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京都爭鋒軍侯宕
第一百八十一章諸佛龍象
三十年眾生牛馬,六十年諸佛龍象。
東凌帝國自高祖皇帝東方弋,以十萬鐵軍,揮師北上。凌京城內北缺王國一眾功勛之臣,聚而隨之,凌家天下,就此被取而代之。而今算來,已甲子之年。
武將出身的高祖皇帝,或許不甚擅于治理天下。但馬上打天下、馬上得天下的高祖皇帝東方弋,下馬治理天下好歹確保了東方皇室的根基。三代已降,東方皇室的天冑貴族已有足夠底蘊。
東方俊在位一十四年,東擴卞州、西進琨山、南臨蠻荒、北見冰原。東凌帝國的疆土,比起高祖皇帝初建之時,實在不知擴張了多少。而對東方皇室的統御慢慢習慣的東凌百姓,終于逆來順受,已樂于東方俊高壓政策下的統治。
所謂愚弄百姓,大概也就是這般了。
東方俊今年五十一歲,算不當壯年,卻也絕不是垂垂老矣。只是屢經風霜、戰火的帝俊,仍舊一副硬朗的身板,卻是不知依仗了多少的靈丹妙藥。
然而,這些與現在的左青來說,並無多大關系。
左青在高冰特意上門囑托之後,一直不曾離開宅子。昨日在安排給付雲婷的臥房里,與一直梨花帶雨的付雲婷好一番詳談,心中一項計策卻已慢慢成型。
就在今日晨間,左青獨自在臥房里用過早飯後,雙子門在京都的門眾將一條消息傳入左青宅子里。
「華府夫人吳文玲,攜家眷離開了京都,看車隊向西的方向,應該是往冀州去了。」
這道消息傳到左青耳中的時候,左青正在喝著一碗百合蓮子羹。初春的季節里,早起一碗沁人心脾的蓮子羹,格外愜意。只是蓮子終究不是這個季節的玩意兒,少了些許的自然,過多的做作揉入其中。但這並不影響那些有錢在冬季過後的日子里,享用昂貴的蓮子的老爺們的心緒。
左青可不就是這東凌地界,最拔尖的那一小撮「老爺們」嗎。
雙子門的消息傳來的時候,左青放下陶瓷杯盞,將來人遣退之後。右手中指在圓桌上輕輕的畫著圈,一雙好看的眼楮,眯成一條細縫,許久才慢慢睜開。
吳文玲既已離開京都,當時去往冀州投奔自家男人去了。然而華龍自是不可能跟隨吳文玲同往冀州,而華府中並沒有傳出吳文玲找尋華龍的消息。
這般說來,華龍的死至今還不曾透露出去,左青雖不甚擔心,但對這件事,一直也是牽腸掛肚著,這會才將一顆心,安安穩穩的放在了肚子里。
人無害虎意,虎有吞人心。
左青與華府的恩怨,並非從華龍開始。其實從左青被東方俊抱著進入重樓門的那一刻,代表者東凌帝國正統的華皇後與左青之間,鴻溝已然形成。
但是華龍的死,卻使得左青與東凌皇室之間的天塹就此形成。原本打小在宮中長大的左青,就算與華皇後之間並無什麼情感可言,到底是東方俊庇佑之下,母皇太後一眼眼看著左青長大的。
單說母皇太後,便注定了之前的左青不可能與東方皇室走到真正的對立面。但是華龍的死,卻將左青與華家徹底放在了敵對的雙方陣營,而華皇後本就是華家真正的頂梁柱,左青與華氏的恩怨已難了,與東方皇室的情意也終將走到末路。
天狼公子,總不會永遠做那一只金絲籠的雀兒。左青在宅子里呆了三日時間,終于走出了府門。
左青出門之後,直奔城南京都南門旁邊的百姓客棧。開春以後,京都里人來人往,好不熱鬧。這會兒左青回想起東方俊登基之後,當即頒下金令,京都內不得行車的命令。
到底是在冀州做了十幾年的親王殿下,才到京都,東方俊便已明曉,帝都之內,無論門禁如何,必然人滿為患。
防範于未然的舉措,提前為凌京城蓋上了一層死命令。
果然在高祖皇帝年間又或者北缺王國之時,凌京城里偶有發生的車馬沖撞行人,又或者人流踩踏致殘致死的事,在帝俊一朝,少有發生。
左青循步走到百姓客棧門前,仍舊是前幾日里的那兩個小廝在大門前招呼著。兩個小廝那日里可是把天狼公子的影響死死的印在了腦子里。
遠遠的看到左青向著客棧門口走來,一名年紀老成一些的小廝向著左青快步趕來,同時揮手示意另一個小廝去客棧里知會陳榮一聲。
