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五,冬季狩獵。
冬狩第三日。
此刻冬狩儼然不是智者之為,可族規如此。
洛陽本已有漢中異動風聲,若再少此一行,勢必引得洛陽人心惶惶。
此番圍場狩獵,蘇琛也精心布置了一番。
隨性人皆是心月復武將,更是有禁衛軍首領左鋒跟隨左右,後宮中唯攜了顏茹玉。
連素來疼愛的蘇姮要來,蘇琛都沒允。
與往年一樣,長公主府也在應邀名單之列。
胡媚與慕葉亦同往圍場。
胡媚在圍場肆意瀟灑,博得眾武將一應喝彩。
慕葉則在圍場數著歸期。
此次冬狩蘇燁隨行,蘇煒倒是留守皇宮,慕葉想若是蘇煬與蘇燁已是結盟,那必然是要先除她的。
她倒不擔心自己,她身*側有景雲清和,還有蘇煒硬給她安排的左之楠,這三人她走到哪兒跟到哪兒,她便是不懂武,也不會出事。
可洛陽慕府不同。
雙年已老慕楓文弱,還有身懷六甲的蘇姮,這四人弱似蘆葦,一吹既折,慕葉怕蘇煬趁虛而入,禍及無辜。
慕葉身在圍場,心在洛陽,日日憂愁,愁得她人日漸消瘦,不過三日,帶來的衣裳已松了一圈。
景雲端了飯菜入帳,見慕葉仍是捧著書冊,書頁未翻。
「夫人請用飯。」
慕葉瞧了一眼,鳳目又轉回書冊,卻是字不成句,道,「擱著罷,我待會再用。」
景雲便布碗筷邊道,「夫人不必過于憂心洛陽,鷸蚌相爭必是漁翁得利。」
慕葉放了書冊,頗有興致道,「景雲說此話可是听見了什麼風聲?」
景雲搖頭,神秘笑了笑,「清和素喜夜間散步,听到了些話。」
慕葉抓著景雲鳳目滿是好奇,道,「還不快快說來!」
景雲仍是笑,「夫人請用飯罷,用完景雲再說。」
「你先說,說完我心情好了自然胃口好。」
「那……請夫人邊听邊用罷。」
「好罷。」慕葉自認被威脅了,落座之後,向景雲道,「等你家公子回來,我定要告訴他,你威脅我!」
景雲微微頭疼。
若不威脅,公子回來見夫人消瘦至此,他定逃不開一頓罰。
還是往昔照顧公子的時日來得簡單哪!
慕葉捉了玉筷,催促道,「可以說了。」
景雲便將清和竊聞敘來。
是夜,冬季的夜色格外厚重,如同一塊密不透風的黑色綢布遮在頭頂,低壓的叫人不敢大聲喘息
圍場外,山腳的一處簡陋茶鋪。
茶鋪燈火已熄,悄寂屋中卻傳來細碎人生。
「在此地動手,一了百了。」
「五弟未免太心急,五弟莫忘京中還有一位呢!我們在此動手豈不便宜了他?!」
「區區一個毛都沒全的黃口小兒罷了!是大哥有何謂之?還是說……大哥另有所謀!」
「五弟!」蘇燁沉聲道,語含威怒,「五弟莫忘記,你助我奪君位,何來另謀一說?!」
蘇煬自覺失言,拱手一揖,「弟弟愚昧,一心想盼大哥事成,心急之下說出胡話,還望大哥見諒。」
外頭夜色濃厚,屋里沒有燈,在一片黑色中蘇煬這一揖模糊成一團。
蘇燁瞧著矮自己半截的身影,心里好不痛快。
他為長,蘇煬為嫡。可他母妃已逝,衛後與衛府可謂權傾朝野,他處處被蘇煬壓一頭,長子的風光半點沒佔著!
如今,蘇煬在他面前低聲下氣,如何叫他不痛快!
過足了心癮,蘇燁扶起蘇煬。
「五弟這是做什麼?!黑燈瞎火的讓五弟拘禮了!為兄自知五弟欲為我成大事,只是此事急不來,此行我們是為除慕葉,除去她你的鬼靈便無所畏懼,只等回京便可成大事!」
「大哥為長,施禮本是應該,何況大事既成,這禮大哥還是盡早習慣的好。」
蘇煬挺起腰背,說的好不動听。
這蜜湯人人皆愛听,蘇燁亦不例外,幾番美言听得他渾身舒暢,整個人好似浮在半空。
蘇煬見蘇燁如此不經夸,暗笑他難成大器,笑道,「那愚弟便听大哥吩咐,先除了慕葉,再歸洛陽謀大事!」
等慕葉一死,那鬼靈大軍便是所向披靡,屆時,一個蘇燁算的什麼?!
燁、煬兩人告別,先後自前後門出了茶鋪,騎上藏在林間的馬匹,一個向南一個向北,消失在夜色中。
景雲敘完,仔細盯著慕葉,生怕她再失胃口,惆悵去了。
慕葉胃口甚好,細嚼慢咽吃完了一碗飯,菜也吃了干淨。
吃罷,慕葉若有所思道,「他們二人皆想皇位,雖是聯盟卻各有忌憚,只要圍場無恙洛陽必也無虞。」
「確實如此,」景雲應道,「不過,夫人還要小心……」
「小心?!」鳳目一抬,慕葉瞪了景雲一眼,「帳中有你,賬外有清和,還有位不知會從哪兒冒出的左之楠,你說他們如何能得手?」
景雲頷首,不無驕傲,「卻是如此,旁人欲進夫人帳中絕非易事。」
說罷,清和便入帳來稟,「夫人,大殿下請見夫人。」
慕葉與景雲面面相覷,暗的不行,總不能來明的吧!
