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知秋看著面前正認認真真幫她整理衣襟的南沙,有些疑惑的問出聲,「為什麼?我記得這幾日皇宮里面根本就沒有活動……」
一般而言,宮里要相邀皇親貴冑的宴會基本上都是歷年一次的,可在她記憶里……這幾日似乎是什麼也沒有的吧。
「是太後幾日前在御花園看見花開的極好,便提議說要開賞花宴。」
南沙把葉知秋帶到梳妝台前,動作輕柔的幫她盤著發,順便跟她解釋了一下這來的急促的邀請。葉知秋皺了皺眉,居然是皇太後……
南沙將鏤花玉簪以極精巧的弧度別進她發髻間,木梳子在原本就很順滑的發絲間來回穿插,如今更是如同柔雲般披散在腰際。
「今天的宴會應該還有一個目的,」南沙眉眼平靜,「應該是為了探你的底子,畢竟你也算是憑空冒出來的,這張臉,這個名字身份都是不存在的。」
「話說你給我取的名字到底叫什麼?若是下次你叫我我沒反應過來就糟了,先告訴我吧。」葉知秋又想起了昨天的那聲璟兒,轉頭問道。
南沙挑了一下眉頭,輕聲一笑,「我喚你璟兒,取自尾字,你名為千塵璟。」
千塵璟……葉知秋沉吟了一會兒,想著這個名字,卻是未有想出什麼特別的意思來。這才輕輕點了點頭,表示自己記住了。
收拾好了,葉知秋跟著南沙一起穿過王府的長廊,遍地可見的石楠花正在熹微陽光中招搖著,揮散著灼灼而妖冶的香味。
「有馬車來接我們,怕是乾順不放心安插的眼線。」南沙拉著她的手在王府內穿行,府中上上下下的僕役都向他們問好。葉知秋只得听著南沙向她表達的意思,根本沒有時間來向他們打招呼。
終于走到了王府門口,就看見一輛錦紗朱面,翹腳金漆的轎輦停在那里。兩三轎夫站在那里恭恭敬敬的等待著南寧王的出現,為首的是一個身著青衣的白面太監,見南沙出來立馬滿臉堆笑道︰「奴才參見南王。」
南沙瞥了他一眼,呵,竟是乾順身邊的紅人兒,廿公公。
這次乾順倒是派了大手筆來看著他了,不過想的倒是漂亮,事實有沒有那麼一帆風順他就不知道了。
「廿公公,這次倒是麻煩你了。」南沙拱了拱手,向廿公公微笑致意。
眼神吩咐身旁的侍衛,後者見狀連忙將手中早已準備好的一錦袋子的賞錢穩穩的放到了廿公公的手里。
廿公公面上不動聲色的笑了笑,將那袋子賞錢塞到了自己袖子里。
「南王,南王妃,請——」廿公公看了一眼站在那里一直未曾說過話的葉知秋,忽然伸出手向他們做了請的動作,引他們上馬車。
南沙溫柔笑著將葉知秋扶上馬車,自己隨後才坐進去。廿公公不著聲色的將這些都暗暗地記下來,隨後才喊轎夫起駕。將他們帶去皇宮,參加太後置辦的賞花宴……
路上葉知秋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的,南沙看在眼里,不由得開口問道,「怎麼了?不想去?」她的心思他著實有些猜不到,或許是因為女子的心思本身就要細膩得多吧。
葉知秋搖了搖頭,其實她也只是有些走神而已,算不得什麼事。
「好吧,要是累了就休息會兒。待會進宮了,大概在賞花宴上乾順會讓各家女子表演才藝,也就是明里暗里的想看看你的功底,到時候不要怯場,我知道你行的。拿出你最好的,鎮一鎮他們的歪心思。」
南沙撫了撫她的發頂,低首伏在她耳邊小聲說道。畢竟這外面的車夫很有可能都是乾順的人,若是聲音大了,定是會被听去的,自是要小心為上。
葉知秋當然明白這些個道理,其間彎彎繞繞她早已了解的七七八八。
「我明白。」
不就是與那些整天關在深宮內院的女子用才藝一較高下嗎,她還不信,她比不過。眼眸中的冰寒之氣越來越重,葉知秋心知有些控制不住,忙斂下了眼眸。
不過一柱香的時間,就感覺到馬車停駐在了原地……
看來是到了……葉知秋縴長睫毛下,幽瞳里快速的閃過一道寒芒,轉瞬間便消失在了瞳仁深處。饒是南沙這般一直關注著葉知秋,也未曾發現。
「我扶你下來,小心點。」恍神之間,南沙已經下了馬車。站在地面之上向她伸出手準備扶她下來,葉知秋面頰上漾起一抹微笑,「好。」把手放到他手心上,輕輕往地上一躍,這才安全的著了地。
淡綠色的雲紋滾邊清淺的繡在裙角邊上,走動之時帶起層層漣漪,似是活起來一般靈動。
