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一眼瘦弱不堪的她。無論是哪一種情況,對于已成功的迎娶了她但不想護著她的李恆來言,此人已無多大的意義——有真人最好,萬一人沒有了,只要宮中只要還有「皇貴妃」,起著象征意義,也就可以了。
此人在大魏宮被迫害到失憶了,偏偏執著地想找他!
赫旦看看手中的玉佩︰有意思。這霍昭柔真是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他定了定神,看了一眼嚴誦。
嚴誦的眼楮也緊盯著床上人,也明白了,一時間冷汗濕了全身。
他淡淡的笑了,甚至可以感覺得到嚴誦內心深處的哀鳴,知道嚴誦的心理防線正在逐漸崩潰。
「我家人呢?昭智呢?他在哪里?他應該認識我,讓他過來!」床上人情緒激動,侍女趕緊上前,連連安撫。
他晃了晃手中的玉佩,問︰「這玉佩就是霍昭智的。所以,我一見玉佩,還以為是他來了。想不到娘娘居然向我要人,這實在太讓人吃驚。」
她一听,竟躺下,翻身向里,不理赫旦了。
一副小孩子生氣了之態。
赫旦大怒。巫醫見狀,一把抓住他,又連手帶比劃︰此人身體衰弱無比,就是不久前的事,也有可能因身體關系,記不清楚。
「不能刺激她,只能順著她。」巫醫一再比劃,「否則真的會瘋掉。」
巫醫來自靈山巫醫世家,醫術神通廣大,匪夷所思,可開腦換骨,使死人復生。
羌人瘋狂的崇拜靈山上的巫神,有一個很大的原因,就是因為震懾于靈山巫醫世家的醫術。
巫醫目光堅定,攔在床前,示意赫旦出去。
赫旦不信,推開巫醫,愣怔了半天,才冷冷的問︰「娘娘一路前來,策劃如此周密的,是誰在幫助娘娘的,可否已記得?娘娘不說清楚找在下到底是為了何事,在下是個粗人,恐怕會做些娘娘不喜歡的事情了。」
床上人渾身發抖,冷汗冒了一身,倒是翻過身來了,指了指扔在床頭的玉佩︰「這是你給昭智的?」
「我是誰?」赫旦點頭,存心一問。
「赫旦。」
「那你找我是為了何事?」
「是你找我的。我也不知你是為了何事,我猜多半是欠我人情了。」
床上的人無辜的眨著一雙清澈見底的眼。
赫旦啞然無語,半天才發作,氣得心口直疼︰「我看你清醒得很,一開眼就準確的賴上了我。」
她听了這話,眼楮一亮,坐直了身子,好像找到了他,一副天塌下來也跟她無關的樣子。
「你是欠人情了。我敢肯定,欠的就是我的。」
赫旦見了,不由失笑︰「我跟霍昭智確實有約。不過你,我是不會認賬的。」
他看一眼床上人,她大概也听懂了,無意識的咬著被子一角,眼楮鼓溜溜的直轉,看樣子內心極是怕了,但強自鎮定,不露懼色——這又像他幾分了.
「除非,你能證明自己是霍昭智。」
她目瞪口呆了一會兒,罵他︰「想賴債就直說,轉彎抹角算什麼!」
赫旦冷笑一聲︰「轉彎抹角?人死了不會說話,才是賴債的最好方式。」
她懼極,干脆用被子捂住了眼楮,又側身躺在了床上。
巫醫上來推赫旦出去。
赫旦巋然不動,突地在後面輕聲問她︰「你剛才說了那麼多吃的東西,新烤的放孜然的小羊羔肉喜歡不?」
嚴誦終于覺得赫旦應該再給他加條繩子︰他一肚子里下子都是吸進去的冷氣,都把繩子快綻裂了。
那人小時確實愛吃小羊肉。好幾次趁著他和趙偉浩值夜,溜進侍衛室,就是為了冬夜,吊鍋里一直熬著的肉。
那時,李恆是嚴禁那人亂吃東西的。越是這樣,那人越想吃些不入流的。
他和趙偉浩其實也很寵著那人。他時常親自去弄來最鮮女敕的小羊羔,自己動手宰殺了,將最好的一塊放在一角,細心的守著鍋,偷偷的留著給那人。
「要。」床上人也一咕嚕爬起,舌忝了一下下嘴唇,「要鍋里熬了半夜的,翻滾著的那種,熱熱的端上來,吃一口肉,喝一口湯,又鮮又香。」
赫旦抱臂看著她,皺著眉頭,若有所思。
她意識到他目光奇特,不好意思的說:「見笑。見笑。」
隨後這剛才表現一切正常的人叫侍女過來:「扶我去外面看看,外面有好吃的。」
巫醫和侍女怎樣也攔不住光腳落地的她,只見她瘋狂的撲到門口,赫旦听見一系列的歇斯底里的呼喊:「放我出去,李恆,我餓!」
巫醫目光炯炯,怒視赫旦。
赫旦汗顏,終于拎著地上的人落荒而逃。
嚴誦面如死灰,赫旦將他的下巴推上,解開他身上的繩索時,他龜縮到角落,一把抱住了膝蓋,不再抬頭,也不說話。
赫旦淡淡一笑︰「後悔了?我想霍昭智當初肯定對你很不錯。」