慕葉攜著景雲清和出帳,跟著蘇燁之內侍去了蘇燁營帳。
帳前,武將牽著數十匹駿馬,簇擁著蘇燁。
蘇燁見慕葉來,親自迎上,笑得意氣風發,「弟妹來了!來,快快上馬罷!」
慕葉望了望蘇燁身後的馬,笑了笑,大皇子親自給她牽馬,何等榮幸!
慕葉退了數步,道,「葉惶恐,不知將去往何處?」
蘇燁訝異道,「弟妹不知?」見慕葉頷首便厲色瞪向內侍,「傳個話都不會,還會什麼?!拉下去杖責二十!」
內侍早嚇得雙腿酸軟,跪倒在地,哭喊求饒。
「殿下……」
「弟妹不必勸,低等惡奴若不懲罰,日後必成大患!」
蘇燁罵得怒發沖冠,叫人不敢出聲。
「葉不是勸,」慕葉道,「葉是想說,殿下果斷英明。」
蘇燁的怒氣變成了憤恨。
他故意向內侍發威,是在給慕葉立威,叫她明白他是主,可慕葉不但不為內侍求情,還叫好!
簡直沒將他放在眼里!
慕葉確實沒將蘇燁放在眼里。
若是蘇燁吩咐內侍傳話,內侍豈敢不傳,更何況,她早已問過內侍了!
蘇燁是指桑罵槐,想立下威嚴。
可是,罰的是他自己的內侍,毀的是他大殿下的顏面,與她慕葉何干?
一時間氣氛低壓,蘇燁的怒氣染在眼眸中眉宇間,且那怒氣方才更盛。
內侍趴在地上,已嚇得頭發絲兒都在哆嗦。
「還不快下去領罰!」跟隨蘇燁多年的嚴總管一腳踢開內侍。
轉而又躬身向蘇燁道,「殿下,時辰不早了,圍場已就緒,請殿下上馬狩獵。」
其低軟態度與方才怒喝截然不同。
蘇燁折身令道,「上馬!」
幾位武將紛紛上馬。
嚴總管牽了蘇燁丟下的馬兒,牽下慕葉道,「夫人有所不知,往年殿下與太傅總是一同狩獵,今日太傅不在,還請夫人上馬替之。」
好是荒唐的理由。
可蘇燁有皇子身份擺著,她慕葉區區太傅之妻,如何能拒?
慕葉便牽過韁繩。
手方觸韁繩,馬頭一扭,「嘶~!」得一聲長嘯,前蹄高抬便要踢上慕葉。
素手一揚,慕葉將韁繩向另一側甩去,牽制著馬兒近身。另一手化掌,拍向馬兒肩頸,叫馬兒雙蹄不得靠近,同時,借力縱身上馬,素手伸出,正巧接住翻至另一側的韁繩,人已穩穩坐上馬鞍。
一串動作何止連貫,簡直如行雲流水,瀟灑非凡!
幾位武將連同蘇燁皆是看的一驚,這是方才那位淺笑吟吟的慕葉?
慕葉方坐穩,馬兒已蹬蹄跑出。
這是匹烈馬,是匹未被完全馴服的烈馬!
慕葉抓著韁繩,如此想到。
她未曾降過馬,只能抓著韁繩任馬兒跑出營帳,驚擾駐扎區眾人。
好在她與胡媚相識,身上總備著胡媚慣使的、淬了劇毒的銀針。
慕葉彎著身子盡力靠近馬背,騰出一只手模出袖中銀針,沒有半分猶豫便扎向馬脖子。
「嘶!嘶!」
馬兒幾聲長嘯,雙蹄一軟,一個跟斗向前翻去。
栽倒之際,慕葉縱身一躍跳上馬背,足尖輕點飛向安全之地。
今日慕葉穿了一身月白衣裳,那展臂之姿如白鶴展翅,衣袂生風,盈盈落地。
身後,馬兒倒地撲得塵土飛揚,身前,營帳中小車行人被她撞得七零八落。
琉璃色的眸子透亮如水,俊美之容微微泛笑,慕葉想此行冬狩,她沒白來。
左之楠隨後趕至,面上之驚慌失措見到慕葉後,便安然了。
「哈!夫人果是奇人,之楠眼下便可回去稟告九殿下,此行冬狩夫人定是無虞。」
慕葉罷罷手,「少將過譽,我還需回去向大殿下告罪呢!」
慕葉吩咐了左之楠處理馬兒,向蘇燁帳中走去,邊走,邊向被她攪亂的眾人賠禮、致歉。
慕葉人還未至蘇燁帳前,蘇燁已聞得風聲,說,大殿下將尚未馴服之烈馬給太傅之妻當座駕,不知是何居心!
蘇燁氣得揚鞭狠抽身下馬,馬兒沒跑幾步,嚴總管便在身後喊道,「殿下!皇上請見殿下!殿下快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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