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慢的恢復了,這已比等待的人想象的要好,也快得多。
圓臉侍女一向不說話,只做事。她做事很謹慎小心,每天都會端了一小盆溫水進來,小心翼翼的將一包藥粉灑下水,替她不斷清洗身上各處的傷口。
如此反復再三,傷疤和裂縫倒是好得很快。
全身是毛的巫醫不會說話,只會醫治她。有一天她頭疼,這巫醫伸手按摩她的兩邊太陽穴,目光專注的直視她,她一動不動的看著這半隱在淺色毛發中的眼楮,溫柔的眼神覆蓋了她的頭頂,她的心情陡然一松,竟在按摩中慢慢睡去。
巫醫默默的將手移開她的頭部,她醒後大驚。
她知道這巫醫來歷肯定非凡,于是試著比劃,問他一些問題。
「我身體狀況怎麼樣?」她一邊比劃一邊問。
巫醫笑著搖搖頭,指指她`.``心口的部位,又打開雙手做了個拉弓之勢。
她無奈的看著他。
巫醫終于仰頭「射箭」。
她哈哈大笑起來,情緒都好了起來。
這巫醫醫術極是高明。每天給她用湯藥淋撒頭部,按摩她的頭部,她頭部不再眩暈,也不嘔吐了,漸漸進食多了起來。
她是個不挑食的人,什麼都吃,即使是放了藥材的苦粥,她也會笑意滿臉的吃下,再難喝的藥也會一飲而盡。
她的神態也靈活起來。有一天,對著巫醫用羌語致謝︰「謝謝。」
話一出口,她自己也嚇了一跳。倒是巫醫什麼反應也沒有,用手搖搖示意。
這巫醫髯須下露出的半雙眼很是睿智,給人一種可依賴之感。她覺得此人雖是啞巴,但什麼都逃不過他眼楮。
她笑著將他藥箱里的東西一一揀出,看了一遍,舉起一把小刀,在燈光處仔細看,贊嘆︰
「特羅帝亞鋼刀。」
巫醫眼楮一亮。她歪頭一笑︰「很眼熟」。
巫醫比劃著讓她看,她看到小刀上都是古樸的花紋︰「這花紋精致。」
巫醫連連搖手,又指著小刀上的花紋。
她疑惑了︰「明明是花紋。」
「不是花紋。」赫旦走了進來,讓圓臉侍女拿來一條小紗巾,緩緩吹向小刀,剛到鋒刃,馬上斷了。
「好鋒利。」她贊嘆,「其實紗巾柔軟,最難割斷,這樣的刀世上少有。」
「這些花紋,是天生的鋸齒,」赫旦扯下湊過來反復看刀的她的一根頭發,在花紋上輕輕滑過,一一斷掉,「這種刀有魔性,每處都可殺人。據說不是王者,不能擁有,否則,最終會人刀兩亡。」
「它的冶煉工藝早已失傳。古閃米特人會這種技術,他們把此刀稱之為夜空最美的繁星,因為它黑色的刀刃上分布有雪白的碳鐵,如擁有它的人注重速度,那簡直是妙不可言,簡直像流星劃過天際。」
「隨著古閃米特人的滅亡,這刀剩在世間已然不多。除此刀外,我只見過一人,有匕首一,彎刀一,皆是人世間的絕品。」
「昭智。」她眨著眼,毫不猶豫的說出。
「你見過?」赫旦問。
「應該見過。」她再次毫不猶豫。
「據說當時的安西府世子霍昭武勸說老安西王霍真,認為幼第霍昭智速度奇快,要尋了世上最鋒利的刀來配合進攻。」
她望著講到一半打住的人,明白︰「霍昭武在試探父王,是否會立昭智為王。」
「你很聰明。」赫旦長嘆,「霍真的子女都名不虛傳。」
「我想大哥霍昭武,從此後會對昭智防範之極。」
「你錯了。霍昭武一心一意的扶昭智上位,為他掃平了一切道路。」
她笑了︰「我這大哥真是難得。」
「是難得。」赫旦也笑著告訴她,「真正的霍昭武死時,才三歲左右,不知是被殺的,還是真的死了。因為代替你大哥霍昭武的身份的人就是大魏永貞帝李恆。」
她喃喃︰「真是悲劇。」
「不盡是。」赫旦好像在安慰她,「你後來嫁給了恢復了身份登了皇位的李恆,主政安西府的是你堂兄霍襲古,他傾力相嫁你,拿了將近一半的安西府財富給你當嫁妝。帝王美人,青梅竹馬,不知羨煞了天下多少人。」
她直搖頭︰「我本來認為我家就我父王傻些。沒想到一窩都是傻的,特別是我。」
「我也奇怪得很。」赫旦慢悠悠的說,「這幾天,我覺得你真是聰明,比我見過的絕大部分的人都聰明得多。」
「所以,」赫旦直視著她,「你嫁給李恆時,應已是失憶。」
「第一次西都大戰後,霍昭智親率安西軍,追趕羌軍余部到會盟山,結果反被羌軍包抄。如果不是羌軍在大敗後草木皆兵,一支小援軍就讓當時率殘部撤離的穆長圖嚇破了膽,趕緊逃回國,說不準霍昭智就會全軍覆沒。」
