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京都爭鋒軍侯宕
第一百白十章眾生牛馬
三十年眾生牛馬,六十年諸佛龍象。
華婧與東方俊相識相知已過三十年,前十年,正是帝國皇子分封各地,華婧與東方俊同往冀州,做那苦寒之地的一介王妃。
中十年,正是高祖皇帝末年,大皇子東方慶之殤,使得舉國上下遍地噤聲。華婧扶持東方俊在至西之地,鼎定基石。
後十年,高祖皇帝殯天,東方無庭失德,帝國飄零動蕩。東方俊舉兵東掃,逐鹿中原,華婧為新的東方皇室安穩後方,不怒不爭。
而今,三十年上下,華婧與東方俊之間澎湃的感情早已淡漠在日夜循環的生活瑣事中。華婧為東方皇室、為東方俊的付出,不次于任何一位為**者、為人母者。
然而,東方無涯終究不曾為華婧錦上添花。幼兒`.``的早逝,打擊的不單單是華婧的為母之心,更是華婧對東方皇室的不甘不願。
華婧不是沒有同東方俊一再說起幼兒的事,更是多次提及,要求已在帝國苦寒之西地有了足有基礎的東方俊揮軍造反。然而終是高祖皇帝親子的東方俊,斷沒有向自己親生父親揮起屠刀的行為。
在華婧看來,這卻是東方俊太過自私了。幼兒的死對東方俊來說,竟然還不足以使他憤然起身,而是依舊為來日的大事「韜光養晦」。華婧與東方俊為幼兒的事,疙瘩至今不曾解開。
而今雖已貴為一國之母,華婧在母皇太後干預後在不曾接觸過帝國政事,這些年里,更是低調做人、低調處事,諸事鮮少有傳出重樓門外。
然而,依舊有只字片語被京都周遭公眾知曉,幾個被華皇後在後宮杖殺的有生有子嗣的妃嬪,便足已叫帝國上下,知曉這位一國之母的尊貴所在。
而已在養心殿外筆直站著的吳文玲,對這位皇後娘娘更是當真熟悉的很。
如果說打小長在一起的華年、華婧兄妹二人,感情深篤。在華婧嫁于東方俊後,緊接著隨同東方俊去往了冀州,兄妹二人感情略有疏遠。
雖常有書信往來,素來行事謹慎的華年卻少有主動給妹妹寫信的行為。更多的卻是在同東方俊書信往來。「大兄」、「親弟」便是這會被二人使用的。
等到華婧幼兒在京都重樓門後的後宮湖泊中溺亡,華婧著人請兄長華年到冀州一見,卻被已準備與東方俊同襄大事的華年萬言拒絕。兄妹就此漸行漸遠。
東方俊如願拿下天下,華年雖是東方俊成就帝國尊位的排在前幾位的功臣,卻終究本是吃著東方無庭的皇糧,總不好在東方俊等位當朝皇帝後,當即走到人前,明晃晃成就那「內奸」的名號。
只是終究是國舅爺的華年,本身又有足夠的能力,一步步終于成為了帝國紅紫貴人里最尊貴的一小撮人。
然而國舅爺也有遭困的時候,母皇太後大喪之後,莫名就被東方俊一旨砸下,從中樞當政的門下省右僕射成為了冀州太守。雖是從二品的大員,到底是苦寒之地,況且外官哪里能與京官媲美。
華夫人吳文玲不是沒有想過,請華皇後給東方俊吹吹枕邊風,保留住華家在京中的地位,也便是將華年留在京都。然而,華皇後當時壓根就沒肯見吳文玲。
這次,因為兒子的事,又到了養心殿前的吳文玲,心中也是一陣戚戚然。
「娘娘剛剛起身,夫人還請稍待則個。」
大內太監總管許光彎著身子,手持拂塵掃來掃去,為吳文玲掃著本就不存在的塵埃。低聲在吳文玲身前敘說著的許光,卻壓根沒有給吳文玲讓開位置,給吳文玲直接進入養心殿的空檔。
吳文玲低頭對著許光暖暖一笑,眼底的冰色一閃而過。
「娘娘請夫人入內。」方才進寢室向華皇後回稟的大宮女,親自出了養心殿,到了吳文玲身旁。將吳文玲一路引到了華皇後所在的寢室里。
一身大紫的衣衫,很是寬松的落在華皇後豐腴的身軀上,華皇後並未特意梳洗打扮,一頭烏黑的長發在肩上松散的落下,手中正拿著一卷書稿在翻閱的華皇後,這會已經抬起眼來看向吳文玲。
對比吳文玲的盛裝出行,倒是顯得華皇後更見清新了。
「妾身見過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吳文玲輕步走到華皇後棲身的軟榻前,盈盈跪倒在皇後娘娘腳下。