宮闈之中依舊是如同她離開時那般的奢靡精致,並未有半分不同。怕是這里唯一不同的就是她以另外一張臉頂著不同的替號來到了這里,踏在這發涼的青石板上。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一般將她的心刺得流血。
分明微涼,卻是如同炙陽一般燒灼著她正不斷流血的心。
「怎麼了?不舒服嗎?」。南沙轉過頭,正好看見她蒼白著一張俏臉,以為她是有些不適,關切的出聲詢問。葉知秋咬著嘴唇搖了搖頭,不再出聲。
南沙又看了她兩眼,半晌嘆息著不再詢問,轉過了頭。
葉知秋看著近在眼前的金鑾殿,心頭有些滾熱。心髒跳得就快要爆炸,她知道,她現在有些失態了……
但她不能這樣,這麼久的籌謀都只是為了最後的結果,她只有忍耐。
生生的忍耐。
葉知秋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的平息著心中翻滾的波瀾。
待二人走到金鑾殿前,那守門的太監臉上似乎都可以笑出花兒來了。葉知秋認得他,不就是她那天想出門去見南沙的那個朱衣太監嗎?呵,還真是千面人,對著什麼人就有什麼樣的臉色呢……
「奴才見過南王,南王妃。」那朱衣太監端著一臉諂媚的笑意,向他們行了廂禮。
南沙動了動袖袍,示意他可以起身了。那朱衣太監更是喜色上臉,立即便說去通知陛下。葉知秋看著他動作飛快的走進金鑾殿,一抹譏諷之色緩緩爬上眼瞳深處。
這天下之人皆知南寧王繼皇帝之下權勢滔天,為人更是清明溫和,誰不願敬戴他?
而這樣的南寧王則更是深受皇帝懷疑,誰會願意有功高蓋主的臣子出現在自己的朝堂之上?因此,皇帝屢次三番出言為難,更是處處下套想要讓南沙交出手中權勢,為他所控。
三番五次這般受難後,南沙迫不得已交出了三分權利授予皇帝,後者這才心喜停手。
而這件事,雖說是表面平息了君臣兩人的關系,但實際上倒是將兩人之間的裂痕越拉越大,遲早有一天會全面爆發。
對于這一點,兩人皆是心知肚明,但誰也不會說出來,就像是有了默契一般。
所以現在皇帝對南沙表面親和,背地里指不定在搞什麼ど蛾子。
「陛下請二位進殿。」那朱衣太監,左腳才跨出殿門就迫不及待的帶著滿臉笑容對著南沙說道,生怕晚了一點兒似的。
南沙含笑應下,朝葉知秋遞了一個眼神。後者立馬心領神會,從袖擺里拿出一袋碎銀子塞給了朱衣太監,「公公辛苦了。」本就是盛極的容貌,再帶上這醉人淡淡的笑容。饒是太監,也是痴了。
直到南沙冷冷的視線狠狠刮過他的臉,朱衣太監才冒著滿身冷汗挪開了眼。
「沒有下次。」南沙冰冷的話擦過他的耳際,隨即從他身邊大步跨了過去。葉知秋緊緊跟在他後面,她自然也是看見了剛剛那一幕。
「以後不許再除了我之外的人面前那樣笑,听到了嗎?知秋。」南沙夾雜著有些無奈的語氣向她說著話,葉知秋微微一愣。隨即唇邊綻出了一抹笑容,點了點頭。
這人還真是什麼飛醋都吃,幼稚得很。
南沙轉頭便看見她在那里笑得開心,眼眸之中最後剩余的一點冷色也最終拭去,變成了滿滿的溫寵。
這小家伙還真是知道怎麼氣他,太壞了。
「馬上見了皇帝,跟我行禮。別在這里出岔子,畢竟你知道的,我們的計劃要實行這麼久,可不能在這開頭的部分就失敗,你明白嗎?」。
南沙的語氣一瞬間變得嚴肅起來,她眸色微微一暗,唇邊原本開心的笑容摻雜起了淡淡的苦澀,可惜南沙未曾看見。
「嗯,我明白的。」我明白的,一直都很明白。
明白你把利益看的比什麼都重要,比我重要,比命重要,比錢財重要。
比你自己都要重要。
為了這個皇位,你可以什麼都不要了。
我一直都很明白,比誰都要明白。
為了這個皇位你都可以做什麼……
「你明白就好。」南沙笑了笑,與她相攜進了內殿。
我明白,所以會幫你,不阻止你。哪怕是你想要為了這些東西犧牲我,也無所謂,你開心就好。只要你開心就好……
正因為明白這些對你的重要性,所以我不會去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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