「你以為他對你的所作所為會不知道?否則怎麼會有易虎一事,但他始終沒對你動手。」
嚴誦的眼淚和鼻涕一下子都涌出。但他仍然不抬頭,也不說話。
赫旦慢慢的說︰「不過你這次也沒白忙活。最起碼她會是霍昭柔,並且人還活著。你也算是可以瞑目了。」
「她是練家子。她來時,身上據說沒有多少地方是好的,有用軟鞭打的淺淺的傷痕,應是宮刑,打了以後往往用刺激的藥抹上增痛,有各種咬痕,很深。後背上有一傷,最為嚴重,像是剜過,畫了一枝梅花。皮膚極細膩,骨骼極堅韌,肌體強健,身材非常完美,手保護得很好,有薄繭,每個關節極堅韌,全手修長有力,看上去兩手很是勻稱,像是從小就有人每日按摩全身肌肉和關節,細心呵護長大的。」
「一般練武的人,手上的關節無不有變形之跡,包括我。但我看過霍昭智的手,完美無缺。」
角落里的嚴誦始終沒抬頭。
赫旦長嘆︰「有兩種可能。一種她就是霍昭智,可你也未必能知。另外一種,她只是霍昭柔,霍真為了避免她長大後被大魏皇帝指婚或和親的可能,假意撒布消息,說她從小病弱,靠佛庇佑,在寺清修,其實人在外面。」
「如果是第二種,說明霍昭智已死。第二次西都大戰時,出現在西都城頭,指揮安西軍戰斗的就是她。她從小受到的栽培,與霍昭智相當。霍真應有意識的想把她訓練為霍昭智的替身,以備萬一。」
「她也應該差不多同一個時間遭受了霍昭智的命運,但幸運的是,她沒死,只是失憶了,被李恆弄到了上京。」
「或許是她第二次西都大戰時卓越的軍事才能的表露,讓大魏皇室心生恐懼,才導致了她的遭遇。因為之前,李恆確實對她恩寵有加。」
「不過說到底,她之所以變成這樣,是安西府主動的兩次將人送給李恆。」
嚴誦猛地抬頭,恨不得用目光將赫旦削成肉片。
赫旦撫掌大笑。
嚴誦意識到了,絕望的發出一聲嚎叫,抓起匕首,撲了過來。
赫旦避過,看似輕輕的一掌,掃在嚴誦的手腕,嚴誦的手腕立即垂下,匕首「當啷」落地。
赫旦搖頭︰「你用不著羞憤,你只是反應快了些罷了。」
「我剛才還有懷疑。現在看來,無論如何,第二次西都之戰確是霍昭柔指揮的,這點是毫無疑問。」
「讓我猜猜看,當初你為什麼會被安排在蘭州。這肯定是李恆安排的,作為他和霍昭智的聯系點。」
「這也說明,李恆回到大魏後,霍昭智仍然與李恆關系密切。」
嚴誦又咧嘴無聲的笑了。
赫旦才不會上嚴誦的當,他惡意無比的笑︰「你作為安西府的人,但你卻背叛了他。你將安西府的情報及時的送到上京,包括霍昭智的動向。」
嚴誦一口出來。
赫旦給了一掌,打得嚴誦的一邊臉馬上塌下來。
赫旦一口氣悶在胸口,覺得自己快要爆裂開來了。
他想起那人氣得發抖的樣子︰「赫旦,你真是齷齪下流!他是我的兄長,一直呵護著我,沒他,我早已沒命了。」
僅是兄長麼?收到李恆的信,馬上動身隨胡中鋒回去。
他伏在簌簌發抖的嚴誦的耳邊︰「你知道,他們兩個的關系,還真不是兄長和幼弟那麼簡單。你以前相信李恆,是不會向他動手。」
嚴誦干脆又閉上眼楮。
赫旦一把坐在閉著眼的他面前,促膝談心︰「你表現得還是不錯,一旦發現自己上當了,馬上火燒嚴府示警,想找玉佩的主人救人。其實,你也料到這玉佩與我多少有些關系,是麼?」
「你一直不說話,很合我此時的心情︰憤怒、悲痛、失意、絕望,甚至是喜悅,什麼都有。我想愛一個人,沒有比我的情感更復雜,既渴望他死去,又希望他活著。」
「我是很自然而然的去做那事,我根本不知在安西王府的人已是替身。‘霍昭智’若還在,已被屠掉打理部落的羌就不存在了。就像你現在,面對著安西府的生死存亡,你一定會在兩個主子間,毫不猶豫的選擇忠于霍昭智一樣。」
「但我絕不允許任何人對他下黑手。」
「他到底是不是還活著?」赫旦好像在自言自語,「他還活著嗎?」。
赫旦沒要求嚴誦回答,他也知從嚴誦嘴里得不到答案。
「你既然送來了玉佩,當完成任務。我問你最後一句,你以前是他們的貼身侍衛,那時,李恆有沒有對他下手?」
「我只要你回答這一句。」赫旦輕輕的說,「我想知道,是不是真欠了他或霍昭柔。」
嚴誦睜開了青腫的眼,看著赫旦,突地頹然的點了點頭。
「謝謝。」赫旦站起,「我給你個痛快。」
他解開嚴誦,放下一把匕首,離開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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