華皇後仿佛才看到吳文玲一般,慢悠悠將手中書卷放在榻上,這才從軟榻上站起身來,腳下一雙天藍色軟鞋倒是露了出來,與那大紫的衣袍當真相得益彰。
「不知嫂嫂今日如何到了宮內。」
華婧倒是一直對華年與華夫人吳文玲都是兄嫂稱呼,吳文玲也早已經習慣了去,但若是真的放到了心里,可就當真大錯特錯了。
「不瞞娘娘,文玲今日入宮,實在有事要請娘娘知曉。」
「哦?嫂嫂不必如此客氣,且起身回話吧。」
已快要走出寢室的華皇後,這會才出聲叫吳文玲起身,吳文玲听到華婧的聲音慢慢站直了身子,轉過身來,看向寢室門旁站著伸展身子的華婧。
吳文玲前思後想,還是決定不把華龍失蹤的事情告知華皇後。而是將華年已有家書送到京都,想要接她到冀州,夫妻同聚的事情告訴了華婧。
華婧終究沒有用其他理由阻攔吳文玲,只是告訴吳文玲一路多加小心,然而話語中並無絲毫不舍或是歡喜。
華婧更是不曾開頭提過華龍所在,顯然之前吳文玲在宮內向她求助將華年調回京都的事,華婧完全就沒當回事。而在華婧看來已經被趕出京都的華龍,更是壓根不值得引起她這位姑姑的絲毫興趣。
吳文玲一再感受著養心殿里並不和諧的姑嫂關系,約莫一個時辰後,終于起身告辭離開。
「還請嫂嫂好好照顧兄長。」
吳文玲向著華婧告辭後,在大宮女的陪同下,快要走出寢室的時候,華婧終于說出了這一個下午最有「人情味」的話。
吳文玲不知听到華婧這句話後,是想到了什麼,並沒有向華婧行禮謝恩的意思,只是遠遠的嗯了一聲,甚至都沒有回頭去看華婧,就此離了養心殿。
大宮女將吳文玲一路送出養心殿後,由大內太監總管許光接棒,將吳文玲直送出重樓門外。
吳文玲回到華府後,先將府中管事喚到身旁,將她要去往冀州的事向府上老管事安排了一番,之後又命下人將行囊車馬收拾一番,便回去臥房休憩去了。
凌京城東城,左青宅子里。高冰已被左青安排回了他在禁軍中的住處,說到底,現在京都的高冰本就是當值的禁軍衛士,總不好為己離崗不歸。
宅子里,大多是雙子門的老人,連同幾個對京都地界、人情很是熟悉的實在老人,左青卻也對宅子里的一眾諸人很是放心。
左青將付雲婷安置下後,又迎來了高冰的拜謁,一直到送走高冰,日頭已近黃昏。宅子里的人已為左青準備了簡單的吃食,左青用過飯後,親自到了付雲婷所在的臥房。
「公……公子。」正打開臥房門板,打算出屋在院子里逛一逛的付雲婷,萬沒想到會趕巧踫到正好已到門前的左青。而對此早就知曉的左青,只是對著付雲婷點了點頭,便走過付雲婷,直接進了屋子。
有些失措的付雲婷,跟著左青返回了屋子。
「付姑娘,宅子里一切安全,盡管放心。」左青站在臥房中央,回身看向付雲婷,一臉和煦的笑看向付雲婷。
「雲婷對公子感激不盡,只是雲婷終究是戴罪之身,公子……」
一臉悲戚神色的付雲婷,在左青面前地低下頭顱,不敢抬眼看向左青。
「付姑娘多慮了,何況你那所謂的罪責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未可知。況且你我年前年後兩次相遇,本就是緣,本公子自不會放手不管。」
左青自覺的在臥房里的圓桌旁坐下了,抬頭掃了付雲婷一眼,示意付雲婷也在一旁坐下。
「付姑娘,此話說出,想來姑娘會心有不喜,但本公子還是想要姑娘將宮中那番事詳細告知與我。」
左青一雙眼楮,真摯的看向付雲婷。果然如左青所猜想一般,付雲婷听到左青這般問話,臉色當時便有了變化。
「……」
付雲婷一臉苦澀,並沒有開口說話。左青也沒有再行詢問,甚至都沒有繼續看著付雲婷。過了好一會,付雲婷才開始述說起來。
只是人還未出聲,這太久太久的時間以來,壓抑著付雲婷的種種,終于爆發。付雲婷在左青面前,嚎啕大哭起來。
左青當時也是不曾想到付雲婷會有這般反應,登時便有些不知所措了。
若得幸福安穩,誰願顛沛流離。付雲婷小小年紀,卻已經歷太多。幸與不幸,其實並不在于她的遭遇,而是在于這些能帶給她的實際感受。
創傷抑或難抹去的無盡悲傷,終于使得付雲婷再難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