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書令謝貫在朝堂之上向來明哲保身,是當朝天子尤為信任之人。其子謝爾因其父蔭如今為禁城侍衛長,一身功夫自是了得。王列推薦此人並非這般簡單,其父謝貫雖明哲保身,但謝爾卻是急功近利之徒,早在多年前便對太子俯首稱臣。此事在朝堂之上早已是心照不宣之事。
及此,皇帝陛下依舊對謝貫寵愛有加,實因為太子被彈劾後調查取證之事皆由此人接手。接手之時更是毫無半點偏頗,如實稟察上報,才有太子被閉宮一事。至此朝中眾人才信︰其子謝爾入幕太子府非中書令謝貫之意。
如今舉薦謝爾出征,太子自是不會放過此番戴罪立功的機會。等謝爾功成之日,定是會一躍晉升為當朝紅人,更是太子得力助手。謝爾一躍為重臣,其父謝貫還會無動于衷依舊明哲保身?可能性極小,謝貫膝下僅有這一子,若是因這朝中風雲涌動而有閃失,.+du.謝貫怕是要悔恨終身……
謝貫一動,朝中局勢又要亂了!
王恆畢竟浸yin在朝堂之上多年,王列話一出口,王恆便想通關鍵。隨即一聲輕嘆,問王列︰「你……可是要出仕?如今為父尚且自顧不暇,你若是入朝,又當如何自保?」王列之言雖寥寥無幾,但每一句俱是讓王恆震驚。能在這朝堂之上攪弄風雲,王列之才又豈止是一介布衣能甘心左右的?
王恆話畢,王列便是張口道︰「阿父不必擔憂,孩兒自有分寸。如今並不是入仕好時機,孩兒不會貿然行事。」
王恆聞言有些許怔愣,隨即點頭,又看向王羨魚贊賞道︰「羨魚這番急智不可多得。」之後看向下首兄妹三人,甚是欣慰︰「為父若是平安歸來,定要與吾兒一醉方休。」
王列運籌帷幄;王羨魚身有急智;王律審時度勢、殺伐決斷。可惜這三個孩子……生不逢時啊!王恆雖是老懷安慰,卻又不得不感慨世事無常。
王恆走後,上首虞氏一臉擔憂,王羨魚見狀行至阿母身側,雖不做話語,卻是安撫之意昭然。虞氏知曉女兒心思,拍拍王羨魚攙扶著自己的素手,長嘆一聲道︰「陛下欲對將軍府動手,即便今日你阿父僥幸逃月兌,待他日又該如何?」
是啊,今日陛下對阿父下手,廳中四人竟是無一人覺得意外,可見眾人皆是心知肚明。偏偏阿父性子直,不願做讓君臣有嫌隙之事。只是……謀逆之事不可有,防君之心卻不能不有啊!
虞氏嘆息聲落下,王羨魚眸中一黯。若是阿父再不做決斷,這臨安將軍府邸怕是要覆巢而亡了。虞氏緩緩行至門邊,墨色依舊未散。不知是不是方才虞氏之言讓眾人心生不忍,一時竟無人說話。
廳中四人站了半晌,身後傳來一聲鏗鏘有力之語︰「阿母,退罷!」出聲之人正是王律。王律跟著王恆在外,鞍前馬後之余自是比在金陵城中的母子三人更知曉陛下除去阿父的決心。好幾次,若不是王律帶親兵支援,只怕阿父早已葬身沙場之上。
王恆也不是沒有退的心思。只是在外,放心不下金陵城中的家眷。在內,卻又不放心邊疆的百姓。若是有兩全其美的法子……也不用在這金陵城中提心吊膽的過日子了。
王律出聲,三人自是不約而同看向他,只是︰「你阿父如今騎虎難下,又如何退的?」虞氏有些茫然,王恆手握重權,就是繳權身退,皇帝也不一定信得過啊!
王律道︰「阿父若是不退,怕是難以善終。」
這話誰又不知道呢?
「今日之事禍福尚不知曉,若是阿父今日全身而退,阿母便放手讓孩兒一搏,由孩兒從中斡旋助阿父身退,可好?」及此,長子王列站出來對虞氏躬身道。
虞氏一愣,眸光難測,到底是養在身前的,虞氏對這兒子自是了解。王列此人做事向來胸有城府,並不喜胡亂言說。只是,今日事還未成,便出言相告,怕是有破釜沉舟之意。
王羨魚對這位長兄也了解,聞言問︰「阿父身處艱難,長久退不下又不知道要遭多少劫難。若是短時間退下……兄長可是要不擇手段?」這個不擇手段,怕是也不在乎臨安將軍的名譽罷。
王羨魚問話,王列並沒有做聲,想來是默認之意。虞氏心中難以決斷,若是破釜成舟毀了自身,王恆又怎會輕易苟活?畢竟如今這時代,眾人更看重的是能傳頌後世的美名。
王列像是知曉虞氏的擔憂,再開口︰「阿母,短時身退,並非只有身背大逆之名。好好布署,阿父依舊是功勛昭然的將軍。」
「阿母,兄長言之有理。」見虞氏依舊不敢定論,王律有些焦急,遂出言勸道。
兄弟二人一同出聲,虞氏抬眼看向一雙兒子,眸中漸漸堅定,道︰「退罷!」道是為母則強,即便不考慮自身,虞氏也要為兄妹三人考慮。這三個孩子無一不是青春年歲,若是隨著他們夫婦二人一道赴死,何其無辜?
三子得了阿母之言,俱是長松一口氣。就怕虞氏為保王恆名節不肯點頭,若是那般,一家子怕是無法穩退。
晨早,旭陽東升,今日倒是入冬後難得的好天氣。長兄王列得了虞氏首肯後匆匆出門而去,王律則是去親兵營地操練,諾大的廳屋如今只余虞氏與王羨魚分桌而坐。
母女二人因著早上一出俱是精神不佳,王羨魚風寒未愈,如今是強打精神陪在阿母虞氏身側。若是常日虞氏定能看出來不妥,偏是今日心神不定,一時疏忽了。
直至日上當中,木柳才急步而來,至二人跟前揚了笑容道︰「郎君傳話︰‘安好勿念,貴客至’。」木柳是虞氏身側伺候的婢子,上午一直侯在外舍等消息。
至此,虞氏與王羨魚才算長松一口氣。今日這一上午,怎是一個煎熬可言說的?
既有外客,王羨魚就不便留下,于是起身告別。桑果在外間見自家嬌娘起身,疾步而至,攙扶王羨魚回寢屋。
回了寢屋,王羨魚吩咐桑果道︰「我小憩一會兒,若是阿父阿母有話交待,萬不可怠慢。」對待雙親之言,王羨魚向來敬重,並不會因為身有不適而緩怠。
桑果跟在王羨魚身側,自是知曉自家嬌娘的規矩,于是道諾,這才伺候王羨魚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