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怎麼可能?御膳房沒有理由來開這條暗道!」南沙看著那張圖紙,心中疑惑漸甚。葉知秋淡淡一笑,收回放于圖紙上的手指。
「御膳房自然是沒有打通暗道的理由與資格,但他背後的人有啊。」
意有所指的一句話將南沙剛剛所有的想法都全部封殺致死,御膳房的背後有人?他狐疑的看向葉知秋,什麼人會在御膳房做手腳?又是為了什麼?誰這麼大的膽子……
葉知秋一番輕笑,「皇帝之下最權勢滔天的那個人是誰?」
南沙一驚,有些微愣的看向葉知秋。「那個人,就是南寧王。也就是說……是你。」葉知秋將那張後邊輕輕疊起的羊皮圖紙展開來看,指著上面御膳房的位置,慢慢說開。
南沙听了她的話反而冷靜了下來,他可不認為葉知秋說的南寧王就是指的他,所以他在等待葉知秋的解釋。
「有人想害乾順。」葉知秋的眉目一下子沉了下來,她眼里泛著危險的光,「而且妄圖誣陷在你頭上,南寧王……呵,不僅權勢滔天還想謀害當今聖上。」
「其罪,當誅!」
明明該是怨恨的情緒,葉知秋卻是倏地一下子笑了出來。微微帶起的唇角勾勒著嘲諷而殘忍的弧度,「可惜他錯算了一步……不然,還真是下得一手好棋呢。」南沙看著葉知秋手指所指的地方,眯了眯眼。
敢利用他的身份來做此等違逆之事,莫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錯當他是軟柿子?任人揉捏?呵,泥人尚還有三分火氣,況且他一介朝中大臣,天下間真正繼皇帝之下權勢滔天的南王。
南沙接過她手中的那張圖紙,淡淡問道,「知秋對此可有頭緒?」
葉知秋站起身子來,將案幾往前一推。衣擺摩挲過木制的案頭,發出極小的聲響,「暫且有幾個嫌疑,但是……我不能確定。但我唯一能說的就是,做成這樣的人無一不是對你心懷恨意已久並且敢豁出自己性命的賊人。」
把事情全部都怪罪在南沙身上,是想害南沙還是還是只是想讓他失去乾順對他的信任?
對上南沙投過來的視線,葉知秋知道他也想到了這一層。但是依舊是不對,為什麼……對象會是南沙?
「看來他不知道我跟乾順指尖的關系現今已經有如山川崩裂,如履薄冰。也就是說這人並不了解現在的朝中關系,其間關系錯綜復雜看來他是一點也不知道,至今也依舊認為我和乾順關系好如兄弟。」
南沙對此倒是看的極開,三言兩語便挑揀出了其中重點。
葉知秋卻是柳眉微皺,「可他這樣做既能陷入你死地又能挑撥你和乾順帝本就瀕臨斷絕的關系,就算是你僥幸能證明自己的清白,乾順帝也不會再重用信任你了。好一記毒辣的手段!」
「且寬心,我想我大概知道是誰了。」在听見葉知秋那句毒辣的時候,南沙的眉頭忽的一動。腦海里閃過一道模糊的身影,眼神忽然一黯,他知道了……一定是她。
葉知秋一直很仔細的關注著南沙的表情,當她看見他眼底那一閃而過的彷徨猶豫與黯然的時候,她就知道了,她知道了南沙一定知道了些什麼。
或許做這些的那個人是他很重要的人的吧,不然那種神情她還真的很難想象會出現在一向冷靜自持的南沙面龐之上呢。是誰呢?對她來說不重要了,反正……是對于他來說很重要的人吧。
她興許還是輸了。
輸給了一個她根本都不知道的人。
枉她還以為自己可能是被他所喜愛著的,可笑自己的小心思完全只是自己的臆想呢。南沙喜歡的,可能根本就不是她這個逃出宮的嫡長公主。況且,她現在已經什麼都不是了。
現在的她,完全就是仰仗著南沙在存活的一只囚鳥罷了。
葉知秋壓下心中的想法,面上依舊泛起了如往昔般寡淡的笑容,「是嗎,知道了就好啊……那你看看別的路線吧,我有點覺得悶了,先出去走走。你看好了,遣人來叫我罷。」
葉知秋清淺的笑了笑,縴長的睫毛在她低頭的時候很好的遮住了眼里的波動。南沙嘴唇動了動,原本還想要說什麼,卻還是變成了出口的你去吧。
很多事情他都知道,葉知秋不傻,她能看出來。那些東西沒有必要說破,更沒有必要解釋。就現在這樣,已經都很好了。
盡管這樣看起來受傷的總是葉知秋一個人,可事實來講,不也是這樣嗎?