「從常理上說,這基本上是不可能。霍昭智把羌軍十萬主力都滅了,只剩下不足兩萬的殘兵敗將,往會盟山倉皇而逃,人又在安西府境內,這本來是出不了意外的戰役。但馬上,傳出了霍昭智傷重不省人事之說,安西府由霍襲古父子主政。人們才都恍然大悟,認為霍昭智在會盟山上意外受傷,導致了安西軍群龍無首,一時混亂而致。」
「而你,在幾個月後,嫁給了李恆。而你後腦的傷,應在會盟戰役前後。」
她差點跳了起來,結結巴巴的問︰「你是說,是說——」
「你懷疑什麼?」赫旦含笑問她,看著她的側臉︰她略有恢復,側面輪廓相似無比。
「你先說。」她狡猾的。
赫旦覺得心口一軟︰「有沒有人叫你‘小王爺’和‘王爺’之類的?」
「應該有。」她皺著眉努力回想,「有人這樣喚過我。」
赫旦的眼楮滑過她開始有了色澤的肌膚和那雙清凌凌的眼︰「你肯定?」
她覺得頭又疼了起來︰「你讓我靜靜。」
赫旦柔和的笑了︰「你有非凡的意志力,所以好得會很快,相信再過一段時間,可以自由行走了。」
「謝謝。」她垂下眼,心情明顯沉重。隨後倒在床上。
「不用太努力了。巫醫說,有些事你很可能一輩子都想不起來了。」赫旦安慰她,「即使想不起來了,也沒什麼。我與昭智有約,定會幫你。」
她冷汗沉沉而下。床邊的人一直注視著她,她看著這雙灰眸,里面盛滿了她看不懂的情緒。
她閉上眼。等她睜開眼來,房里已無一人。
她的枕邊,只有那塊玉佩。
她拿著這塊玉佩,反復撫著上面精美的花紋,覺得愈來愈熟悉。
就像這美貌的羌人一樣,這帶著邪性的笑——她覺得她以前應該熟悉他!
這穿白袍的羌人再次曇花一現。大概他自己去調查了。
她舒了一口氣︰他查清了就好。她不愁他不來找她。
她能起身時,到外面轉了轉︰這是一個不大的普通富戶的院子,打掃得非常干淨,靜悄悄的看不到人影。後院種滿了竹子,青翠挺拔的竹林映著滿地的白雪,倒也十分雅致。
廊下不遠處,有一個秋千,上面堆滿了雪花。
她去搖了幾下,沒人管她。
她干脆打開院門,到院子外逛了逛︰是一個深巷,很是幽靜。
也沒人管她。仿佛那羌人真巴不得她消失似的。
她干脆到熙熙攘攘的大街上逛了逛︰原來已在蘭州。
居然也沒有人管她!
她眼珠子一轉,照舊穿好了男裝,裹了大氅出去,混跡在風月場所,听了一夜的閑話和小曲。
沒人找她。
她回來後,那個圓臉侍女只是照樣行事。及時給她送藥送食物送水送換洗衣裳。她出去時,給她送銀兩送銀票,大額的小額的都有,貼心得很。
她倒是不再出去了,老老實實的呆在房里。
有一天,侍女領她到後院,打開一間不大的房間,房間里有林立的書籍,筆筒里插得滿滿的,還有一張花梨木大案。
她眉開眼笑,連連點頭。她極愛看書寫字畫畫,于是懶睡到中午,起來梳洗用餐後,便到書房。
她過得悠閑自在,仿佛這小院讓她極感舒適。連話也懶得多說,只是臉上時常有了笑模樣。
有一天,竟寫了一些東西讓侍女去買來,自己動手搗弄出一批胭脂和花粉里,香味清新,質地細膩。她笑嘻嘻的將侍女按在椅上擺弄,侍女開頭還嚇了一跳,後來一看鏡子,美滋滋的笑了,也拿起花粉幫她打扮,兩人鬧得不亦樂乎。
亮燈時,那侍女提了燈,過來找她,一言不發,臉上的胭脂和花粉都還在,圓圓的臉上都是笑。
仿佛很高興她在似的。
她忍不住也笑了。
燈光下,那餐飯很是溫暖。那侍女將一碗熬得細潤香甜的米粥遞過來,她就著幾盤精致的小菜,吃了個干干淨淨。
第二天,她起床梳洗,侍女給她送了新衣,是一套嵌金絲的櫻花色的女裝。
她模著衣領上的毛茸茸的毛︰這麼溫暖,好像里面夾了厚實的西番棉。
圓臉侍女替她梳洗好了後,都是笑意,將一鏡子拿了過來,她一看鏡中的自己,長發低垂,兩邊挑了頭發過去,梳了一條大辮在後,便笑了︰「這打扮又舒適又利落,我很喜歡。」
她撫了撫自己在鏡中的臉︰終于又有些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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