道防線,卻仍是不敢掉以輕心,默念咒語,同樣喚出一簇火苗。
和舒葵的火焰不同,這簇火苗是青色的,不很亮,安安靜靜地伏在流霞肩頭,乍看之下,還以為是只巨大的螢火蟲。
「你看你,為了幫那個沒用的凡人,連狐火的修煉都荒廢了。」舒葵搖著頭,帶著一臉惋惜。
「是啊,荒廢了。」流霞咬著牙,「你何不來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