看著面上裹挾著溫柔和熙笑容的葉知秋一步一步慢慢踱出去,南沙的心不可抑制的抽痛了幾下。但是他還是沒有伸出手去挽留她,他依舊是沒有。
直到那抹青色的身影不再翩躚在他眼中,他也未曾去伸手挽留。
雕花木門被輕輕的關上,相隔了兩顆看似相近實則冰涼的心。
葉知秋深吸一口氣背靠在冰涼刺骨的木門上,分明是盛夏……為什麼門這麼冷呢?十指丹蔻緊緊地覆在雕嵌的花紋之上,葉知秋的眼神漸漸變得木然起來。反正,都被傷害了這麼多次了,還怕這區區一次嗎。
王府內不見花香鳥語,夜色也漸漸降臨在天際。終于,寒涼椎骨的風吹了起來,撩起她本就單薄的衣裙,風從裙角刮了進去席卷著她原本就冰涼的血液。
以前還沒有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她還是個大公司里隱匿著醫生才能的小文員呢。每個周末去戲園子學戲的時候都能看見那個總愛嘲笑她的男人,總是說她唱得難听,不堪入耳。卻從來沒有一次真正的指責。
涂油彩的時候他總是手腳比誰都快的幫她拿過行頭,然後裝作一臉冷漠的扔給她,讓她不要遲了。
學碎步子的時候她在台子上練的腳起水泡,不慎跌倒在台子上的時候也是他比誰都要快的把她背去醫院……
可是這樣的他,現在又在哪里呢?
她後來唱的好听了,真的,連那戲班子里的老教頭都說過。往常唱不出來的曲兒她都好像無師自通了一樣,一首首被唱的婉轉纏綿,嬌若鶯啼。
可是唱的好听了又怎樣?他已經不再听她唱了。
他死在了那一次送她去醫院的路上,大貨車開過來的那一瞬間他都還不忘把背上的自己丟出去,她就那樣,眼睜睜的看著殷紅的血濺了滿地。
染紅的是他為她拿過的行頭,刺痛的是那雙一直注視著這一切的她的眼楮。
直到救護車來到的那一刻,她都還呆呆的坐在他尸體的面前。任那些血洗刷著她那二十多年來從沒有見過血污的眼楮,那一天她幾乎哭干了所有的眼淚。直到聲音嘶啞,直到血淚干枯。
「現在我唱的好听了,可你已經不再听我唱了……」
被黑夜所包裹的王府小花園里,依稀能分辨出壓抑而撕裂的抽泣。在這樣一個夜里,她還是不可避免的想起了那個連生命最後都沒有忘記她的男人,那是她從前卑微如蟲的生命里唯一的燈火。
可笑的是,最後還是為了她而覆滅了。
她記得,那天她回去的時候幾乎全身上下都是血。就連平日里高潔雪亮的水袖上都沾滿了他的鮮血,當場死亡,多麼可怕的字眼。當那四個字重重砸來的時候,她的眼前已是漆黑一片。
葉知秋站在滿院的石楠花間,容顏上未干的淚痕與淡淡的笑容同時定格在慘白的月色下。她捏了捏袖間的水袖,她很少唱曲,如果不是必要她絕對不會唱。
因為每當唱一次,她腦子里就會想起那天漫天般的血光,刺痛雙眼。
可今天,她想她該任性一次了。
八角長亭旁月光籠罩,瑩白水袖高高在這一方天地高高拋起,映著皎潔而碎裂的月光葉知秋撐著水袖在這里悠悠的唱起了小調。
她知道,她比誰都知道,他不會再回來。只有有些時候唱起思帝鄉,她才會覺得他還會為自己拿過唱曲的行頭,為自己在臉上仔仔細細的畫上油彩。
「春日游,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一句唱詞,被唱的斷斷續續不成樣子。原本溫軟的嗓音如今听來三分嘶啞七分顫抖,甩出去的水袖不知何時竟盈盈的飄落在地。
飄落在地上的白色袖綢像是她慘白的臉一般淒然,葉知秋小心翼翼的抬起手掌,將那挑水袖收回來。「陌上誰家少年,足風流……」毫無血色的嘴唇里喃喃著那句詞,她已經快忘了怎麼唱了。
可惜,已經沒有人再會來教她了。
夜幕中飛過群鴉,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叫聲。葉知秋站在這方小小的庭院里,唱起那首今日在宮中唱過了的思帝鄉,字字泣血,聲聲慘淒。
葉知秋一直都沒有發現站在長廊盡頭默默看著她的南沙,那張臉上的神情太過于難辨,就算是現在葉知秋回過頭去看向他也不會明白究竟代表著什麼。
長長的水袖迤邐在地面,劃過了一段灰敗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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