左青言笑晏晏的看著百姓客棧門口的兩個小廝,漫步到了百姓客棧的門口。已過了早飯,又未到午飯時間。百姓客棧並沒有多少恩客,況且前段時間為百姓客棧拉攏生意的唱詞少女付雲婷,這會可是被左青「金屋藏嬌」在了宅子里。
「陳榮見過公子,公子里面請。」
陳榮小跑著到了客棧門口,躬身將左青一路引進了後院。自打那日左青進了百姓客棧,陳榮那件臥房就一直給左青留著。雖然左青壓根就沒有住過一天,甚至都沒在里面待過多長時間。
「陳掌櫃的,我此番前來,是有事要請陳掌櫃的伸以援手。」
左青進了臥房之後,看陳榮將房門緊閉,開口便改換自稱,不在稱呼「本公子」。左青開口請陳榮幫忙,陳榮當時便有些受寵若驚。
只是不知左青有何事需要陳榮去做,陳榮當時竟還有些激動莫名又有些擔驚受怕。說到底天狼公子需要幫忙就是遇到難處了,陳榮生怕把左青的事辦砸了。
站在臥房里的左青,看著陳榮,很是欣慰。這幾天里,左青也已經把陳榮的事搞了個一清二楚,二人之間的交集,左青也已明曉,少不得再見陳榮已與上次大不相同。到底是故知,雖不是他鄉,也是足以感慨的。
「掌櫃的無需擔憂,只需掌櫃的幫我去一趟泰淵老先生府上,到了以後,務必要親自見到泰淵老先生,至于見到以後,只需向老先生說明是我請你去的,其他事情老先生自是明白。」
左青說完這番話,看向陳榮。陳榮已經听明白了,確實是簡單明了的小事,至于為何左青要假手與他,而不是身邊更親近的人,陳榮並不清楚,只是心底的開心是難免的。
陳榮受了左青的要求後,與左青客套了幾句,請左青務必在百姓客棧用過吃食,多留些時間,說罷,心急忙慌的陳榮便離了百姓客棧,向著東城的泰淵老先生府上小跑而去。
陳榮走後,左青一臉歡喜笑容的走到臥房內里的紅木床邊,安安穩穩的坐了下來。
泰淵老先生府邸在凌京城東城,但並不臨近玉街。而是在臨近凌京城東大門的一個寂靜角落里。
泰家是凌京城由來已久的老官門了,世代為官為佐,也是京都少有的望門。只是泰淵老先生早年離開京都、四外游學偶遇東方弋,再回到京都之後,已是帝國皇帝的東方弋為泰淵老先生在東城令開了一處莊院。
泰淵老先生倒是就此在新的莊院里住了下來,並沒有再搬回家中居住。當然也不至于不與佳人往來,泰淵老先生只是更喜清淨,故而在這棟東方弋特意安排的寂靜院子里,一住便是這許多年。
陳榮快步到了泰淵老先生府上,泰淵老先生的府邸偌大凌京城怕是也沒有不知道的,早年的時候,那些進京趕考的士子,又或者那些做文學的大家小家,甚至但凡在京中為官、帝國為佐的人情往來,總是到先生府上拜謁先生。
一心為公、一心為民的泰淵老先生,並沒有因此而煩擾,雖說這門庭若市打擾了老先生院子的情境,但是高祖皇帝很是為自己這位貼心好友掛心,特頒下聖旨,但凡有官身或是功名在身的帝國人士,求見泰淵先生之前需先過重樓門求得一道聖旨。
這倒是為泰淵先生的莊院掃除了很大一部分嘰嘰喳喳的人群。只是本性那般的泰淵老先生,對于到府求見的無論高官平民,都是府門大開。
陳榮到了泰淵先生府門前,與守門的兩人通傳了一聲,分出一人進府向泰淵先生回稟去了。陳榮也趁著這個機會將這一路小跑著過來的急促喘息平息了一些。
泰淵老先生剩余北缺王國,及冠與高祖皇帝舉兵之時。而今已過古來稀的年紀,經歷了一整個東凌帝國的崛起與繁榮。
三十年眾生牛馬,六十年諸佛龍象。
泰淵老先生這些年里,為帝國建立奔走四方,為舉國經緯大事、百般推敲,為科舉試行被豪門大家各種刁難,為八股修行、十余年未出過莊院,又為推翻八股、游走四方、整頭重來。
早已修行到金剛不壞的老先生,這些日子里,在莊院里很是歡喜。也是因為之前離京走遍帝國散了散心,更是因為楊玲的到來。
西慶帝國前代皇帝楊長亮與泰淵先生的根源,可以推到六十年前,至今剛好一甲子。楊玲十幾年前又在泰淵先生府上養了近乎兩年時間,並無子嗣的老先生對楊玲是真心喜愛有加。
然而,回到凌京城才一天的泰淵老先生,當時便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